整个大殿原本还在小声嘀咕的众人,见到这几个字,登时鸦雀无声。 新皇并不恼怒,手随意一抬,侍卫会意,片刻间,殿上便被拖上来沈家的一众家眷。他们肩上扛着枷锁,脚上带着锁链,有的小声哭泣着,一行人有老有少,最小的还尚在襁褓里被人抱着。 “沈卿不怕朕诛你九族吗?” 南宫烨微微挑眉,一旁的侍卫举刀架在了他们脖颈上,孩童刚睡醒,面碰冷刃,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沈孝儒脸色惨白,面露不忍,偏过了头,咬牙慷慨激昂道:“别说诛九族,就是诛十族又如何!” “好,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来人——” “陛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先前的太子太傅,如今齐妃的父亲,霍刚。 清颜在后殿,心整个儿纠紧,她的爹她太知道了,太子党的中流砥柱,怎么会轻易屈服呢,她生怕他今日血溅当场。 “陛下,陛下三思啊,希直兄言语冒犯,还望陛下恕罪,微臣定会规劝他……” 说着,霍刚走到沈孝儒面前微微摇头,沈孝儒原本梗着的脖子,待侧目看向襁褓中的重孙时,还是微微耷拉了下来。 “卿来得正好。”南宫烨看向霍刚,态度温和了许多“先皇驾崩,先皇后殉葬……”说着,停顿了下。 清颜只觉得身后忽然窜出两人,架着她就往外走…… 她今日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领子特别低,昨日悬梁的伤,未经处理,过了一夜,更是青紫肿胀,看上去触目惊心很是恐怖。 等她被簇拥到了大殿上,一同落地的,是新皇南宫烨的声音:“朕敬佩齐妃殉葬父皇的决心,可如今后宫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朕愿意尊齐妃为太后——” 清颜只能不停地眨眼睛,求助地看向她爹—— 霍刚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脸上的心疼之色一闪而过,可最终却双手握拳,声音洪亮地开口道:“太后之位,小女年纪尚幼,此举不妥。齐妃娘娘想要随侍先皇,便要全了她的这份心意——” “霍兄此言甚是——” “霍兄大义啊——”大殿上不断地响起附和声。 清颜呆呆地看着她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知道霍刚是疼她的,她幼时坐在他腿上看书,在他茶缸里放盐巴,在他睡着的时候揪他胡子…… 他笑骂着,却顶多是拿胡茬扎她脸,并不舍得训斥她半分。 而此时,他却在众人面前舍弃了她,要她死! 霍清颜脑子里乱作一团,眼里蓄满了泪,她强忍着没落下来。 偏偏,霍刚猛一跺脚,再次咬牙道:“微臣,愿亲自送小女上路——”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她爹,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如珍珠般大颗大颗地砸在了地上…… 她泪眼模糊,忽然发现,不知何时,爹的身影居然不再高大,不再能庇佑她半分,此刻的他,佝偻如斯,像烫熟了的蜷缩着的虾米。 罢了,被舍弃,就是她霍清颜的宿命吧。她心中一颗重石落地,尘埃落定。 一道炽热的视线打在了她脸上,又很快移开。 那人身着明黄色的龙袍,龙袍的背部绣着五爪的金龙,不再是王公着的四爪蟒袍。 只多了一个爪,便好似有了无可比拟的力量,睥睨着众生。 那人神色从容,缓缓走近,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清颜的面前,就听他用不疾不徐的声音道:“她当得!这天下至高无上的位置,她也坐的,因为——” 说着,他微微让出了半步身位,伸出白皙的食指指向清颜的肚子,高声道:“因为这里,有先皇遗留的血脉,还有一个尚未出世的小皇子!” 清颜原本泪眼模糊,随着他话落,如晴日里闷雷落下,这一重雷,登时劈得她瞠目结舌,呆立当场。 霍清颜下意识地抚着肚子,满头的问号,我什么时候怀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 南宫烨站在她身边,作虚扶状,在她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定定地看向清颜,下着保证:“朕定会对先皇的血脉,视如己出,照顾有佳,太后不必挂虑。” 清颜抬头,他的眼里如今映着的,是她红着眼睛苍白的面孔。 ——他在救她的命! 心念一转,她瞬间明了他的用意,肚子里有没有货,她清楚,他也清楚。 有时候就是这般奇怪,曾经先皇赐婚圣旨落下的时候,霍刚想要为她抗旨。 那时,是她自己主动站了出来。为了她爹,为了全家的性命,她愿意舍弃幸福,主动进宫,入了这樊笼。 可如今,她鬼门关外转了一圈,霍刚却顾忌什么大义想要逼她死,她不愿就范。 她的命,是生是死,是好是歹。做主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为了什么大义。 于是,清颜只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新皇,南宫烨。 这一刻,他俩难得不是站在对立面,敌我阵营;而是并肩站在一起,四目相对。 她看到他眸中着太后服的女子,缓缓地抬起了头,眼神坚定,用破锣沙哑地嗓子,撕心裂肺吼道:“既、如此,那便、多谢……吾儿!” 短短的一句话,虽是用尽力气吼的,声音也并不大,从她嘴里说出,万分艰难。 因此,她并没看到南宫烨听到最后两字,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脸上的笑也凝滞了一下。
第5章 封了太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有会看眼色的,见此情景,立刻马屁跟上,叩首行礼。 一人起头,后面的山呼万岁便跟着起来,整个大殿,顷刻间跪倒了一大半。 就连霍刚和沈孝儒也被前后的人拉着,不得不跪倒在地…… 清颜耳边围绕着山呼万岁的响声,眼前是跪倒着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这一刻,她站在他身旁,俯视着众生,只觉得浑身血脉沸腾通体舒畅,终于能体会到身边之人心里的满足和欲望。 权利的滋味,原是如此。 ——怪不得让人如此着迷。 前殿转了一圈,清颜被迫成为了太后。 这个结果,让她又喜又忧。 喜的是暂时不用死了,忧的是她不知道皇帝酒葫芦里藏的是什么药。 她揣测着,南宫烨刚刚上位,屁股下的龙椅还没焐热,政权不稳,前朝的势力暗潮涌动,先皇的隐藏旧部,先太子的势力,骑墙观望审时度势的官员…… 铁腕如南宫烨,也不可能将朝堂上的所有人全部杀光。 所以,他现在需要安抚文臣,亟需她爹的势力,可文人最怕人戳脊梁骨,另有苦衷就不一样了。 比如,先皇遗腹子…… 南宫烨居然给他们编造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寄托。 他爹他们眼下,恐怕打着另外一番算盘,手拿隐忍剧本蛰伏了。 回到寝宫,清颜坐在榻上,静静思索着,南宫烨留她一命,既可以表露他不会对先太子一派赶尽杀绝,也给了前朝老臣一个台阶下,稳定了前朝的局势。 果然,不多会儿,小邓子回来传话,“娘娘,沈大儒亲手写了即位诏书……” 清颜点点头,帝王手腕,武皇帝是,如今的新皇也是。 能坐到龙椅上的人,那心都得有八百多个心眼子。 都不是善茬啊。 清颜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 刚才吼那一句话,嗓子都感觉要出血了,眼下她自身难保,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还是好好休养自己吧。 最近几日提心吊胆,今日又一早被人拉起,暂时应该没她什么事了,她便示意宫人给她换了便服,躺在床上囫囵睡着了。 她梦到了幼时,她爹手把手教她写字,她除了手腕没力,写得歪歪扭扭以外,字却一字不落的都记下了。 霍刚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的女儿就是聪明,这么多字,都记下来了,简直就是神童,随我!” 梦里,她笑着,被她爹举高高,骑在他脖颈上,他还随手取了个莲蓬,摘了荷叶递给她,她头小小的,一手拿着挡太阳,一手不客气地拍着她爹的头,喊着驾! 整个院落里,都响彻自己的欢声笑语。 可随即,场景一转,却是梦到了大殿上,她爹狞笑着,一步步逼近她,脸色狰狞着:“老夫,亲自送你上路——” “不,不要……”清颜满头大汗不断地摇头,泪珠打湿了枕头,帘子外伸来一只白净又有力的手,缓缓落下,摸了下枕头,湿的。 一股龙涎香传来,清颜的手被来人握住,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龙袍,她一时有些恍惚。 “醒了?”那人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勾,忽而促狭道:“母后!” 清颜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了,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她张嘴,艰难道:“陛、陛下……” 南宫烨抬手止住:“嗓子疼,就不要说话了。” 一位中年太医背着药箱,跪地行礼:“臣太医院院判姜思年,给太后请安,给陛下请安。” “平身,姜爱卿不必多礼。”南宫烨示意他上前,姜太医乖乖照做,南宫烨指着清颜脖子上的伤,“太后昨日想左了,悬了梁,夜里紧急,便没寻你……” 姜太医看了一眼,从药匣子里拿出一瓶药,神色轻松:“太后娘娘的伤看起来重,微臣这瓶药上上,揉搓开,几日便好。” “如此,甚好。”南宫烨淡笑着表示满意,又随即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太后她身怀龙嗣,昨日恐怕受惊……” “老臣这就给太后娘娘问脉。”姜太医信心满满,手切上清颜的脉搏上,原本的从容渐渐消失不见,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南宫烨信步走到一旁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拿着茶杯,不断地吹着茶,却并没饮。 只看着茶叶漂浮,悠悠开口道:“人有时,就如同这茶叶,浮浮沉沉,意外众多。朕听闻令堂今年八十有余,令公子也才成婚不过两年,今年就给你生了个大胖孙子,四世同堂啊……” 姜太医的手仍旧放在清颜的手上,手指却不断地颤抖着,额头上的汗,一滴滴顺着脸往脖颈里淌着,汗涔涔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的狼狈。 清颜微瞟了一眼姜太医,心落不忍。 姜太医收回了手,踉跄着下了台阶,险些摔倒,他跪地叩头:“娘娘身怀六甲,虽是滑脉,月份尚浅……不知……” 南宫烨倏尔一笑,将茶杯放置一旁,缓缓起身:“不知太后这腹中一胎现月份如何?” 姜太医窥着他的神色,犹豫地张口道:“一,二?三……应是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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