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好东西被人抢走,傅嘉淑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忽然想起来,低头去摸荷包,摸出来那枚玉佩放在沈春黛掌心,“我先帮我哥哥定下来,娘说这枚玉佩就能定亲,你帮我占住嫂嫂,回头我请你吃烤红薯。” 玉佩成色极好,水头清润,是用老玉雕的,沈春黛忙摆手,怕她丢了便帮她塞回荷包。 “咱们只管自己,不管他们大人的事。”她找出干净的帕子,帮傅嘉淑擦眼泪。 两个小姑娘窝在被褥里,说了好长时间的悄悄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傅嘉淑在说,沈春黛安静听着。 待舒氏和李氏领媒人商议完定亲事宜后,李氏也看出侯府的诚意,恰好去看傅嘉淑,她抱着沈春黛呼呼大睡,舒氏只得等了会儿。 便是等待的光景,沈萩从外面回来。 她脱下月白色氅衣,递给青栀,听闻舒氏和傅嘉淑在暖阁,便换了身外裳,匆匆赶了过去。 舒氏看到沈萩的第一面,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果真是长得极美,而且美的自然不妖娆,眼睛清澈,是良善长相,她很喜欢。 沈萩冲她福了一礼,她回以微笑,扭头看着仍在大睡的傅嘉淑,起身跟沈萩来到外屋。 “嘉淑和春黛玩的太久便睡着了,今日实在太过叨扰。” 沈萩道:“夫人见外了。” 舒氏见她小脸发白,显然从外头刚回府,便将自己的手炉递过去,沈萩推辞。 “这是去哪了?” “出府办了点事,若知道夫人要来,我会提前安排好。” “无妨,见过你之后,我心里很是安定,若阿辞能娶你做娘子,是我们侯府祖宗保佑。” 说着,捻了捻手中的佛珠。 沈萩注意到她的穿着,也知她清心寡欲,去侯府的那几次,她一面都没见上,也就知道传闻不假,舒氏过着半隐的生活。 傅嘉淑被抱上马车时,嘴里喃喃:“嫂嫂,把玉佩给我嫂嫂。” 沈萩忍不住笑,将那氅衣盖在她身上,又给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她睡出汗来,小脸通红。 “下车时别忘了给她擦干汗,省的吹风受凉。”她嘱咐了随行丫鬟,便往后退了步,一回头,看到舒氏若有所思的神情。 入夜时,她打着哈欠将妙芙阁的账簿仔细看了遍,确认能坐实彭百里暗中收购马匹,铁器后,又被另外那本账簿惊到,她移过来灯烛,仔细对照上面的名册。 都是良家女,却不知为何被盖上官印定为奴籍。 这个发现令她震惊,原以为只是彭百里和彭睢为霍辉购置军马器械的证据,不成想竟还有彭百里胁迫无辜良家女,逼良为娼的事情。 又下了场雪,晨起时整个院子白茫茫的,积雪没过脚背。 沈萩稍微推开窗户缝,便觉一阵凉意嗖的钻进颈间,她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 青栀抱着茶绿色衣裳和长褙子走来,“姑娘,要穿这件高领的吗?” “嗯,窄袖高领,别太繁复。” 沈萩换好衣裳,让红蕊梳了个干净清爽的椎髻后,扯过氅衣自行穿戴好,便从院里坐上马车出门去了。 马车离开沈府,往宫门方向缓缓驶去。 距离宫城不远的巷子里,有一间两进两出的院落,沈萩知道,那是霍行很早便在京中购置的别院,不在东宫时,他大都宿在别院,也方便与属下商议秘事。 彭睢之事定会成为霍辉和霍行一较高下的关键转机,而之后霍辉受挫,这才有了狗急跳墙刺杀霍行的举动。 亦或者说,彭睢事后,那场刺杀根本就是霍行故意为之,引诱霍辉对自己痛下杀手,最终落得个被陛下废黜的下场。 而前世那场刺杀,沈萩用了自己半条命去救他。 一切都是他盘布好的局。 那种蠢事,只一次便足够了。 高廉看到沈萩时,虽竭力克制震惊,但从他的眼神中,沈萩还是看到了警觉的杀意。 “沈二姑娘稍等,容我去禀报殿下。” 大雪仍旧扑簌而下,打在眼睫上很快濡湿,沈萩收回手,静静等了片刻后,大门打开,马车顺利进入。 如今她再也不怕霍行用手段制造舆论,编排自己和他莫须有的故事,毕竟霍行要脸,再怎么想攀附也会掂量如今局势,她和傅英辞的事,京里几乎传遍了,官眷们时常询问他们婚期,便是普通百姓也知道沈家要和靖安侯府结亲。 沈萩跟在高廉身后,怀里抱着牛皮纸封好的账簿,厚厚一摞,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云雾间。 某个时刻,她也会恍惚,就像还在前世,她和霍行也还是一对夫妻。 看到他站在廊下时,那种感觉骤然破碎。 那是一张冷峻疏离的脸,居高临下带着毫不避讳地审视,没了算计,他对自己便只剩下厌恶了吧。 沈萩笑,随即走上高阶,站在他对面。 “殿下便要在外面说话?” 霍行有一双凤眸,若不是因为警惕,那双眼睛看人时分外深情。 “我是怕坏了沈二姑娘的名节。” 沈萩弯起眉眼:“世子爷相信我,也不在乎外头说什么闲言碎语。” 霍行转身,撩开帘子,却还是顾及她,沈萩从他撩开的帘子下进去,他才放了手,缓缓踱步走在她身后。 进门的一刹,沈萩便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香气。 她目光倏地转向屋内,帷幔垂落,恰到好处隔开屋内和厅堂的视线。 沈萩忍不住笑了笑,还真是,金屋藏娇。 前世她半死不活躺在披香殿的床上,萧文茵时常过去探望,她仿佛很喜欢这种香,有梨花和檀香的味道,日子久了,沈萩便是不想记也无意识记住了。 她讨厌萧文茵,便也很讨厌这种甜香。 “沈二姑娘笑什么?”霍行微微斜觑过去,顺着她的视线落定后,背在身后的手倏然握紧。 沈萩回头:“殿下的熏香仿佛女子用的多些。” 帷幔后的人咬紧唇瓣,与此同时将香囊往衣摆下掖了掖,随后悄悄抬起眼帘继续往外窥视。 霍行眼神沉郁下来,本不想解释,可不知为何,他望着沈萩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下意识便否认:“我不用香,或许是进出的丫鬟喜欢佩戴香囊。” 沈萩:“丫鬟?殿下府中月例定是丰厚优渥。” 言外之意,丫鬟哪里用的起这样好的香料,她无心追着盘问,没意思,便抛开前话进入正题。 但帷幔后那人,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见血的腥甜,才觉出自己情绪没能稳住。她终究是不能摆到明面上的,面对沈萩这种人,殿下都得分辩,宁可说她是丫鬟,也不愿忽视这可答可不答的问题,仿佛同她沾上关系是什么丢脸的事,势必要解释清楚。 沈萩,无非仗着有个好家世罢了,还有,那张脸..... 想到这儿,她缓缓抬起手来,抚摸着眼下的那道疤痕,再看向沈萩时,目光多了几分嫉妒。 霍行翻开账簿,扫了几眼后收到自己手边,沉声问:“你从哪弄来的?” 沈萩:“我有我的办法。” 霍行盯着她的表情,少顷后放缓了语气:“为何要给我?” “为了我未婚夫婿,傅世子。” 霍行禁不住冷笑:“他就这么好,值得你费尽周折去托付?” 沈萩点头:“我就喜欢长相俊美的郎君。” “为何不交给傅世子,若我没记错,是他在弹劾彭百里。你交给我,便不怕我不认账,不领情?” “殿下会吗?”沈萩清楚知道,霍行不会,因为对于如今的他而言,没有更好机会,一旦出现能压制霍辉的时机,他一定会死死咬上。 沉默预示着回答。 “殿下,傅世子毕竟是我未来夫婿,我虽爱他敬他,但也不想他整日惹是生非,所以才会想方设法拿到账簿。交给你,一面为了殿下筹谋,一面是为了表明我和世子的立场。” 霍行挑眉:“你们改了主意,想要站在我这一边?” 沈萩没有径直回绝:“至少,我们不是敌对的。” 高廉送沈萩出门,冷风狂啸,卷起她的氅衣剧烈撕扯,她穿着的茶绿色长裙露出来,与漫天的鹅毛雪片融成一幅画般,像是浓郁的水墨骤然打翻,那点点绿意一直扩散,扩到霍行凝视的漆眸。 他忽然往外走了步,隔着茫茫大雪问:“沈二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20章 风吼得如同野兽咆哮, 大雪洋洋洒洒,视线模糊不清。 霍行站在风口处,双臂垂在身侧保持着发问的姿势, 他眼睫湿了, 却没有眨眼,直到看见那人顿住脚步,氅衣被寒风吹成鼓起来的形状。 沈萩回头,密匝的雪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殿下怎么了?” 霍行上前一步,屋内帷幔后的人影跟着挪动脚尖, 圆圆的眼睛充满了戒备和恐慌, 她看到霍行离开,随沈萩踏出门去, 风像是刀子将她的眼睛割裂,疼, 随之而来的疼痛也贯穿了心口,她不敢喘气,直直盯着窗外那两人。 霍行脑中仿佛闪现出一幅幅画面,女子坐在他身前,他的手握住缰绳, 骏马奔驰在林木蔚然的山里, 她的笑声拂过耳畔,像醉人的酒。他想将人掰过来, 看清那张脸, 但每当快靠近时, 两人又隔得很远。 他抚着胸口, 忍下一阵阵的刺疼,语气变得阴诡莫测。 “到底, 见过吗?” 沈萩没有犹豫:“见过。” “见过数次了。” 她转身,敛起笑意后疾步走出游廊,绕过月门消失在霍行面前。 “殿下,披上件衣裳吧。” 萧文茵抿了抿青丝,将大氅展开后垫起脚尖为他穿上,她眉眼低垂,总是这般温顺可人。 霍行一动不动,萧文茵便不问他为何怔愣,方才沈萩前来又是说了什么,只要霍行不开口,她也从不主动询问。这在两人间早已形成了默契,她忍了十年早就习惯了。 “文茵,委屈你了。” 萧文茵靠在他怀里,双手环过他的腰微微摇了摇头:“我在萧家本就不受宠爱,嫡母苛待,嫡姐欺负。遇到殿下,是文茵的福气,文茵不觉得委屈。 殿下待文茵的好,文茵全都记得,只是文茵势单力薄,不能像其他闺秀那般助殿下成事,否则殿下....”她欲言又止,眼眶内慢慢蓄起泪珠,她仰起头,霍行便看到她眼下的疤痕。 在南楚的日子并不好过,身为质子的他要跟南楚皇室子弟一同上课,他听不懂先生说话,又被顽皮的皇室子作弄,偏又不得不隐忍蛰伏,唯恐因一点摩擦引得两国起纷争,一旦如此,父皇便更不会顾虑他的死活了。 他们连他身边的丫鬟都敢欺负。 那年冬天很冷,滴水成冰,他彻夜读书累极便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后便起了高热,是萧文茵跑去找来大夫为他诊治,开药,也是萧文茵端到他面前喂他一口口喝下去的。他病的神志不清时,那帮纨绔子登门挑衅,嘴里说着下/流的荤话,又趁他起不来身对他的丫鬟上下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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