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萩听久了,琢磨出傅英辞的弹劾做派。 他虽刻薄疯狂,但其实算得上点到为止,闹的鸡飞狗跳,但伤害程度不高。 所以很多人骂他,恨他,却鲜少有人处心积虑去杀他。 沈萩觉得怪,但因为是傅英辞,这种奇怪便也能解释过去。 傅英辞又把匕首递出去:“喜欢也没用,我不喜欢你,别自作多情了。” 沈萩:…. “我很欣赏你。”她换了种说法。 然傅英辞冷眼一笑:“你欣赏我什么?” “你长得很好看。”沈萩决定实事求是,毕竟她说别的,或许傅英辞会觉得她是在变着法子讥嘲。 傅英辞的好看有目共睹。 京中闺秀们会为适龄郎君排名,最好看的,其次好看的,傅英辞虽顶着那样难堪的名声,但回回都占据榜首。 自然,闺秀们做的事,郎君们也在做。沈萩从沈冒嘴中得知,郎君们把她排在首位,连相府和尚书府的闺秀都得在她后头。 说那话时,沈冒中摆出自家白菜被人惦记的不屑表情。 “一群浪荡子,没事给小娘子排顺序,叫我知道是谁起的头,定把他大卸八块丢去喂狗。” 之后更有人把她和傅英辞偷偷写了小话本,拿出去贩卖。可惜,开张的头一天便被沈冒带人抄了铺子,将所有没日没夜写的话本子全都烧了。 傅英辞还为此事在朝上弹劾过沈冒。 气的沈冒当着陛下面露出武将的粗俗,撸起袖子跟傅英辞结结实实打了个一仗。 傅英辞盯着她,忽而露出同情的笑:“沈二姑娘,醒醒吧,别做梦了。” 上回沈萩让春黛帮忙秘密约出尤氏,方才本该在茶肆与她碰面,但霍行的出现打断了她的计划,她心念一转,抬头问傅英辞。 “我们约定的事,你没有食言吧?” “何事?”傅英辞点着膝盖不以为意。 沈萩愣住:“你过了嘴硬,弹劾了窦尧?!” “你想知道?”傅英辞斜觑,“我偏不告诉你。” 沈萩唇角抽了抽,捏紧衣袖目光灼灼瞪过去,那人故作混账,索性连眼睛都闭上。 她又深深吸了口气,默念不要跟疯子计较,思量再三开口道:“此次你弹劾窦尧,虽皆为事实,但也只能引起短暂的风波。而他可以凭借疏通好的关系,凭借别的手段逃脱律法,等风头过后,他还会平步青云,为所欲为。 那么你的弹劾实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傅英辞一动不动,抱着手臂歪在榻上。 “且你此番举动,会害了一人性命。” 闻言,傅英辞抬起眼皮,淡淡看着她,她的眼睛明亮坚定,也正坦然地望着自己。 这也是让傅英辞迷惑的一点,每每他觉得沈萩觊觎自己的时候,她又能很快转换成公事公办的态度,不拖泥带水,眼神也全是冷静端庄。 “所以呢?沈二姑娘是要助我顺利解决窦尧?” “是,你做明面上的弹劾,我暗中查明真相,使每次弹劾都能得到确切的效果。” “沈二姑娘,你就这般喜欢我?” 沈萩一愣,随即弯唇点头:“对,特别特别喜欢。” 傅英辞所弹劾的官员中,几乎所有人都招惹过女子,辜负过,背叛过,利用过,残杀过…. 她不知他为何如此,但又无比确定,她和傅英辞在某种信念上一致。 所以,不如就绑在一起,做他做不了的事。 坏人,合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沈二姑娘跟个疯子在一起,不怕被人杜撰?”他摸索着扳指,若有所思望向沈萩,虽没点头,但态度已经不若起初的强硬。 “我循规蹈矩许多年,也想跟傅世子一样,试试做疯子的感觉。” 傅英辞笑,他长这么大,头一遭碰到这么有趣的人,还是个姿容绝色的美人。 “你想去见尤氏,我可不会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忙。” 傅英辞一怔:“那你可要下车了。” 沈萩往外瞥了眼:“你送我回沈家。” “做梦。”傅英辞语气冷冷,甚至从腰间拔出匕首吓唬沈萩,“快点,下去。” 沈萩索性豁出去,压低声音威胁:“你不送我,我便要亲你。” 傅英辞打了个寒颤,坐起来抵在车壁将匕首捅出去:“你试试!” 沈萩看了眼锋利的匕首,然后义无反顾走上前,双臂撑在傅英辞身侧,女孩的香气再度袭来,她目光一瞬不瞬,从傅英辞的黑眸慢慢挪到他微抿的唇。 傅英辞的匕首,在她与自己脸几乎贴到一起时陡然扭转,他歪头,伸手摁住沈萩的右肩:“你一个姑娘家,要不要脸了。” 沈萩笑,心道:比起阖家性命,她的脸又算得了什么。 “我要你,不要脸,傅世子,送我回府。” …… 侯府马车停在沈府大门前,沈澜正要跨过门槛的脚顿住,他转身,看见车帘从内撩开,沈萩出来时回头与车内人说话,似乎还在笑。 沈澜看向车徽,在看到靖安侯府标志后,目光变得凝滞。 “二姐。” 沈萩抬头:“三郎,你去巡铺子了?” 沈澜点头,护着沈萩进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驶离的马车,“二姐是怎么认识傅世子的?” 沈萩微微一顿:“碰巧。” 她不想多说,沈澜便不敢再问。 回府途中,傅四脸上满是笑容,压低嗓音与骑马并行的傅三说道:“世子爷还是头一遭送姑娘回家。” 傅三:“大约是因为沈二姑娘太喜欢世子爷了,不好拒绝。”转头又嘿嘿一笑,“世子爷真是闷骚,明明动心了,他…” 傅四恨不能咬下舌头,傅三还是一脸理所当然。 车帘后的声音响起:“傅三,把我今日写的弹劾奏疏,夜里抄五百遍。” 傅三:…… 马车轻轻晃动,傅英辞斜卧在软塌上,忽然挑了下眼梢。 他抬起手指覆在唇瓣,方才她贴过来的时候,他不知怎的,竟臆想出那唇的柔软细腻,他既怕她亲他,又疑惑她为何突然停住。 忽然意识到自己嘴角的弧度,他骤然清醒。 疯了,他怎么会生出此等古怪无耻的念头!
第8章 东宫彻夜灯火未熄,青铜博山香炉烟雾袅袅,与光影交缠错落,投在单薄的纸面。霍行扶额在案前沉默了许久,那碗热腾腾的汤羹已然凉透,只余几粒百合清浅地飘着。 高廉叩门进入,拱手回禀:“殿下,傅世子送沈二姑娘回的沈府,之后在沈府门口待了片刻才离开的。沈二姑娘把随身佩戴的香囊送给了傅世子....” 霍行倏地掷来冷冷凝视。 高廉低头,继续禀报:“傅世子没有拒绝,他收起香囊后带回了靖安侯府。属下听侯府管家跟傅世子身边的人说话,他们说...” “说什么?”霍行语气平缓,但眸中的阴晦在渐渐翻涌。 高廉:“似乎是想要撮合傅世子和沈二姑娘。” 霍行眉心微蹙:撮合?难道两人还没有捅破窗户纸,或者只是沈二姑娘的一厢情愿? 他努力回想前两次场景,第一回 是在马车上,沈二姑娘趴伏在傅英辞怀中,明知道有人掀开了帘子,却在傅英辞将她抱起时,没有丝毫羞赧回避,甚至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车外。第二回是在茶肆,沈二姑娘提到傅英辞时的嗓音刻意变得柔软温和,像一汪清水,荡开层层涟漪。 反观傅英辞,仿佛并未像沈二姑娘那般深陷其中。他眼神疏离冷漠,那不是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充斥着敷衍和不耐烦。 霍行倏地站起来,高廉疑惑地看过去:“殿下?” “确定没有打听到两人先前交往的任何消息?” “确定。” “沈家兄妹只沈冒耿直易套话,你让殿前那几个人得空找他喝酒,顺便问问沈二姑娘和傅英辞的事。”霍行淡声道,“还有,沈冒虽少根筋但毕竟是御前护卫,若问的太过明白反叫他怀疑,切莫露出破绽。” “是!” 霍行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他走到楹窗前,深夜的风有些冷,寒意无孔不入。 但他眉间愁绪却是豁然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笑,像是猛兽看到猎物后志在必得的决绝。 既如此,一切便都还有转机。 不过是姑娘家自作多情,春心错付,傅英辞是生了张俊美蛊惑人心的脸,凭着那张脸拥有不少小娘子的喜欢,但那又如何?他脾气古怪偏执,是很难与人相处的,一旦沈二姑娘在他那边碰过灰,受过挫,自然就知难而退。 只是,原听闻沈家门风好,却不成想沈二姑娘如此不知分寸,不知廉耻。关系未定便与傅英辞拉扯亲密,日后如若当真成为太子妃,怕是个轻浮惹人厌的。 思及此处,他拧了拧眉,顿觉一阵厌烦。 沈家父子都是武将,沈从山屡有军功,多次以主帅身份披甲出战。沈冒身高八尺有余,孔武健硕,因着强装的身躯和勇猛的身手如今担任御前一等护卫。 霍辉曾经暗中拉拢过两人,想以前程为诱饵得到沈家的支持,但没有成功。 这也意味着沈家父子轻易不会结党,不会为利益选择效忠的主子。想要让沈家站在自己这一方,没有任何关系能比联姻更为稳定坚固。 霍行知道自己必须尽全力争取沈萩。 尽管她不足以,不配被自己喜欢,但为了前面的路,他必须选她。 高廉叩了叩门,霍行扭头:“窦尧那边是何情况? “傅世子弹劾之后,窦尧与诸官员走动频繁,但似乎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回击。” 霍行冷笑:“一个中山狼,关键时刻优柔寡断。” 高廉微微抬头。 霍行道:“你亲自走一趟,告诉他,别妇人之仁。” ........ 天阴沉沉的,黑云笼在院子上空,虽是晌午屋内却已经点灯罩纱。 沈萩坐在书案前,努力回想前世尤氏之死,约莫还有三五日光景了。 礼部主客司郎中窦尧,会拿着尤氏留下的书信“悲痛欲绝”,引发朝臣同情,百姓议论,民情沸腾。 信中尤氏为证明窦尧清白,将自己的死全都推到傅英辞头上,说他仗势欺人,冤枉夫郎,道自己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当时舆论几乎呈一面倒的态势压向傅英辞,责他无中生有,逼死官员家眷。身为御史滥用职权,随意妄为,沈萩至今都记得那时的阵仗多大,父兄回家后还感叹,傅英辞此番必定会被卸职休沐。 朝臣从未有过的群情激奋,都想要凭窦尧之事扳倒傅英辞,让傅疯子彻底消失在朝堂之上。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先帝并未处置傅英辞。 自那以后傅英辞成了铁打的监察御史,弹劾如流水一般密集,力道只增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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