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杜泽想的药方相同, 自然也可说是杜泽想的。 东陵医圣闻名远扬, 百姓之中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韩微此话一出, 人群便骚动起来。 “东陵医圣?!” “哪一个大夫是东陵医圣?” “若是东陵医圣, 那还怕什么,安心吃药等着就好了!” 庄稼汉从地上爬了起来,听着周围人的谈话声, 他眼神闪了闪。 想起家中放着的那二十两银子,以及事成后还会到手的三十两银子,他立即高声质疑道:“你说东陵医圣就是东陵医圣吗?在座的谁见过东陵医圣?” “没有。” “我也没有。” 听见人群中一个接一个的否定声, 庄稼汉略有些得意, 愈发得寸进尺起来, 他的扁担已经被暗卫折断, 他便顺势将断成两截的扁担往地上一砸:“你说慌都不打草稿, 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让我们老百姓怎么能够放心看病!” “万一你就是坑我们的钱,我们就是有苦也说不出啊!” “我们这医馆能开这么大,”门外有人扬高了音量,嗤笑道,“还稀罕你这点钱吗?” 众人齐齐循声看去。 杜泽与门口侍卫说了几句,便领着一批百姓走了进来。 因着这次瘟疫,如今外头路上已经戒严,不许随意乱走动,一些酒馆铺子都关门了。 长安城内其他医馆的大夫对类似于伤寒的瘟疫束手无策,按伤寒治法反倒是越治病情却严重。无奈之下医馆大夫只得同侍卫说,请求将患者送往其他医馆救治。 杜泽今日便是去其他医馆审查情况,打算将病人分批带回来。 与他同行的还有个杏林医馆的孙大夫,孙大夫已知天命,医术虽不高,但为人忠厚,十分的好脾气,在长安城内也算是小有名气。 如今这位好脾气的孙大夫,一走近医馆,看见满屋子疮痍,气得脸上胡子都一颤一颤的:“你们!东陵医圣亲自为你们医治,你们竟敢砸了他的医馆!” 大堂里百姓们一双双充满怀疑的表情在听到这话后,立即迸射出惊喜的光来。 连孙大夫都说是东陵医圣!那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有希望了! 庄稼汉见不少人态度神情已经软了下来,他心中焦急,若是不能将事态闹大,将这女娃娃送入官府,那他即将到手的三十两银子就要不翼而飞了! 先前闹事的那几句话已经是他想破脑袋,关在这儿想了三天想出来的,如今被东陵医圣一打岔,他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恰在此时,从同仁医馆走出来的包子李听见对面的动静,凑了过来。 他听了一大半,早就想说话了,奈何没法走进来,只能站在外头喊话:“你们怎么还被关着呢!还没治好吗?” 医馆的大门尚未关紧,韩微扭头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包子李的脸色。 神采奕奕,看着竟比正常人还要红润健康。 同仁医馆用的是什么药方,竟如此有效? 韩微心中疑虑,下意识地看向杜泽。 她与师叔祖一同商议过,此次瘟疫须得慢治,否则适得其反。 而同仁医馆的治疗速度,明显与他们相悖! 杜泽也注意到包子李健康得不正常的面色,他在心中冷冷地笑了笑。 “李大夫给我吃了一贴药,”包子李平常吆喝惯了,声音格外洪亮,“如今全好了,甚至立马都能做上十笼包子。你们这再关下去,一天天的得花多少铜板吃药啊?” 庄稼汉一听这话,连忙应道:“可不是!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辛辛苦苦田里忙活了一整年,这下倒好,全给了蒋氏医馆了!” 吵闹的几个大多是病情不甚严重,还能行动自如的病患,还有那些陪着病重家人一同前来的人。 大多都是庄家户,生活与富贵丝毫搭不上边,平日里都习惯了省吃俭用的,一听到这庄稼汉的话,当即就被戳中了内心最深处的忧虑。 “包子李说得对,同仁医馆一贴药便能吃好,我们还在这儿花好几贴药的钱作甚?” “蒋氏医馆开得这么大,说不定正是要趁机捞钱弥补空缺!” “我病了这么些日子都没好,这蒋氏医馆的人草菅人命,到时候我若拖久了病死了,只说是伤寒的事,他们大夫倒好,还能将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这大夫也不配当大夫!按我说,应当要去京兆尹府去告他们!”庄稼汉高声道,“耽误我们吃药,让我们的病治不好,这就是要人命啊!就该被关起来!” “告他们!” “关起来!关起来!” 人群不过安静了一小会儿,便因为包子李的话再度沸腾起来,甚至比先前打砸时情绪更为激烈。 朝雨紧张地挡在了韩微身前。 杜泽沉着脸,跟暗卫分别站在了韩微两侧。 “闹什么闹什么!”门口的侍卫听见吵闹,转身不耐地拔刀以示警戒。 百姓们被吓了一跳,大堂内瞬间噤若寒蝉。 韩微从朝雨身后走出来,扬高声音说道:“各位,此次治病用药,不需要你们出一分一毫。” “在坐所有人,都有蒋氏医馆免费治病。” 她声线轻柔,语调平静,在百姓耳中却似石块砸入水面让水花四溅,有些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韩微,却在撞上韩微澄澈明净的眼瞳时飞速地低下了头。 她本就是想来赈灾济贫,如今碰上瘟疫,早就想好了不收百姓钱财,只是前几日忙于看病开药忘了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哗然。 免费看病? 那他们还担心什么?药效慢些,总归是能治好伤寒的吧。 包子李在外突然间大笑出声:“李大夫说了,这伤寒与往常不同,格外棘手难解,只有他的方子才有效。蒋氏医馆免费看病又怎么样?能不能将人治好才是正事儿!” 庄稼汉愣了愣,重重点头:“包子李说得对!我不要在这儿治了,我要去同仁医馆!” 有几个病人已经高烧了几日,他们的家人陪在边上,看着自家人躺着受苦受难还不能回家,心情已经糟糕透顶,如今又听了这些话起起伏伏,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们将家里人托起来,就想往外冲去。 “同仁医馆一贴药的钱,我还是出得起!” “留在这儿就是等死!” “等我去同仁医馆治好了,定要去京兆尹府告蒋氏医馆!” “蒋氏医馆何错之有?”门外传来声响,百姓们停下往外推桑的动作,一抬头竟看到京兆尹朝蒋氏医馆走来。 他身后还跟了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虽衣着色深花纹鲜少,却能看出布料柔软有质感,是好料子制成。 男子通身的尊贵气度令人看上一眼便不自觉地紧张,身上的气势逼人,根本无人敢直视其脸庞。 百姓们心中顿时紧张起来,下一秒便不自觉跪倒在地。 大冬天的,京兆尹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抹了把汗水,忐忑至极地想往后看,却丝毫不敢扭头,只得沉着脸,看向前方跪了一片的百姓。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也会更哒~
第89章 89 室内噤若寒蝉, 众人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先前闹得凶、大声吵闹的人这会儿子皆将头埋得深, 恨不得额面钻进地里去,嘴巴闭得紧紧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一时间, 众人耳中只能听到一些极力压制却分外紧张的喘|息声, 哼哧哼哧得,引得人将目光投向发声的人。 庄稼汉背后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大半个身子都伏趴在地上, 撑着地面的双手簌簌颤抖。 这可是京兆尹!可不是一般的朝廷命官啊! 京兆尹曾破过一奇案,引得不少百姓前去围观。庄稼汉当时挑了点山中野货来卖, 凑巧在升堂时见过一眼。 如今只看了一眼, 发现是那位明察秋毫的大人, 他之前那因着贪财而蓄起的胆立刻便被吓破了。 更不敢去看那边上气势吓人的男人。 站在京兆尹边上的人虽不知是谁, 但见京兆尹那恭敬小心的态度, 站在那人身后一步不敢随意越前, 就算庄稼汉眼光再如何短浅,也清楚地知道那男人是自己不能冒犯的贵人! 京兆尹抬头悄悄看了眼圣上,等着圣意。 可圣上一个眼神都没给到他, 只面沉如水地盯着前方,眼中黑幕沉沉,看不出什么心思, 却令人不由地胆战心惊。 京兆尹心中忐忑万分, 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处理这一烂摊子——圣上微服私访, 身边侍卫仆从都没带几个, 摆明了不可暴露身份! 瞧瞧眼前这乱糟糟一片, 都将圣上气成啥样了! “此次瘟疫棘手难办, 多家医馆都束手无策。长安城中的患者成百上千,蒋氏医馆却毫无怨言地接受病患,且还免费医治!你说,何错之有!” “限人走动是朝廷下的令,门口看着的是衙门派来的,你若觉着错,莫不是觉着本官做错了?!” 京兆尹字字铿锵,越说越气,煞气凌然,吓得那庄稼汉和直面他的几个百姓软作一团。 这可是朝廷官员,他们哪敢怪罪! 虽不知圣上为何微服私访,但这对他来说确是个不小的考验。 大雪压坏的房屋尚未修建完好,这一场瘟疫却成了燃眉之急。 长安城身为皇城,瘟疫若不控制,那还了得! 京兆尹略一拱手,态度极其礼貌,问道:“还请东陵医圣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哼。”杜泽冷哼一声,“看我做什么?” 他毫不客气道,“我徒孙想出的治病方子,亲自诊治照看的病患,还用自个儿的私钱来抵药钱,你这话跟我说可没什么用!” 杜泽游医多年,凭这一身医术,多得是人求他,态度自然被捧得高了。 京兆尹一听这话,心中苦笑,这满屋子的学徒,东陵医圣的徒孙是哪位啊? “大人请放心。”听了师叔祖的话,韩微颇有些无奈。 她早就想开口了,先前一直不好插话,如今终于寻得机会:“蒋氏医馆自当是竭尽所力,直至瘟疫散去。” 她态度温和,出口的声调温柔又有着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京兆尹上下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京兆尹松了口气,他躬身朝韩微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正欲开口,便被韩微打断了。 “大人无需多礼,”韩微微侧过身子,避开这礼,柔声道,“医者与人当仁心相待,如今能将人彻底医治,除了瘟疫才是正事。” 瘟疫尚未完全清除,如今这礼,她受不得。 韩微目光掠过众人,却独独不敢去看圣上。 她定了定心神,接着说道:“瘟疫最忌患者四处走动传染他人。还请诸位暂且忍耐,不消三日,病情便会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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