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官员开仓赈济,一趟又一趟下发赈灾银两,但最后这片土地上究竟有几个人能真的得救? 他根本不知道。 他手中的皇权越稳固,他所感受到的安全、愤怒、无力和痛苦就越强。 沈菡握住他的手:“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 后世、青史,会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 玄烨回握她:“朕并非质疑自己,世间万事,人力总有不及。朕是想告诉你,手握权力,便要面对权力带来的利与弊,你只能自己学着承受。” 沈菡静静听着,细细体会着。 她没有权力,但她正在离权力越来越近,所以她以后也要每天面对这样的利与弊,自己消化承受吗…… 玄烨低头望着她沉思的侧脸,其实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承受这些。 有的人在得到权力后,一心只想为自己谋取私利,作威作福、醉生梦死,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 他们根本不会有这种挣扎。 只有希望用权力为世人做些什么的人,才会因为手中的权力不能物尽其用而感到疲惫。 皇帝心爱的女人,说是这世上离皇权最近的人也不为过。 但大多数人只会借着皇权为娘家谋取利益,或是想要凭借这个身份接触外事,掌握更多的权力,巩固地位。 只有极少、极少的女人,能够挣脱权力的诱惑,不为自己,而是为大局去做真正对的事。 这么多年,他亲眼所见的只有太皇太后一个人。 说实话,玄烨以前从没想过,她竟能有这样的心性。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她总是这样令他惊讶和惊喜,在他觉得已经足够了解她之时。 母仪天下的‘仁心’,多么难得,多么让人珍惜。 * 玄烨一直都是个很体贴的人,至少对沈菡来说,他一直是。 这天回来,玄烨递给沈菡一封折子:“看看。” 沈菡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刑部对‘赏瓶案’一干人犯量刑的奏报。 玄烨:“你放心,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相关人犯朕一个都不会放过,全部都会重惩。朕知道你之前为这事生了大气,如今反正这些人都要死,你看想让他们怎么死才能解气,都行,都听你的。” 她不忍对奴才动刑,那如果是恶人呢? 只有‘仁心’是不够的,权力是‘凶兵’,是‘血刃’,能拿稳的只有罗刹,而不是观音。 沈菡没想到他会把这个给她看,竟还想让她量刑,不过这次她没有拒绝:“真的可以?” 玄烨点头:“要车裂、凌迟还是绞杀,随你的意,或者你想让他们多受些折磨和刑罚再死,也可以。” 沈菡握着这封折子,看着这上面一个个猪狗不如的人名,心里没有丝毫犹豫。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含着冰,又带着一股明显的快意:“那我要这些人全部先受一遍宫刑,然后把他们曾经对那些孩子做的事,也对他们做一遍。” 她认真且坚定地说:“我希望他们统统变成‘赏瓶’!” 玄烨静静看着她,沈菡却没有动摇。 她知道这样的话,可能会改变玄烨一直以来对她的印象,可是她就是想这样做,她必须要这样做。 她甚至第一次感受到拥有权力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沈菡看着他一字一句坚定道:“我希望有人每天给他们喂水喂饭,擦身沐浴,治病上药。我不要他们死,我要他们好好活着,每天做一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赏瓶’。然后把这些瓶子摆在城门口,让天下人都看着。” 也让天上那些枉死的孩子们都看一看。 安息吧。 瞑目吧。 希望你们的来生,再无苦痛与烦忧。 玄烨笑了:“好,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女主从独善其身到想要兼济天下需要过程,公主、生育、陋习、惨案等等,都是在铺垫,一点一点改变她的心态。 哎,长篇好累。
第154章 尊师 ◎事发突然。◎ 夏日的畅春园天高水长, 奉宸院引入的各种水禽、鱼鸟经过这几年的繁衍,已经颇具规模。 每到盛夏,便能看到各色水鸟在前湖和后湖中成群结伴、怡然自得的嬉戏。 玄烨半梦半醒间感觉好像有东西在自己耳边蛄蛹, 他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猫毛。 玄烨无奈睁眼,枕头边窝着一坨猫。 “娘唔~” 朵朵蹬直两条后腿, 把前腿并拢向前,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它完全没发现玄烨对猫毛的嫌弃, 伸完懒腰高兴地贴过来闻玄烨。 玄烨敷衍地摸两把, 在它伸舌头要舔他的手时迅速起身躲开了。 一直趴在床脚的花花睁开眼睛,见他走了,站起来悠哉悠哉走到他的枕头上躺下, 开始舔毛。 玄烨:“……”算了,习惯了。 沈菡听到耳边响起呼噜声, 习惯性往上一摸, 把花花搂到怀里,娘俩儿翻个身继续睡。 玄烨拿起衣服抖抖毛, 一边披上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嫌热。” 朵朵觉少,醒了就不爱睡了。 它屁颠屁颠跟上准备更衣洗漱“爸爸”,撒娇讨要小鱼干。 九经三事殿中已经站满了等着候见的朝臣,玄烨每天一走进正殿, 这一上午都别想闲下来。 顾问行:“皇上,工部尚书汤斌在外候见。” 玄烨一皱眉, 想起之前徐乾学交上来,汤斌离任苏州时发布的安民告示。 “宣。” 他正好有事找他。 前几日钦天监一小臣上疏言事,其中‘谕教元良’‘宜选择正人’一句, 有暗指应停止教导太子满洲旧例之嫌, 令玄烨十分不悦。 汤斌乃是他亲自指定的太子先生, 玄烨觉得有必要嘱咐他两句:“之前有在外之小人,言说教导太子,宜选择正人,令之辅导。你们在朝野皆有闻誉,是以朕才特地委任你们教导太子。尔等应体察朕意,勿使皇太子为不孝之子,朕为不慈之父,如此便是朕之大幸!” 汤斌教导太子自然不敢不尽心,皇上突发此言,他有些不甚明白:“臣不敢有丝毫懈怠。” 玄烨语气更严肃了一些:“设使皇太子入于汉习,皇太子不能尽为子之孝,朕亦不能尽为父之慈……” 汤斌一愣,恭敬道:“是,臣领命。” 又循例颂圣道皇上教谕元良,旷古所无,即尧舜莫之即。 玄烨皱眉,心中不悦:“这不过是馋谄面谀之语,你心中果真做此想法?” 汤斌惶恐,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猜疑他:“臣……” 他待要解释,玄烨的面色却已恢复如常:“罢了,你退下吧。” 汤斌只好忐忑不安地告退。 他走后,玄烨想起告示上‘爱民有心,救民无术’四字,仍旧恼火非常。 之前明珠等人揣测‘董汉臣不识书,背后必定有代草者’,暗示这代草者便是汤斌。 玄烨对此并不太相信,汤斌一向耿直,不涉党争。 如今,他却有些迟疑了。 九经三事殿附近便是大学士的值房。 今日屋内只有明珠和余国柱二人,余国柱凑近明珠耳边小声道:“适才有人瞧见汤斌从前殿出来,神情似有不妥。” 明珠手中的笔一顿,如此看来,终于有些成效了。 余国柱:“我看大约是徐乾学呈上的告示起了作用。” 皇上对汤斌的信任实在牢固,他们使了这么多招数竟都动摇不了分毫。 没想到最后竟是靠南派切中要害,如今皇上疑心已起,他们继续推波助澜就方便了。 明珠:“汤斌此人惯常一副假道学的做派,看他不顺眼的可不止咱们。” 占了皇上的信任不说,竟还得了太子的敬重,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了。 偏此人还不识抬举,不受拉拢。不把他搞死,改日御前和太子身边,旁人如何说话。 余国柱沉思片刻道:“皇上拟召翰林、詹事进行考校,我看此事大有文章可做。” 明珠点头:“你去安排,此事不宜再拖,时间久了,恐皇上会醒过神儿来。” 余国柱只犹豫一点:“索额图……”汤斌毕竟还是太子的老师,恐索党会从中作梗。 明珠:“此事与太子无关,没了汤斌,太子还有的是老师。” 何况索额图未必对汤斌多满意,不然徐乾学下手时不会半点不顾及。 明珠:“董汉臣所言‘慎简宰执’,背后必定是汤斌在指使。此人一日不除,御前再无你我立锥之地!” * 玄烨原本召集翰林、詹事进行考较,是因为学士德格勒在他面前言称熊赐瓒等人所学甚劣,非可用之人。 玄烨不愿听信虚言,自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满汉学士互相不满,不若当众考较,以论真假。 若真是满学士赢了,也可在汉臣面前为满洲正名,洗刷一直以来“汉人学问胜满洲百倍”的言论。 谁知,考试结果竟令玄烨大失所望,满洲侍读学士德格勒、侍讲徐元梦等人的试卷不但远远不如汉人熊赐瓒,德格勒甚至卷不成文,令玄烨大感丢脸。 ——更让他生气的是,汤斌见了德格勒所作卷后,竟当着他的面大笑,笑到连手里的文章都扔了。 玄烨心中恼怒,面无表情道:“卿何事发笑?” 汤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请罪:“臣因彼所写词语毫无文气,不禁大笑,甚属失礼,望皇上赎罪。” 玄烨看了他两眼,没再多说什么。 * 沈菡发现玄烨今天回来后好像心情不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玄烨摇头:“没什么事,只是朕识人不清,为人愚弄,心中恼火。” 若说汤斌只因德格勒文不成文而讥笑,玄烨还不至于恶了此人。 结果听说他出了殿门后竟又转头向众人声称刚才乃不得已而笑? 玄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真是道学之人,当以忠诚为本。岂有在御前一套说辞,转头又作别的说辞者?” 再加上之前‘谕教元良’‘爱民有心,救民无术’等事,玄烨对汤斌的不满一时到了顶峰。 枉他登临帝位这么多年,竟将这种‘假道学’之流引作栋梁,还将储君托付其手,真是奇耻大辱! ——他最恨信任之人的背叛! 沈菡听的半清不楚,但大意听明白了。 大概就是他原本以为太子的老师是个忠直耿介的纯臣,没想到却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玄烨想起今天满人在汉人面前大失颜面,心中郁郁——论及汉学,满人实在差汉人多矣。 玄烨低头思量,汤斌身份特殊,未免牵连太子,他不好在明面上有什么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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