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回清溪书屋啦,万树红霞身处前朝,虽然地方很大, 但终归不及清溪书屋住得舒服。 等一切安顿好了,这些日子京里沸沸扬扬的各种消息, 也开始传进沈菡的耳朵里,沈菡也明白了为何玄烨终于可以‘痊愈’了。 胤祥这些日子闲着没事没少往京里溜达,这会儿高兴地给额娘汇报消息:“京里现在流行的戏目换了,正在唱一出叫《墙头记》的新戏,作者没什么名气,但戏写得还不错,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在京里火起来了。” 这个墙头记的故事情节也简单,说是有一位张木匠,妻子早亡,他通过数年的辛勤劳动含辛茹苦地将儿子拉扯成人。 儿子大乖从小被父亲送去学做生意,长大后发了财,娶妻李氏,李氏还带来了一份丰厚的嫁妆,所以大乖的生活过得很熨帖。 此时张木匠已经年老体衰,无法劳作,需要儿子照顾。然而儿子大乖却已经生了私心,对父不孝,不愿供养父亲,还将父亲赶出了家门,任凭父亲如何叫门,就是不开门。 最后逼得父亲不得不拖着病体爬墙回家,结果上去后下不来,生生被架在了墙头上。 张木匠在墙头冻而昏迷之际,老友王银匠路过,问明情由后,顿时义愤填膺。 为了帮助张木匠,王银匠利用其子贪财如命的本性,定下了一条计谋。 他到大乖店铺中以讨账为名,假说张木匠早年曾经私下积攒了一大笔银子,用作防老。 大乖果然上当,为了早点儿拿到这笔财产,从此十分用心地奉养老父。 然而,张木匠虽然生活得到了改善,但内心却因欺骗儿子,以及自己根本没有钱财而痛苦万分,不久之后便抑郁而终了。 张木匠临终之前,被儿子逼问银子到底藏在何处,他不敢明言,只能无奈地留言说"看见那堵墙,想起王银匠"。 大乖认为王银匠知道银子下落,是以请来王银匠主持老父的葬礼,并询问银子下落。 王银匠痛恨大乖不孝父亲,所以声称银子被张木匠藏于墙下。大乖夜里跑去刨墙,谁知墙壁突然倒塌,不孝之子就这样被砸死在墙下,遭到了报应。 沈菡:“…….” 嗯……太子那戏取材自历史故事,皇上这戏却是取材自民间。叫沈菡看,历史上皇帝和太子的恩怨纠葛,百姓听个热闹,却未必能感同身受。 但张木匠辛苦养大了的儿子不孝顺,这个,可不是一般的接地气儿。 就算是到了现代,“养儿防老”的观念还深入人心,何况是在这个“视男丁如命”的年代,不孝顺的儿子,绝对非常有舆论市场。 沈菡估计,现在京里的舆论应该已经开始翻转了吧? 胤禛点头:“确实,之前京里都在说皇上打压太子,太子可怜。但现在百姓已经开始议论皇上这些年待太子的各种好处了。” 不单如此,皇上生病的消息现在也是尽人皆知了——父亲生了重病,当儿子的不但不想着怎么赶紧照顾父亲康复,反倒因为不得娶妻心怀怨恨?这还是为人子的孝道吗! 总之,之前太子接连丧女的可怜形象,在这出戏的大力宣传之下,已经快被洗成不孝子了。 舆论战啊舆论战,上层路线果然是打不过群众路线的。 沈菡安心了,既然玄烨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她就不用跟着瞎担心了,她对玄烨的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 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沈菡所料,别看玄烨在万树红霞缩了那么些时日,但他对外面的局势变化了如指掌,对如何处理此事也早就胸有成竹。 玄烨回朝后的第一件时,既不是处理政务,也没有与索党正面对抗,而是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 ——他把康熙二十六年被贬黜至内务府包衣旗籍的前任起居注官,御前侍讲、曾经也做过皇子们老师的徐元梦又给扒拉出来了,让他重新担任皇子们的老师,且在御前行走。 徐元梦? 这个名字真的很久没出现了,但因为之前的事情沈菡印象挺深,所以这个人名甫一出现,她就想起来了。 当年汤斌出事前后,玄烨为了证明满人的汉学程度并不低,令满人侍讲学士和汉人学士在御前比试才学。 结果汤斌当堂嘲笑满人侍讲官德格勒的试卷,引得玄烨心生恼怒,之后君臣二人生出芥蒂,最终导致汤斌郁郁而终。 其实这里面原本没有徐元梦的事儿,他虽是满人,但和德格勒、汤斌都不怎么对付,谈不上被谁牵连,但偏偏他犯错犯的不是时候。 那时,前朝的汉臣正在和玄烨争太子出阁读书的事儿,汉臣想把太子教成‘汉人的太子’,玄烨却不能容忍汉臣对太子的影响,一定要太子不忘满洲传统,也决不允许汉臣以‘汉学’,从心里上凌驾于满人之上。 所以汤斌和德格勒一事发生后,玄烨当即带着皇子们到瀛台射箭,并亲自下场教导皇子和太子,以警示在场皇子和汉臣——满人不能丢掉祖宗遗风。 结果就在这关键时刻,身为皇子老师的满人徐元梦,竟然当众掉链子,骑射水平拉垮得不行,丢脸丢到了汉官的面前不说,玄烨诘问,他竟还敢反驳,简直是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给玄烨和满人脸上抹黑。 玄烨震怒,徐元梦被当着无数汉臣和皇子学生的面施以鞭刑,之后玄烨下令籍其家,打入内务府包衣籍,并将其父母发往黑龙江安置。 沈菡后来还琢磨过这件事,觉得当时玄烨一方面是因为确实生气,另一方面,也是想对汉臣示威——皇子先生又如何,精通汉学又如何?在满人的传统里,老师也只不过是家奴罢了。所以徐元梦做为一个炮灰工具人,当年才会受到那样的重罚。 可是玄烨怎么又把这个人从犄角旮旯翻出来了呢? 胤禛说起此事有些复杂:“因为阿玛说,他是个孝子。” 徐元梦曾经是他们的老师,胤禛受沈菡的影响,从未将老师视作家奴,一直都是很尊敬的。但当年老师在眼前被那样鞭打,他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后来额娘给他解释过阿玛那样做的原因,但他能理解,却很难从心里认同。 沈菡不解:“孝子?怎么说?” 胤禛解释说当年徐元梦被重责后,曾拖着重伤的身体,在大雨中跪在乾清宫门口求见玄烨。 胤禛:“徐元梦当时说自己奉职无状,死不足惜,但是其父为官清廉,当官数十年,家中积蓄不过五百金。且他的父母都已老病,实在承受不了流放之苦,但他自己年轻力壮,是以请求皇上能够允许他代父母谪戍。以他的年纪,还能入伍当兵,为国效力,比父母流放更有价值。” 哦……原来是这样。 沈菡明白了,依玄烨的脾气和性格看,徐元梦能有这样的孝心,实属不易,他应该会从轻发落。 胤禛点头:“阿玛当时听说后就立刻让人去传旨赦免徐元梦的父母了。” 沈菡琢磨了一下,算是明白了玄烨的意图。 如果说《墙头记》这出戏针对的是民间,那徐元梦这个人针对的就是朝堂。 不得不说,把这么个‘孝子’从内务府的罪籍里扒拉出来,一口气又给提拔回御前,这可比皇上亲自指着太子的鼻子骂他不孝要狠多了。 皇上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一个在犄角旮旯里生了五六年灰,已经注定一辈子前途无亮的人重新回到御前,一步登天,太子能做到吗? 皇上就是想让这些人都看看——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你们的,朕现在就能给你们。而你们若是想获得同样的待遇,只要看看摆在眼前的这位“孝子”,应该就明白朕希望你们说什么,怎么做了吧? 而且,沈菡想起前几日玄烨看着礼部再次递上来的太子婚礼事宜折,那种复杂又默然的表情…… 大约,他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太子看到徐元梦,能明白皇父究竟希望他做一个怎样的儿子吧。 只是,太子能明白吗……
第250章 漏洞 太子是否明白皇上的心思, 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从面上看起来,接下来的日子,前朝是没有一刻消停的。 皇上和太子之间的暗斗, 加上索党、明党、保皇党、中立党、反太子党之间的明争,各方势力杀得激烈。 没有外敌,朝中这些精英们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就总喜欢和自己人斗一斗, 来给自己找点事做。 不过这和窝在清溪书屋里悠闲猫冬的皇后娘娘都没什么关系。 沈菡自从知道玄烨现在已经占尽上风后,对这件事就不怎么关心了, 这也不归她管。 这天玄烨回来,见到菡菡竟然破天荒地没在炕上窝着, 而是在书房的书案边站着, 他走过去看看, 奇怪道:“怎么想起来练字了?” 这都多少年没见她有这个闲情逸致了。 沈菡笔下没停, 随口道:“没什么, 就是闲着没事儿突然想起来的。” 沈菡从西苑回来之前就想清楚了,她的本职工作是当皇后,不是和太子两个打擂台, 那是玄烨的工作内容。 她做为玄烨的妻子和爱人, 支持他、陪伴他, 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必要时主动给他打配合都没问题, 但却没必要把自己也陷进他的工作圈里去,弄得自己烦躁焦虑,惴惴不安。 关注局势是对的, 但却不应该被局势的变化带着走,她应该找回自己的生活步调和节奏, 这样才能始终保持清醒。 所以这段时间沈菡久违地找回了一点儿年轻时候的心态——吃好、喝好、穿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得开开心心的,才不枉重活一遭嘛! 她这些日子不光把练字捡起来了,画画、弹琴、下棋,她都打算学一学,学个什么水平不要紧,重点是陶冶一下情操。 沈菡抬头冲玄烨一笑:“我还想了好几样新菜,膳房正琢磨呢,等做好了你尝尝。皇额娘知道我又想了新东西可期待了,说是我这几年懒了,她都好久没尝着新鲜滋味儿了。” 太后上了年纪,味觉有些钝了,早年偏爱清甜滋味,这几年吃饭却越来越爱重口了。不过老叫她这么个吃法也不行,伤身。 “要是哪天你腾出空来,不如咱们叫上孩子,陪皇额娘吃个火锅?”沈菡放下笔看玄烨:“皇额娘其实挺喜欢火锅的味儿,可惜寿萱春永没人能配皇额娘吃,她自己一个人,吃起来也不是那个味。” 前几天沈菡过去请安,太后还叹了一声,说是年轻的时候她满语不好,也不通汉话,自从进了紫禁城,就关起了屋门,不爱跟人打交道了。 可现在她学会了满语和汉话,想过些热闹的日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没了能打交道的人,只能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了。 沈菡瞧着太后和寿萱春永的一众老姑姑、老嬷嬷也是怪可怜的,她们的日子都是随着皇上走的。园子里热闹,她们就也能跟着热闹热闹,园子里冷清肃杀,她们便也只能老老实实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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