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沉默了片刻,轻轻一叹:“罢了,他们的婚事也确实不好再拖了。” 第二天,玄烨叫来了胤禛,亲自和他说这个事儿:“这个格格已经在外头放了两年,哪怕你不喜欢,接进来摆在后院,也比这么空置在外头强。” 胤禛自己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刚要解释,玄烨摆摆手:“朕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这么在外头放着,对你不好。” 现在京里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还没人注意到此事,但今年就是选秀年了,一旦有人关注,这事儿肯定会有人议论。 玄烨:“万一有人想拿此事做文章,摁你一个不敬圣意,或是议论到你的私德上去,到时候你连辩都没处辩去。” 京里现在可有不少子弟爱往那种专营男风的暗门子转悠,要是有心人把这种污水泼到胤禛身上,以后可就很难洗清了。 玄烨严肃道:“以言伤人者,利于刀斧;以术害人者,毒于虎狼。自来阴司之事,防不胜防。你现在身在朝堂,一万个小心都不为过,怎么还能将这等漏洞大咧咧地漏给人家看?”这不是等着别人来害你吗? 胤禛之前从没把这当一回事,如今方才悚然一惊,真要是让别人按上好男风的谣言,他…… 胤禛懊恼地起身请罪:“阿玛教训得是,是儿子处事不谨,竟这样粗疏大意。” 玄烨挥挥手让他起来,安慰儿子:“你还年轻,又是刚进朝堂,不知道这里头的险恶,以后办差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今年选秀,朕会给你和老三再挑一个格格,到时候你尽早将人接进来,此事也就算是掩过去了。” 胤禛恭敬道:“是,儿子明白了。” …… 四九城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儿,什么身份的人住什么样的屋子,那都是有数的。 文华巷子是内务府的地界儿,里面住着的人家都隶属包衣上三旗。不过这条巷子里都是些两进院、独院甚至大杂院。 内务府稍微有些家底的,早都搬到更宽敞的登芝巷去了,留在这里的人家都是些中不溜,或是更落魄的人家。 家里许是在内务府有个小官儿,有点祖产,但也不过是混口饭吃,想要出人头地是没戏的。 宋金柱下了值,沿着狭长曲折的巷子往里走,一直走到最里面倒数第二户人家,这才掸了掸身上的雨水,敲响大门上的门扣。 大门开启,里面探出一个跛脚的看门老头儿:“老爷回来了?” 宋金柱‘嗯’了一声,把油纸伞递过去:“今儿来人了吗?” 老头儿摇摇头,宋金柱的面色不免暗淡了两分,叹了口气迈进家门。 晚上一家人聚在堂屋沉默地用晚膳。 京城居,大不易,抬腿动步都是钱。 宋金柱在内务府不过是一个八品管事,每月的俸银还不够一家人的嚼用,亏得家里还有田地和禄米,这才将将能支撑住家里的开销。 首座上坐着的宋氏看看沉默不语的父母,想说点儿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当年选秀,家里接到她被指给四阿哥的旨意时是多么欢欣鼓舞。 可是两年过去了,她至今还是待字闺中,宫中音信全无,以他们家的财力和关系,也不可能摸到畅春园和四阿哥那里去打听。 主子不发话,他们就只能这样焦灼地日复一日等下去。 家里的气氛也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盼着她嫁给四阿哥后家里能跟着受惠,过得宽裕一些,变成了沉闷压抑,觉得她注定得不到四阿哥的宠爱,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前程了。 一家人如同上坟一般地用完晚膳,宋氏的额娘送女儿回房——哪怕宋氏还没入宫,但圣旨已下,她的身份也已经是父母的主子了。 额娘看了看消沉的女儿,想要说点儿什么,但两年里,所有话都已经说尽了,最后只能叹了一声:“早点休息吧,指不定明天宫里就来人了。” 宋氏心里早已经不报希望,不过还是温顺地应下了。 谁知第二日一大清早,宋金柱打开大门刚要出门,竟真的看到巷子西头走过来一队人,那打扮一看就是侍卫和太监,还有四个轿夫,抬着一顶青帷小轿! 宋金柱一颗心都提起来了,指使看门的老头:“快!快!快去把姑娘叫来!”
第251章 雷霆 横岛, 苏培盛从文华巷子办完差事,赶回来复命:“主子爷,宋格格已经接回来了, 嬷嬷先给安置在后罩房西屋里头了,内务府送了伺候的人过来,正在帮着宋格格安置家当,家具摆设和对牌也都领回来了。” 胤禛正在研究折子, 闻言随意道:“知道了,让膳房置一桌席面送过去, 再去库里挑些今年新分过来的衣料、首饰给她送过去,让针线房过去听差伺候。” 宋氏在外头干等了这两年, 想必也是受了委屈的, 也是他当初想得不够周全。 阿玛说得对, 其实三哥的做法才更合适, 不想要庶长子没问题, 但后院不能空着,应该先把人接进来,大不了不碰就是了。 胤禛停笔想了想——看阿玛的意思, 大约太子的婚事也拖不了太久了, 两年都等了, 也不差这一会儿。 晚上,胤禛过去陪宋氏用了顿膳, 不过还是没留宿:“你刚来,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使宫女寻后院的许嬷嬷打听, 有什么想吃想用的,也不用避讳, 直接去和许嬷嬷说就行。” 见四阿哥不留宿,宋氏心里很忐忑,不过四阿哥特地过来陪她用膳,言语也温和,应当不是讨厌她吧? 宋氏被折磨了两年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儿,只要阿哥不是真的讨厌她就好。 她恭敬地福身行礼:“是,奴才都听爷的。” 西林觉罗家。 宁楚格的额娘马里氏收到消息后就赶去安慰女儿:“这个格格是两年前指的,阿哥能将人晾在娘家这么久才接进府,已是待你不薄了……” 阿哥不是普通丈夫,是主子爷,马里氏生怕女儿生出嫉妒之心,将来恐会惹阿哥不喜。 宋氏不过一介包衣女子,家世不显,看阿哥如今的态度,大约也并不如何中意她。比比太子妃尚未过门,太子后院已经有了两个勋贵出身的正经侧室,数人接连产子,这已是很好的局面了。 宁楚格揪着帕子沉默了一会儿,默默道:“我知道的,额娘。” 宁楚格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从小到大也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情。 不说别家,只说她自己的阿玛和额娘,感情这么好,屋里还有两个伺候起居的小妾,平日额娘闲来无事,还会叫两个妾室陪着打牌唠嗑。 宁楚格知道自己不应该嫉妒,这不符合皇子福晋的德行,也不是贤良淑德的妇人该有的想法。 可是……她又确实很难受。 ——难道她真的不应该难受吗? 她会难受,是不是说明她还不够贤德呢? 她该怎么做呢…… 四阿哥后院多了个格格这种小事,除了利益相关的人家,前朝根本无人在意。现在朝里更关注的大事,是太子将要年满二十——要加冠成人了。 礼部值房内,满尚书沙穆哈正对着一封折子犯头疼,礼部侍郎席尔达、多奇过来请批,见到上官愁眉不展,自然要上前询问,好为领导解忧。 沙穆哈叹了口气把折子递给两人:“都瞧瞧吧,也好一起拿个主意。” 两人接过来细看,结果看完后也纷纷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这不是马上就要到清明了吗?每年这个时候,皇家都要祭祖祭陵。 原本这没什么,每年都是这么个流程,礼部循例上折子就行了。 但今年却不一样,太子年满二十,按照汉人的规矩,这算是加冠成人了,哪怕太子尚未迎娶太子妃,成人后其地位和影响力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所以问题就来了,今年祭祖、祭皇陵,是不是应该把成人的太子加上? 可是大清之前从未有过太子,更没有太子在清明和皇帝一起祭祖的先例,所以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礼仪,什么样的流程祭祖才合适?怎么区分皇上与太子,区分到什么程度? 皇上对此什么都没说,只说今年由太子陪同祭祖,然后就叫礼部提出适宜的祭祖流程。 沙穆哈收到旨意,头都要大了! 太子婚礼的事情吵吵了几年还没个定论,这就又来了个大雷。 往年礼部是个多太平的地方儿,怎么轮到他当礼部尚书,这地方就没一刻太平的呢? 沙穆哈捂着脑袋,头疼道:“都说说,看这事儿咱们该怎么办。” 两个侍郎面面相觑,席尔达小心翼翼道:“大人,这个事……还是得看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废话!我不知道要看皇上的意思吗?问题是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多奇犹豫道:“皇上这回的意思不是挺清楚的吗……” 皇上金口玉言,说了要让太子陪同祭祖,那,这就是并没有打算在这事儿上打压太子的意思吧? 多奇:“既然如此,咱们照着旧例稍降一档,把流程走完就是了。” 比如皇上的拜褥一直用明黄,那太子就用金黄;皇上用三寸厚的,太子就用两寸半,皇上行三跪九叩礼,太子……好像也只能行三跪九叩礼。 沙穆哈这两年夹在皇上和太子中间,已经被折磨得心力交瘁,脑子里一团乱。 多奇提的办法算是两面光,都不得罪,沙穆哈摸着脑袋想了想:“也不能压得太明显,不然索相那边恐有话要说。” 几人再三商量,觉得大面上皇上和太子的流程应该差不许多,但在衣裳颜色,拜褥厚度等细节上可以加以区分。 来回反复改了一天,沙穆哈看着眼前的折子长舒一口气:“行了,就这么着吧。” 谁知,还没等沙穆哈把折子递上去,当晚,沙穆哈的府上就来了客人。 来人很是客气,送上了四件表礼,件件价值千金,顶得上沙穆哈一辈子的俸银:“……这都是我们老爷的一点儿心意,祭祖一事,事关国运,大人可千万要仔细斟酌呐……” 沙穆哈额头冒汗:“是是,您说的是。” “大人正当盛年,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来人面带微笑,双手抱拳向左上方一拜:“咱们都是为主子办差的,主子从不会亏待忠心之人,大人若是忠心为主,以后定能前程远大……“ 沙穆哈可不敢接这个话,偏偏又不能不接这个话,最后只好嗫嚅地小声道:“……您说的是。” 送走来人,沙穆哈对着桌上‘金光璀璨’的四件礼物愁的头秃,这可怎么办是好? 第二日,两位侍郎见到被改的面目全非的折子吓了一跳:“这?!” 两人看向沙穆哈——大人,这么改,你不要命了吗?就算你不要命了,我们还想要命呢…… 沙穆哈抬手止住两人的话,用右手比了个二,接着用食指朝上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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