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中军大营。 胤褆、胤禛和赫舍里常泰奉命前来接收军马。 胤褆前后打量了一番,不满道:“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瘦?这种马怎么打仗?” 太子管着一整个中枢,结果就给他们筹措出这种品相的马?是何居心? 常泰闻言更不爽:“此次出征,京中精锐马匹尽出,余量本就不多,能得这三千已是不易了。” 胤褆冷脸看他,一看就是要发怒,胤禛轻轻挡了他一下:“我看这马是路上运过来累着了,筋骨底子还是强健的,加紧喂上几天,这膘很快就回来了。” 他拽着大阿哥上前接收,隔开了两人。 胤褆看在胤禛的面子上被拽走了,但语气仍旧带火:“你拦着我做什么?” 他看常泰那副嘴脸不爽很久了——究竟是谁主子,谁是奴才? 真以为自己是仁孝皇后的弟弟,就也是他们的亲舅舅了? 太子这还没登基呢,这就想爬到他们头上来耀武扬威了,真要是哪天太子坐上龙椅,他们这些阿哥是不是还得给他们赫舍里家跪下磕个头啊?! 胤褆说胤禛:“我知道你是忌惮太子,可老四,做人也不能太没骨气了!要是赫舍里家踩到你脸上来了你都不吱声,传出去,就是京里的皇额娘也没脸!” 胤禛摇头:“大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正事要紧。” 说完也没再解释什么,带着军马册子走了,留下胤褆在后面皱眉——也不知老四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若说皇后母子是真的一心尊奉太子……反正他是不信的。 胤禛带着军马册子来到御帐,梁久功正在帐外候着,看到他来,殷勤地掀起帐帘:“四爷来了,万岁正等着您呢。” “嗯。” 太子的折子写了很长,将买马一事的前因后果都交待的很清楚,包括内务府为了使马迅速上膘多添的那半碗黄豆都写进去了。 玄烨从头到尾细细看完,又看胤禛捎回来的军马册子:“马怎么样,数量可对?豆草和煮料柴草可有随军马送来?” 胤禛道都核查过了,送来的马共有三千余匹,除了稍稍瘦了些,并无残疾老病,都是上等的好马。后面跟着粮草队,豆料草料一应俱全,说是工部和户部一起置办的。 “嗯,那就好。” 父子二人说完公事,胤禛又问玄烨身体好些了没有:“趁着这几日扎营,事情少些,您该抽空多歇歇,不然这么连轴转下去,您身体怎么受得了。” 玄烨一贯注重与将士同甘共苦,前些日子天气阴晴不定,每逢遇上雨雪天气,行李运输迟缓,士兵不能及时安营扎寨,他每次都是站在营地外,等着士兵扎好帐篷都住进去,自己才进帐。第二天不到五更又得起身,亲自督促运输兵丁行李的驼队早一点出发。① 士兵们倒是很受感动,士气高涨,但这么来回几次下来,玄烨的身体却有些受不住了,前天夜里起了烧,在军营之中也不敢声张,怕动摇军心。还是胤禛悄悄去传黄升,叫他打扮成士兵的样子,这才进了御帐给玄烨诊脉。 堂堂皇上,吃药还得偷偷吃,搞得有些狼狈。 胤禛见阿玛咳嗽,伸手摸了摸书案上的茶壶,温度还行,倒了杯白水递过去:“额娘来信还问我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我都没敢说这事儿。” 要是叫额娘知道阿玛又把自己折腾病了,该不高兴了。 玄烨接过水一口灌下,摆摆手:“不能叫她知道,朕不过是有点儿风寒之症,喝两天药就好了。” 说完还看了胤禛一眼:“你口风紧一点儿,这事儿就咱们爷俩知道,要是回头你额娘知道了,那就是你漏出去的。” 胤禛:“……” * 清溪书屋里,沈菡正在读刚到的来信。 “朕体安,诸阿哥均好……” 玄烨道大臣官员和将士们也都很好,就是总有雨雪,虽然不甚要紧,但总也不间断,叫他心里很忧虑。 又说现在大军正驻扎在蒙古,当地的蒙古人都很高兴,说这个地方儿往年旱得很,连牧草都不大好长。结果皇上一来,整天下雨下雪,牧草长得都快了。 玄烨感慨道:“行人及居家人心情甚异,不知京城如何?” 沈菡提笔回他:“京里还好,前几日打了两次雷,不过声音不大。钦天监说初雷和缓,今年的年景就好,若是雷起艮处,则人多疾病,国家遭灾云云……” 玄烨道他这次远巡蒙古地方,所过之地都是他从前没去的地方,与之前他对蒙古的认知迥异,看来他以往对蒙古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水陆皆好,且烧柴丰足,畜粪虽湿,但油蒿、箭草、玉草、万年蒿、榆、柳条等诸种草木,均可烧用……” 只不过在哨所内并没有能够掘土取水的地方,又说现在草场的青草只能喂饱羊,马匹就算连往年剩下的荒草一起吃了,也还是吃不饱,看得沈菡也跟着担心起来——马都吃不饱吗?那还怎么打仗? 不但马吃不饱,人吃的也不是很饱。 不久之后,玄烨又来信说鸡蛋不够吃,士兵们缺营养,需要朝廷这边运送鸡蛋过去。 这可难为坏了胤礽。 鸡蛋不难得,宫里有的是,但运输起来太费事了。胤礽先是叫人用柳条篓斗装鸡蛋,但篓斗虽然柔软,能保证鸡蛋不松动,不过从外面一挤压也会压扁,最后第一批送过去的鸡蛋全碎了。 玄烨写信回来——装得结实点儿再送过来。 胤礽只好再想法子,叫人换了夹板的斗,把地下铺的糠换成稻壳,但最后送过去还是碎了大半。 胤礽没办法了,只好写折子请示皇父——臣愚钝,送的鸡蛋常常破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到底该如何运送,还请皇父示下。 结果玄烨在朱批上说——鸡蛋又够吃了,以后见着信再送,信上没写就别送了。 胤礽:“……” 沈菡接到的信上也说了鸡蛋的事儿,玄烨说行军途中,运输不便,能用的食材极少,肉类还可就地狩猎,虽然所得数量不多,但也能丰富一下将士们的食谱,然素食难得,将士们只能吃干饼和肉食,多有便秘的烦恼。 沈菡想了想,让人把留守畅春园的顾问行叫来了:“我记得菜库里新进来一批萝卜?” “是,有江南红萝卜和本地刚收获的白水萝卜,还入库了两万斤新王瓜。” 沈菡让他去紫禁城和太子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这些直接送去前线。 萝卜这东西,运输起来比鸡蛋简单多了。 “还有茶叶,今年的春茶刚刚下来,我记得内库中刚进了约莫一万五千斤。” 没有蔬菜,有茶叶至少也能解一解燃眉之急。 太子听顾问行说完皇后的意思,也没推脱:“皇额娘思虑周祥,儿臣这就着人去办。” 战争从来不是容易的,大军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京中所有人的心都忍不住被此牵系。在大局面前,个人的立场和恩怨都要为国家让路。 胤礽监国一月,不管是军政、文政、朝廷的人员调度还是外番使臣的应酬往来,都算是调度得当、应对周详。 沈菡虽然身处畅春园,但并没有断了对外朝的感知——京中对太子的执政能力多有赞赏,说一句交口称赞并不为过。 太子也确实干得不赖,皇帝在外,一个从未单独掌控过全局的太子,初次上任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可以说非常合格了。 太子写给玄烨的折子也是事无巨细,恨不能将议事过程中各人所说的细节一一罗列纸上,令前线的皇上知晓。 这一点玄烨很是满意,觉得总算没有白费了他这些年手把手的教导。 疏远了许久的父子关系,因为太子的称职,竟然意外地迎来了转圜的契机。 ……
第278章 转折 太子到底是玄烨寄予了许多厚望的亲儿子, 哪个父亲愿意轻易放弃曾经费心培养的继承人。 玄烨眼见父子还有转圜的余地,自然要努力亲近,试图挽回这个已经和他渐行渐远的儿子。 隔着书信, 父子间隐晦的隔阂好像都消失了,一些当面不好说的温言细语,放在笔下,也能更顺畅地表达出来。 “谕皇太子, 朕巡至哨所,见草渐长好, 自四月初始,马可吃饱, 羊已得苏……二十日启程之马三千匹, 均已安全到达……现备土产阿尔坦哈那、油蒿、万年蒿、东珠、莽吉尔、松吉等, 着将此进给皇太后、皇后及内廷主位阅赏。朕体安, 诸阿哥、王、大臣、兵丁皆好, 水草亦甚好。” “谕皇太子,朕定于初七日于水路启程,黄河湾多泥滥……” “谕皇太子, 朕出哨看得, 水、草愈好, 地势平旷无垠、处处有沙丘,沿途所见黄羊、长尾黄羊、野骡, 偶见慈鸟、搜讷黑、百灵……” “谕皇太子,为知照朕军迟缓缘由……若不将此事知会皇太子,恐尔昼夜思虑……” “谕皇太子……” 自从十九日起, 玄烨一连写了数封朱谕回京问候太子,将沿途的所见所感、所用所想, 军情大事,生活小事,营地的天气、作物、动物、人情风貌,皆一一写入其中。 信中正事没有多少,反而多是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他希望用这种家常的姿态,换得太子的只言片语,能令父子之间成功破冰。 然而,自从第一封信笺寄出,整整翘首期盼了三十八天,玄烨才终于等到了太子送来的第一封折子,关于奏报补放内阁学士及耕田槽米等事的折子。 ——里面除了开头有一句“恭请皇父万安”,剩下的全部只有正事,再无一句温存之语。 玄烨宛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拿着这封折子,在书案前呆坐了很久很久,有好半天,竟都分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 * 畅春园中的生活仍旧闲适安逸。 玄烨一走几个月,沈菡一边忙着照顾越来越调皮的小十一,一边还要关心好像陷入了‘少女相思’的雅丽奇——策棱也被玄烨带走了。 刚开始沈菡对玄烨的离开并没有太明显的感觉,但随着他离开的时间越来越久,思念就有点儿压制不住了。 马上就快要到端午了,内务府又开始包粽子,甜粽咸粽肉粽糯米粽,往年每到这个时候,两人都会就着这满桌的粽子说道说道。 沈菡爱吃蛋黄肉粽和豆沙粽,尤其爱把蛋黄肉粽里面那颗大大的鸭蛋黄抠出来,一咬一大口! 玄烨却不太喜欢杂味的东西,他吃粽子只喜欢简单的白糯米粽子,顶多蘸点儿白糖。 沈菡不理解:“你不觉得噎得慌吗?” 干吃白粽子有什么好吃的?她自从吃到夹心的粽子后,再吃白粽子,总觉得像在吃馒头,一点滋味都没有。 玄烨也不太理解她的喜好:“你爱吃鸭蛋黄,直接吃咸鸭蛋不是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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