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鲛人,张子安押着三个道士从地牢和她一起出来。 这个地牢是被人深深往地下挖掘,挖出一个有着地下暗河的溶洞,外面有兵器作坊做掩护,晋王借此厉兵秣马以图造反。 “千户,属下来迟。”瞿庆带着一群穿着黑色罩甲革带束腰的官兵举着火把过来了,俱单膝跪在张子安面前。 “你打算怎么办。”张子安没有看他们,发梢还挂着水珠,水珠已经结成凛冽的冰凌,微微转眸看她。 他在潜入暗河前就已经召来一只他们北镇抚司饲养的夜鹰,把消息送出去让瞿庆带领兵士包抄兵器作坊。 姜洛没有抱着土拨鼠,它在地下河旁边守着鲛人暂且没有带出来,闻言反问他:“你不是捉妖的吗,为何要救他们?” 张子安道:“守护汴梁子民,维护安定,是张某的职责。” 他说这话语气极冷,但却极郑重。 姜洛有点想象不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张大人却又有这么一颗爱民恤物的柔软心肠。 “谢谢你。”姜洛舒颜一笑,“我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张子安看向她,只觉得千千万万美人面,不及她一面,正当要说些什么,突然敛眉抬头。 一道流光划过,像一颗打火石一样在黑沉的天空中擦出奇异的光芒。 “流星滑落,还挺好看的。”姜洛有点干巴巴道,张子安的眼神看的她毛骨悚然。 “那不是流星,”张子安道,鹰隼似的眼底划过了一抹幽光,似山峦般沉重,“那是紫薇帝星陨落。”
第35章 褫夺龙气 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 金黄色的琉璃瓦上飘然而立着一个带着瓷白面具,手持灯笼的人。 背后是一轮圆月,他就这般立在半空,微风夹携着浓厚冲天的血腥气,从他身旁掠过,带动了他皎如天上雪的衣袍。 “夺位啊,好玩好玩,咯咯咯。”灯笼的烛火明灭闪烁,冒着不详的绿光,发出的声音如天真的幼童,更似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抚掌大笑。 柴岫就这般立在半空背靠圆月淡淡的看着下方。 杀声、喊声乱成一锅粥,长矛刀剑扎透人体发出碎纸般的割裂之声,地上铺就的金砖已经染成红褐色。 晋王凛然铁甲,面容清癯站在众多将士前方看着面前的厮杀。 在他身后身后无数无数火把烧向漆黑的天空,烧亮王宫,烧透所有的视线。 他要借助火把发出的每一寸光亮,让这座宫殿,让所有的人看仔细,彻底的对他俯首称臣。 柴岫目光微微一挪,放在晋王身上。 “不对。” “怎么不对,好久没有看见这么有趣的场面了,人间真好玩,弑父弑兄咯咯咯。”灯笼的灯芯还在窜着,冒着萤萤绿光,似乎笑得前仰后合,难以抑制。 柴岫敛目,抬头望着天尽陨落的紫薇帝星,又有一抹光亮冉冉升起,划过无边的黑夜,升起的星宿却又暗淡无比,好似被人截取了所有的光华。 贪狼星—— “他的命格被人破了。”柴岫淡道。 灯芯不晃了,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这次发出的声音如同老妪,干瘪又粗砺:“怎么会,竟能逆天改命。不知是哪位大能。” 柴岫没说话,如玉的指尖微微搭着灯笼灰质的骨柄。 底下屠戮还在继续,惨叫声一片,地下的鲜血喷洒如水柱,血流成河,残肢满地,惨不忍睹。 柴岫就这么站在战场的最高点,眉目一片淡然,他在伺机等待什么。 出来了,柴岫正视前方,唇角一勾,琥珀色的眸子透出不寻常的妖邪之感。 一条巨大的金龙的影子倏忽出现在王宫的上方,百丈身躯蜿蜒盘旋在一起,似乎被千万把刀狠扎,又似煎熬在烈火之上,龙身不住翻腾滚涌。 柴岫抬起手,他借着月光看向自己的手,骨骼之中有浓稠的黑气冒出来,血肉之中,又蔓延出大片大片的死气。 狭长的眼尾一片猩红,似乎被人用一笔红墨晕染开来,他缓缓的,一字一句的从唇齿发出:“该收网了。” 话音刚落,平地而起的阴风,吹动天上的云层,云层似乎被地上的血染红,红云密布遮挡住了月光,天地间一片血红。 底下屠戮已到了尾声,惨淡的红光打在底下剩余的将士们的侧脸,霎时眼底一片血红,如同地里爬出来的恶鬼。 仿佛已经忘却了极度的疼痛,拖着染透血液的身躯,如同丧失理智的野兽,手下动作麻木又狠辣。 杀!杀!杀! 杀气四溢,哀嚎遍天。 诡异的红夜里,柴岫唇边笑意一深。 一只巨大的白色狐影从他身后凝聚成形,可怕的气息笼罩在这座王宫,狐狸仰头一吼,一伸爪,直指金龙! 暗夜仿佛都被这一爪撕裂!金龙在狐爪下剧烈挣扎奈何动荡不得,最后头颅一栽,认命一般,发出最后一声虚弱的龙吟,庞大的龙躯摔落在地,散发出阵阵金光,如同浮光碎金一般被狐狸悉数蚕食。 灯笼的烛火不再闪动,好似静止了一般。 “走吧,去看看。”柴岫修长的手指微点在骨质的灯柄上,烛火微微一颤,甚是乖觉,再也没有出声。 柴岫慢慢走着,脚步不疾不徐,极为悠然,白色的影子隐没在黑夜里,一点也不违和,仿佛他不是融入黑暗,他生来就是黑暗。 ﹡ 掖庭 一座荒凉破败的屋子内,环堵萧然。 “我是皇后,我是天下之母。” “放肆!贱人见到本宫还不快下跪!” “我才是女主,你们都是些配角,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宫这么说话。” “啪。”一声巨大的巴掌声响起。 声音稍微止住了,老宫女甩了甩手一拧眉,这让原本眉毛中心的竖痕更明显,这使得她原本和善的脸庞更加刻薄。 她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王心巧冷叱道:“住嘴。” 王心巧抬头看着她,原本雪肤的脸庞现在已经变得枯黄凹陷。 身上裸露的肌肤已经青紫遍布,体无完肤,头发凌乱一身脏污,满口胡话,哪有一点国公府小姐的样子。 原本有这一层身份在,老宫女到底不敢拿她怎么样。 眼下正是杯弓蛇影之际,宫内不日就要大洗牌了,眼前王心巧近来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抽了哪门子风,满口大逆不道的忤逆之词。 在这紧要关头,哪能容忍她满口胡诌把整个掖庭拉入水火之中。 今日,她不死也得死。 老宫女脸上的皱纹扭在一起,眼底浮上了一丝恶毒,手上端起一杯毒酒,捏起王心巧的下颚,就强硬猛灌进去。 王心巧手脚俱被绑,眼底浮上惊恐,拼死挣扎:“你个老妖婆,你敢以下犯上,你...唔..咳咳咳你...呕。” 老宫女干惯了粗活,手下有几把子力气,闻言表情都没变一下,手下干脆利落。 王心巧活活咽下了毒酒,不一会就口吐白沫,仰头倒地。 最后死的时候,双目瞪的极大,似乎还凝滞了不敢置信和不甘心。 老宫女拍了拍手,看了一会儿确定死绝了,拉上门走人。 死了就死了,在这掖庭死的人多了去了。 强权之下,众生狗苟,人命啊是最轻最贱最不值钱了。 屋檐上站着一抹倾长白影,提着灯笼,烛火如剪纸般僵硬。 “天命之子的运势也破了。”声音极轻,风吹一会儿就散了。 ﹡ 马车咕噜噜的行驶在官道上。 姜洛和张子安坐在马车内,张子安已经换了件衣袍,披上了嵌了绒的黑色大氅,这使得他更深沉了些许。 姜洛悄悄打量着他,年纪也不大啊第一眼看到他竟然就看出他的骨龄,为什么这么老沉,难道是古代的人都比较早熟。 张子安对于眼神何其敏锐,自然发觉了姜洛在打量他,双手搭在膝盖上,坐的笔直,开口道:“眼下晋王夺位,宫里早就乱了,现在局势紧迫外头不安全,姑娘住在哪里,张某送一程。” 说的滴水不漏,可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有些不自然的蜷缩。 姜洛有些讶然的看向他,拒绝道:“不了不了,到时候我自己回去吧。” 按理说知道她是妖怪,不应该离得她远远的吗,怎么感觉这个张大人如此热切。 心中浮上了一丝疑虑,感觉有什么东西昭然若揭,但是实在想不通。 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这些鲛人就托付给张大人了,还望好生相待,至于办案,一切配合,只要不对鲛人造成伤害。” 张子安眼皮一掀,听她如此客套与疏离的语气,心里头有一些不舒服更升起几抹没由来的烦躁,寡淡的回了一句:“嗯。” 这车厢里的气温瞬间莫名下降了几度,冰块还在正中央冒着寒气闭目养神。 姜洛听到允诺,也不敢打扰他,只得抱紧土拨鼠乖乖坐着。 最后姜洛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望着张子安马车行驶远去的影子,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外面空气都流通了。 身形一动,一个瞬移移到了一个旁边的石桥下,眼下深夜,天幕黑沉,四周无人。 姜洛想了想,朝着河面喊道:“海宴,海宴。” 石桥下的河水慢慢升腾起一个漩涡,旋转着,海宴披着一头紫色波浪卷浮出水面,他看着姜洛,紫眸中闪过惊喜:“大人。” 姜洛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抿了抿唇,略带抱歉的说:“对不起,只救回了一些你的族人,其余的...” 海宴慢慢游到她身旁,用尾巴撑住身体立起来,定定的看着她,一笑:“没事,大人能救回我的族人,大人做的已经很好了。” 姜洛看着他,紫眸还是如琉璃般通通,不染杂质,又想到其他鲛人心如死灰的眼神,问道:“被关在地牢里几年你怎么熬过去的。” 海宴眼皮慢慢垂下来,一想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没日没夜的鞭打,鱼尾一松,身体慢慢坠落。 是很苦很苦的一段时光,他心想。 但是大人给的药丸子是甜的啊,很甜很甜。 一想到这,他的内心涌出无限力量,原本塌软的鱼尾又重新立起来。 他仰着头颅,紫眸中有异样的光彩流动,他望着姜洛,如同望着心中高高在上的神明,道:“大人,海宴愿意做大人的妖宠,生生世世,永不背叛。” 妖宠?妖宠是什么,姜洛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句弄的摸不着头脑。 “洛洛。” 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姜洛偏头去看,柴岫戴着面具提着橘黄色的灯笼踩着夜色而来。 清清冷冷,一如既往。 他走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搭在骨质的灯柄上,漫不经心道:“洛洛这么晚了还出门,可真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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