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智美的“嘿嘿”乐,伸手插兜,又从兜里掏出一把彩线和一条绦带:“小碗,咱姐给你弄到线了。” 小碗接了彩线,眼睛不由得往绦带上瞅:“这个好看,上面绣的是什么?” 陈玉蓉接过去看了看,边上赵翠兰也凑过头。不过她不认得是什么东西,倒是陈玉蓉说:“这个是老手艺啊,是兰花。上面不是绣的东西,是编出来的,真是难得这份小小的绦带,少说得编半个月。” 小碗珍惜地放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说:“这是兰花?真漂亮,诶,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花。”她拍拍头说:“哎,我记不得了。” 陈玉蓉叫她把东西收好,准备吃饭。 她来到灶台边,把大锅盖打开。里面是半盆二米饭和烀的一盆土豆。下面的水里还有两颗鸡蛋。 她先舀上一凉水,把鸡蛋放在水舀里滚了滚。这样冷热水一浸,鸡蛋的皮儿就好剥,不然都会粘在鸡蛋清上。 苏智把水舀拿到一旁开始剥鸡蛋,剥完以后拿着菜刀把鸡蛋小心地切成小块。 小碗则捧着烀土豆往炕桌上放,等一会儿好跟干豆腐皮一起拌着鸡蛋酱抱起来吃。就像吃大菜包一样的吃法。 鸡蛋是赵翠兰和小燕拿来的,他们两家合力挖一个防空洞,吃饭也就在一起吃。 赵翠兰想着她跟闺女没少吃陈玉蓉家的粮食,家里养了只小母鸡,好不容易下蛋了,就把两颗鸡蛋拿了过来。 小母鸡现在就是赵翠兰跟小燕的宝贝,这个冬天就指望它下点鸡蛋拿去换东西吃。 小燕每天没事就跟在苏智后面,他挖土,她就拿棍子扒拉着土块看里面有没有虫子,有虫子她就捡回家喂小母鸡吃。 陈玉蓉知道她们娘俩苦,就让她们一起挖防空洞,一起吃饭,相当于照顾她们娘俩。 赵翠兰也不是藏私的人,下了鸡蛋就拿了过来大家一起吃。 “明年你们家自留地打算种什么?”赵翠兰跟陈玉蓉俩人坐在一边吃着饭,随意着聊着。 陈玉蓉说:“家里情况好起来了,我不打算自留地里种地瓜,打算种点豆角、土豆、小青菜,应付每天的吃喝。” 赵翠兰想了想说:“我家明年还打算种地瓜,今年雪下的少,种别的我怕收成不好。说句老实话,公家怎么样我不管,我就想自留地那几垄能长的好。” 陈玉蓉知道她的难处:“哎,也是的。” 这话也就自己人说说,传到外面去总是不好的。 小燕把干豆腐皮上面放了个土豆,捧到苏智面前。苏智放在盘子里,用勺子帮她碾碎,又夹了两块鸡蛋放在上面。 小燕接过去以后,自己舀了勺鸡蛋酱,又放了两根萝卜菜,把干豆腐卷成一个大卷,张大嘴巴往里塞。 赵翠兰见了说:“你光吃这个怎么行,也得往里面放点二米饭。” 陈玉蓉知道她担心小燕光吃菜,留着二米饭不吃。她笑着说:“她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你别管她。” 赵翠兰叹口气说:“过完年就七岁了。” 陈玉蓉说:“才七岁你急什么。日子不都得一天天盼望下去。你看我当初带三个孩子,要像你一样唉声叹气,日子能过到今天?” 说着,陈玉蓉给赵翠兰舀了勺鸡蛋酱:“多吃点身体好,往后多活几年陪着她享清福。” 小碗听了,也给陈玉蓉舀了一勺鸡蛋酱说:“妈,你别光说别人,你自己也得这样。” 小燕有点不好意思了,瞅了瞅赵翠兰,然后小声嘀咕说:“等我长大了,给你们买好多干豆腐皮吃。” 苏智逗她说:“为什么要买干豆腐皮,不买肉?” 小燕实在地说:“肉算什么好东西,还是豆腐皮好,吃起来好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以后我能挣工分,就给我娘天天吃干豆腐皮。” 这话说的赵翠兰心里酸涩,小燕跟着她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吃的。 那回苏嫣结婚,她们去油田吃酒席,回来小燕就拉了三天肚子。就是因为平时肚子里没油水,冷不防吃了,肠胃受不了。 她年纪小,就觉得肉不是好东西,吃了让她难受。 他们屋里头正说着话,前面有人喊道:“陈玉蓉同志在家里吗?” 苏智皱着眉头说:“王荣军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陈玉蓉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好好去跟人家说话。” 苏智趿拉着鞋,把新寄过来的棉大衣披在身上出了门。 王荣军低头跟石婆婆说:“我来跟他们说,他们会答应的。这家人心都是善良的。” 石婆婆不想搭理他,本来她跟后院的关系就不错,她带点东西过来跟他们说一说,兴许能帮着挖个人防空洞。要是让王荣军来说,说不准这事还得黄了。 苏智把他们带到屋子里来,王荣军一眼看到他身上的蓝色棉大衣,嘴里直说:“还是油田的东西好啊,一看就厚实。今年冬天有了这件棉大衣,走到哪里都不怕。要是穿着干活,还得出汗。” 苏智也不想理他,就让他在后面叭叭的说着奉承话。 炕屋里挺暖和的,掀开门帘一股热乎气。 陈玉蓉见石婆婆跟王荣军来了,叫小碗把炕桌挪到一边,让她与小燕慢慢吃。 小燕站起身帮着小碗一起抬着炕桌往边上放,嘴巴里还嚼着干豆腐皮。 王荣军坐在炕下面的椅子上,石婆婆被搀扶着坐到炕头。 王荣军搓着手,把过来的原因跟他们说了:“咱们大队今年评上了优秀大队,都是咱们大家相互协作,友爱乡里——” 苏智不耐烦地说:“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王荣军被他打断也没生气,咳了一嗓子说:“就是关于防空洞——” 石婆婆坐在炕头悠悠地说:“老太婆挖不动防空洞,想着你们能家能不能帮把手,把老太婆这一份也给挖出来。” 陈玉蓉笑道:“就这事儿啊,我家全是劳动力,多帮一个没问题。” 王荣军又被截了话,砸吧砸吧嘴,转而乐呵呵地说:“那我明天就跟村里报告一声。” 苏智忙说:“我们家也就帮石婆婆,别把其他人的活也堆给我们干。” 王荣军说:“这怎么会呢,绝对不会的。” 王荣军说了一会儿话,陈玉蓉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王荣军觉得没啥意思,就跟石婆婆说:“我送你回去?” 石婆婆半天没理他,王荣军看到她手里捏着一条像是彩带的东西,看的目不转睛,也好奇的走过去。 小碗见到绦带从衣服兜里掉了出来,怕被王荣军拿走,她伸手要从石婆婆手里拿回来。 石婆婆年纪大归大,把绦带捏的紧登登的,小碗一下没拽出来。 陈玉蓉见了说:“小心点,你姐给你的东西别弄坏了。” 石婆婆沙哑着嗓子问:“这是谁给你的?” 小碗又说了一遍:“是我姐,小满给的。” 石婆婆一抬头,小碗看到石婆婆头上系着的护额,上面有朵花跟绦带上的花一样,都是兰花。 她惊诧地说:“你头上的也是兰花?” 石婆婆那一场病以后,手脚利索,眼睛也明亮起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手抖个不停不说,眼睛一下红了。 陈玉蓉看出来不对劲,伸手扶着石婆婆的后背,拿来一张手纸递给石婆婆说:“您老突然这样,是哪里不舒服?” 石婆婆摇摇头擦了擦眼角,颤抖着手指着绦带,然后又指着自己的护额。 她的护额有点像过去人家的抹额,只是上面没有珠宝,只有绣成的兰花。这也是她丈夫亲手给她制成的。当年打倒地主,石婆婆家正好就是地主,是知青同志把她父母找地方埋了。 两个人后来相依为命,成了家庭,没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后来不知被谁知道石婆婆的身份,她丈夫不愿意跟她分开,一起成为了阶级斗争的对象。 那时候的人斗来斗去斗红了眼,人心坏的不行,见她跟她丈夫感情好,非要把他们分开下放,还说要把他们一个分到天涯,一个分到海角,一辈子见不了面。 好端端留洋回来的学子,刚工作不久,还没大展手脚,就家破人亡,流放到这里。 “我、我叫石兰。”石婆婆沙哑的嗓子说:“兰,就是兰花的兰。” 陈玉蓉忙问:“是跟这条绦带的原主人有什么过往么?” 石婆婆说:“那是我丈夫,失散了二十年的丈夫编的。我就算瞎了,用手一摸这个花样,我就知道是他,绝对不会有错。” 陈玉蓉知道绦带上编织的也是兰花,跟石婆婆头上的样式一模一样。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但关系肯定不一般。现在知道是石婆婆的丈夫,脸上露出少有的惊诧表情。 石婆婆把她跟方大爷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屋子里全都安静下来。 王荣军坐在椅子上,也在长吁短叹:“这就是造化啊,谁能想在这里看到这条带子,你们俩的缘分到底没断。” 苏智皱着眉头说:“婆婆,不是我不相信你,就是这么些年了,说不准是大爷把手艺教会给别人了呢?而且不是说被分到别的地方,怎么会从我姐那边寄过来?” 石婆婆又抹了一把眼泪,陈玉蓉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石婆婆说:“我知道一定是他,这个手艺是我俩结婚的时候,他特意编给我的,别人学不会,而且他也不会教给别人。这是我俩结婚的纪念,只属于我跟他。” 她颤颤巍巍地抓着苏智的胳膊说:“我求求你了,明天带我去岛上,我要把他找到。二十年,二十年...在我死之前,我看他一眼,这后半辈子的罪就没白遭。” 苏智不知所措地说:“婆婆你别急啊,我要是能带我肯定带你去。可是...” 石婆婆的成分也不好,虽然在张家村这么些年,渐渐地年纪大的人不再提她,年轻人知道的不多,可在村委会的记录上会记录着下来。有了这份“罪证”,石婆婆怎么可能随便到外地去? 苏智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王荣军一拍大腿说:“这事好办,明儿一早我就把介绍信给你们开出来。哎,我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也揪了起来,二十年没见面,就凭着一朵花认了出来,这就是天都分不开的缘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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