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知不知道,前几天赌场的人上门要债,家里拿不出来,他们就要把我捉去抵债!”十五六岁的姑娘,身量已经长开了,她是家里孩子中最大的,肩上一直担负的责任让她鼓起勇气与父亲对峙。 王大眼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沉默了些许,又很快叫嚷开来:“老子生你养你,替父偿债,天经地义!” 小油抹了抹眼角的泪,恨声道:“生我的是娘,养我的也是娘,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没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说完,她便哭着跑了出去,门口偷听的四个小丫头赶紧追在她身后,爹把姐姐骂哭了,她们也讨厌爹。 “一群小白眼狼!”王大眼竟也不生气,像是压根不在乎,随口骂了一句,又倒在床上,捂着头哀嚎,没一会儿,便重新睡了过去,鼾声如雷。 一旁的八婶攥紧了面帕,差一点,差一点她就铸成大错,要是杀了他,她也活不了,那她的女儿怎么办,小茶才三岁,不能没了爹又没了娘,但她是真恨啊! 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混账,他们家好好的日子,又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在屋子里犹自痛苦难解,院子外,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小油红着眼睛打开门,见来人,立刻提高了警惕:“二婶,三婶,四婶,你们怎么来了?” “小油啊,你爹娘在家吗,我们找他们有点事。”她二婶笑着推开门走了进来,进来后,却直奔屋后走去。 王大眼是他们四兄弟中最大的,爹娘去世后,老宅自然留给了他,其他三兄弟在母亲的病榻前,平分剩下的家产,老人下葬后,便分了家,在山脚下建了房子。 并非他们兄弟不亲,事实上,王大眼还没染上赌瘾前,兄弟关系都还不错,谁家有困难都愿意帮一把,只是,他们家的老宅建在山坡上,这块平地虽的,却也建不下四家,所以就没像别家兄弟一样挨着住,而是住在了离这不远的山脚。 住得近,兄弟之间也好相互照应,坏就坏在王大眼在城里做瓦工的时候摔断腿,后来又染上赌瘾,频繁向弟弟们借钱。 三兄弟本以为他是拿钱治腿,自然不会让他空手而归,每次都借了,后来次数一多才发现猫腻,这下好了,三兄弟的家里头都闹翻了天,最后,三家都跟他家断了来往。 这也是为什么赌场打手上门要债那天,没人为他们家出头的原因,三兄弟都待在家里头,不看热闹,也不帮忙,对他们大哥是彻底寒了心。 然而,今早王大眼说的话迅速传遍了村子,祖宗竟然在老宅埋了一大罐铜钱,三家的婆娘心头顿时活络起来。 她们是嫁进来的媳妇,对王大眼可不像家里的男人那样,有兄弟之情,她们只知道王大眼是个赌鬼,赌鬼能是什么好人,钱放在他们家,迟早也会拿出去赌掉,更何况,他们父母在世时,也说家产平分,那罐铜钱,他们为何分不得? 因此,三兄弟便默不作声,由着家里的婆娘上门讨钱去了。 见她们一句话也不说,进了院子就往后屋那走,小油连忙拦在前面:“二婶,我爹娘在屋里头呢,你往这边走干嘛?” 与此同时,小盐她们也把她们娘叫来了,八婶一看这阵仗,立刻明白了她们的来意,脸上愁容更甚。 “她婶子,有事进屋说吧。”说完,她便走了。 三个女人互相觑了一眼,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大嫂,我们都听说了,你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啊,先人埋下的东西,怎么说也有我们的一份啊。” “对啊,而且这几年,我们借给你们家的钱可不少,也是时候该还了。” “说得没错,粮食什么的就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子出来的,但钱都是我们从牙缝里抠出来的,这可不能不还啊!” 八婶让她们坐,又将小孩子赶到了院子里,她给三人倒了茶水:“钱我们会还的,这些年受了你们的情,我心里都记着呢。” 闻言,三人同时松了口气,见她满面愁容,又不禁有些同情:“大嫂啊,日子还是要过,等孩子长大就好了。” “是啊,孩子长大了知道好歹,会心疼你这个当娘的。” “说起这个,小油过完年也有十六岁了吧,可曾问过媒人,有没有适合的人?”四婶年纪轻,嘴也快。 “唉,她爹这个样子,又哪里有什么好人家呢?”八婶几句话略过去,又一一问清楚欠她们各家的数目,对完后,这才去里屋拿钱。 没想到这拿钱的功夫,就出了意外,只见她抱着钱罐子刚出来,王大眼恰好此时睡醒了,从屋里冲了出来,咕噜咕噜连灌了三杯水。 酒醒了人也精明许多,看见这群婆娘便明白她们为什么来,什么也不说就要把她们轰出去:“欠你们的钱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还给你们,这辈子就当是孝敬哥哥了,可以不?” “呸!”老四媳妇直接一唾沫喷在了他脸上:“你脸还真大啊,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赌鬼,还敢谈孝敬,去你娘的狗屁!” “就是,你自己当赌鬼不要脸就罢了,还连累家里人,还有脸说让做弟弟的孝敬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说得好,要我是你啊,一根绳子吊死算了,也省得拖累别人!” 被人当着面骂,王大眼也是要脸的,顿时急了,更加用力地推搡她们, 三个女人都是下地的,力气一个比一个大,推推攘攘间,王大眼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八婶赶紧把人扶起来,人是扶起来了,却怎么叫也叫不醒。 “去请郎中,去请郎中……” 郎中还没到,人就没气了。
第20章 谣言 ◎不信谣不传谣◎ “是不是没…没气儿了。”八婶给男人擦脸,见他胸膛没了起伏,脸色苍白,抬头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们慌乱之下,把家里的男人都喊了过来,老二请郎中去了,屋子里剩下老三老四,以及三个妯娌。 听完八婶说人没气儿了,老三老四赶紧上前,好一会儿,兄弟俩同时愣住了,是真的没气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六神无主,屋子里一片安静。 小油领着妹妹们在院子里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里屋,小盐她们懵懵懂懂,几个姐妹还在嬉笑打骂,闹作一团。 郎中到的时候,王大眼的身体还没凉,老二扶着他,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 一说没气了,郎中扭头就要走,直呼死人医不活,最后还是八婶跪下来求他,他才叹了口气,上前查看。 摸了脖颈跟手腕,毫无脉象,他摇着头离开了,屋里顿时传来隐隐的哭声,再然后,哭声渐大,成了哭嚎。 院子里玩耍的几个姐妹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屋,懵懵懂懂中,被告知没了父亲。 小一些的女孩儿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着娘和姐姐都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一家六口哭成一片。 剩下的三兄弟对视一眼,老二叹了口气:“我送李郎中回去,老三去通知六叔公,老四帮忙准备草纸。” 乡里的习俗,人死后两只手要握着纸钱,魂魄到了阴都鬼差才给开门。 他们还不知道王大眼是怎么死的,直到出了屋子,家里的婆娘这才支支吾吾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出了人命,她们也不敢瞒着,况且,她们自觉没有错,只是推了一把,谁知道一个大男人,竟然就这么死了呢! 事实上,王大眼自从染上赌瘾,除了去赌场,就是花街柳巷酗酒,他又没什么钱,喝的自然是劣酒,长此以往,身体早就坏了。 昨晚酩酊大醉,今日回到家也没安生,那一跤摔下来,直接一命呜呼了。 听完事情的经过,三兄弟大惊失色,又想到大哥这几年的荒唐,三人俱是沉默下来。 还是老二开口,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老三,这事儿先别跟六叔公说,大嫂那边,等回来再商量。” 现如今屋里哭声一片,显然是商量不出什么结果来。 说完,他便强打精神,送李郎中回城了,剩下的两兄弟立刻明白了二哥的意思,他们看了眼自家婆娘:“愣着干嘛,准备丧事去!” 不得不说,三兄弟都是厚道人,王大眼没染上赌瘾前,也是村里有名的热心肠,只能,赌之一字沾不得啊。 王二哥的安排没有问题,问题是他没想到,六叔公会这么快赶来,快到他们还没串好口供,人就上门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看了眼王大眼的遗体,身旁,是心头忐忑的三妯娌,八婶似乎依旧沉浸在死了丈夫的悲痛中,抱着几个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 好在家里还有男人顶事,六叔公这才坐下来,看向两兄弟,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怎么回事,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他们家刚挖出铜钱,没几天大眼就死了,要是不说清楚,以后少不了风言风语,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的原因。 兄弟俩对视一眼,摇头:“我们也不清楚,等我们上门,大哥已经没气了。” 六叔公问不出什么来,耳边全是女人的哭声,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 人死了,事情闹得很大。 过了年又还没出年关,正是一年中最闲的时候,自那日赌场上门要债后,村人本就对他家的事议论纷纷,如今王大眼一死,没多久村里就传遍了。 这家说说,那家聊聊,连谋财害命的说法都出来了,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消息传到三丫家的时候,她正在嚼肉干,风干的野兔肉,是村里的猎户王大壮送来的,用他的话来说:“这东西费牙,神童养伤无聊正好可以拿来消磨时间。” 话说得很实诚,李秀娘只好收下了,她将这些东西都记了下来,等有机会一一给他们还礼,人情往来,就是在这送来送去当中,越来越浓。 家里的三兄弟今天也不出外头耍了,跟三丫一起,四个人围在一张矮桌上,啃肉干,李秀娘则坐在一旁缝衣服,不时抬手往头上蓖一下绣针。 这风干的肉虽然硬,却越嚼越香,香料的特殊香气混合着肉香,馋得这些小崽子嗷嗷直叫,就连正在换牙的老大和老二,也坐在那儿跟着嗦了起来。 他们不敢用力咬,怕崩着牙,老三见他们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直接嘲笑起来,并龇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动作夸张地啃着肉干:“还好我不是牙瘸子。” 他从小就爱学三丫,漱口剔牙回回不落,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他们家的人比其他村人更注重口腔卫生,就连王大贵这种糙惯了的汉子,早起睡前都得老老实实地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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