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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地掀起秦楚的右袖。 没有一块好皮肉，大片的青紫狰狞可怖，条形、棍状…… 封钊不是没有接触过暴力案件，又怎会不明白其中遭受的苦楚？ 秦楚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在二人的灼灼目光之下，撸回袖子结结实实地遮住手臂。 不能让他们看得太仔细。 毕竟一半都是秦楚找程于思前，自己磕出来的痕迹。 光是一味挨打的话，下手没轻没重，一不小心伤了身体，得不偿失。 所以秦楚仅仅配合地在表面上做做样子，实际巧妙地躲开了绝大多数攻击。 这样不知情的打手们有钱拿，在方宇那边交了差，封钊查起来也有根有据。秦楚本人还没有任何损失。 “没事的，不怎么疼。”秦楚故作坚强地抿出一个笑容，却又落下一滴泪。“其实我学过防身术，很厉害哦。只是他们人实在太多了……” 她这样说，只会让封钊的怒气更胜：“很多人。所以说，他们个个都来欺负你？” 他的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秦楚的瘦小身躯，圆润如珍珠的泪水挂在她的右颊，倏然点起封钊心中的火焰。 那熊熊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动他封钊的人！ 方、宇！ 封钊说不清自己复杂的情感究竟是因何而起。 但他绝不会放过方宇。 相貌堂堂的律师大人很快引来了一群关注，秦楚往封钊的背后缩了缩，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哆嗦着。 她饱含畏惧地说了一连串句子，牙齿与牙齿之间碰撞个不停。 “哥，我们走吧。” “我……很害怕。” “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 秦楚拉拉封钊的衣角，泪珠恰到好处地从颧骨处落至尖尖的下巴。 初见时天真可爱的婴儿肥，在一周的时间内便消失得荡然无存。 “好。” 封钊脱下外套披在秦楚的头顶，护着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那深入骨髓的洁癖，奇迹般地短暂消失了。 * 银白色的座驾普普通通，与封律师的身家不符，很是低调。 车子发动引擎，风驰电掣地离开S大的范围。 秦楚拥了一个抱枕入怀，把头紧紧埋在抱枕后面，颤抖的身子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摇下一半的车窗，听风声呼啸。 封钊通过后视镜观察着秦楚的反应，见她似乎有所好转，才问： “你受了欺负，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程于思电话里劈头盖脸地指责了封钊一顿，他才知晓，原来秦楚出了事。 “哥……你连我的电话都不接，”秦楚自嘲似的笑笑，“现在却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 封钊突然踩下刹车。 惯性带得车身向前一冲，秦楚毫无防备，怀里的抱枕咕噜噜滚去了地上。 “秦楚。”封钊扭过头，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我是问过你的——在第一次打来的时候，便问过你。” 可是秦楚没有说。 她只说…… 她想他了。 秦楚垂下长如鸦羽的睫毛，露出一种脆弱、易碎的气息。仿若橱柜里豁了一个缺口的青花瓷碗，裂纹密布，离化为齑粉只差一步。 她没有去捡那个抱枕，而是将肩膀上封钊的西装取下来，盖在了脸上。 街上嘈杂的人声一瞬间远离了车内小小的空间，万物寂静，封钊注视着秦楚，而秦楚感受着封钊的注视。 封钊看出了秦楚的抗拒，他没有出言打破宁静，转正身子，重新踩上油门。 在他们又走出一段距离后，微弱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哥。” 秦楚轻柔地唤了一句封钊。 它顺着风声飘拂，钻进封钊的耳朵里。 拨乱他的心脏。 痒痒的，疼疼的。 “那天夜里打给你的原因是，我特别希望你能带我走。”嗅着衣服上满鼻的松木香，秦楚缓慢地说道。 “我说想你，这句话是真的。” “在你身边很幸福，不止是一日三餐、衣食无忧。我从小就羡慕别人能有个哥哥，在家庭分崩离析之后，更是如此。” 封钊缄默，听秦楚述说着她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些话。 “你是赫赫有名的大律师，处理任何事情都井然有序，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你。所以，大概无法理解我的感受。” “有时候我羡慕你的坚强，有时候我却憎恶它所形成的铜墙铁壁。” “哥，我好喜欢你，从遇见你的第一天起。”她一字一句，宛如情深至极。 秦楚的话说完了，封钊那边却好像没什么动静，依旧稳稳地开着车。 “我还是不明白。”过了良久，他说道。 “你想让我带你走，可是为什么不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还能为什么？ 为了让你愧疚呗。 秦楚在心里冷笑。 封钊不会对她坐视不管，这点秦楚有把握。但告状也要分时机——还是这个时机的问题。 发酵能够让面团子扩大一倍，而经过一周的发酵，封钊对秦楚的情感能在原有基础上扩大十倍。 受欺负的第一天，他会火急火燎地赶来心疼秦楚吗？ 秦楚的声音透过西装传出，听起来闷闷的：“因为我怕。” “怕？” “如果你认为我懦弱，会不会比以前还要讨厌我？会不会……再也不理我了。”西装抖动了一下，是秦楚打了个颤。 “我……讨厌你？”封钊重复着秦楚的话。 在汹涌着冲向他的大段大段的情绪面前，他似乎被淋得不知所措，放弃了思考。 秦楚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对啊。” “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讨厌我。即便是这样，我也有在努力……努力让你少讨厌一点。” 她就着重重的鼻音，将这阵子所有的伤心都一骨碌倒了出来。 “我以为省下那笔利息能让你高看一眼，没想到反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后来我便学着听话，一切都按照安安的样子来。我不想、不想你……” 说到最后，秦楚泣不成声，一个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了。 ——因为她知道，封钊会自动脑补完剩下的话。 一切皆在不言中，这是独属于留白的魅力。 借着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秦楚要将自己彻底洗白。 作者有话说： 程于思：针不戳今天又是当工具人的一天呢。 —— 这两天字数会少一点，因为在存万字长章qwq原谅我的乌龟时速555 然后每天偷偷多写一点，争取一周内结束第一个小世界～
第21章 高岭之花21 ◎他好像对她，太残忍了些。◎ 封钊果然如秦楚所料，默默在心中替她补全了后半句。 她说，她只是不想他加重对她的厌恶。 哪怕效果可能微乎其微。 封钊脑海里突然蹦出来八个字：“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和大大咧咧、开朗活泼的封安不同，秦楚不仅聪慧，而且心思缜密。 这两者皆是褒义词不假，可同时也不可避免地给她带来了负面作用——敏·感，多疑，情难自拔。 封钊能够接受秦楚的这套说辞。 什么是她口中的“喜欢”？无非就是雏鸟情节罢了。 她竭尽所能地讨好封钊，大抵也是出于此。 后视镜中，秦楚披在脸上的外套又在颤个不停。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确实有封钊的错在里面。陡然有几分后悔浮上的心尖，他皱了皱眉头，决定不再逼秦楚扒开伤疤。 他好像对她，太残忍了些。 * 老旧小区没有停车场的位置，封钊一向是停在有一段步行距离的街角。 刚一走近这条街，轰隆隆的装修声音便不绝于耳。 秦楚抬眼，有个写着“心理诊所”的崭新牌子高高挂起，黑白简洁风，别具一格。 她晃晃脑袋，摇上了车窗，关得严严实实。 回到家封钊才发现，秦楚的后遗症比他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秦楚先是说自己饿，要吃东西。 封钊简单为她下了一份面条，虽然有个荷包蛋，但还是脱离不了清汤寡水的范围。 可秦楚犹如见到什么珍馐美馔一般，狼吞虎咽地吸溜着，没几分钟就把面和汤全送进了肚子里。 尽管被烫得呼哧呼哧地吹起舌尖。 她望着洗碗机运作，才恍然刚刚的吃相不佳，难为情地低声解释说：“在学校的时候，我没办法去食堂吃饭……饿了好多天。” 封钊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他动作并不轻柔地取下了金丝眼镜，目光锋利如刀尖：“都有谁、对你做了什么，说给我听。” 察觉语气有点强硬，封钊又加了个问句：“可以吗？” 秦楚头低得快要埋在自己胸前，表情痛苦。但还是点点脑袋，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我不记得有谁了……很多人，长得都不太一样。不能去食堂，因为饭会被碰洒，还会，还会……” 她忍不住伸出双手捂住脸，剧烈地喘·息起来。 被封钊握在掌心的眼镜抖了一下，他阖上眼，道：“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这句安慰性质的话却仿佛戳中了秦楚的痛点，她倏然昂起头颅，用力掰住自己的虎口，强行中止哆嗦。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可以！”秦楚拔高语调，嗓音扯得尖锐。 她指着洗干净的碗，做了一个倒扣的姿势：“他们会把汤和饭泼在我身上。” 又跌跌撞撞地跑向洗漱间，指着水池说：“她们会从隔间的顶上冒出来，往下倒水。” “还会这样，”她拿起扫帚柄部朝自己肩膀的方向拍打，“这样打我。” 封钊夺过扫帚，制止秦楚。 “够了。” 是他失言了。 秦楚说过不想因为怯懦招惹他不喜，此刻倘若她不回答，不正是一种怯懦的体现吗？ 所以她逼自己回忆起不堪，掐住虎口、抬高音量，也一定要说给他听。 她究竟是有多担心他的态度啊…… 封钊的喉结动了一下。 他绝不会放过伤害她的任何一个人，不光要赔礼道歉，甚至是坐牢。 封钊自认有这个底气，否则他现在就不必从事律师这行了。 秦楚面上依旧是一派失魂落魄，连双目都失去了焦距。她蓦然扑进封钊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像抱住了她的全世界一般，深深地、眷恋地、依赖地拥入骨子里。 封钊身子一僵。 条件反射，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秦楚的某处骨头硌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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