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文正倒不同于别人,他作为新娘亲哥哥,非常满意妹婿的誓言。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什么的,谁知道会不会应验。 可常乐不一样,凭他对便宜外甥女的了解,她真的会大义灭亲,打断蓝玉的腿! 屋内原本泪盈于睫的朱文玉,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些原本因要离家,离开哥哥嫂嫂,而产生的惶恐、担忧,消弭于新婚夫君热烈与真诚的爱重。 新娘拜别兄嫂,出门入红花轿,喜乐吹吹打打一路到蓝府。 新郎、新娘各执红绸两端,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自开国后,最最热闹,名将名臣几乎全至的婚礼,在一片喜庆里落幕。 而随盛大婚礼在权贵间流传的,还有蓝玉邀请众人见证的,那则打断腿的誓言。 深宫内的朱元璋也有所耳闻,他屏退左右侍从,跟大妹子转述当时的情况,并道,“常家乐儿竟是这般的凶悍!” 马皇后看眼他,不甚赞同道,“那是蓝玉对文玉的真心,关乐儿什么事?” 朱元璋:“她要是个贤德女子,蓝玉怎会立此誓言?” 马皇后思索片刻,“那不正好说明乐儿既能掌管后宫,又能约束外戚么?” 朱元璋沉默半晌,无言以对,好像,似乎是这么个理...... 马皇后扫眼他变幻莫测的神情,继续道,“重八,你难道还希望乐儿是个懦弱无用的,将来拖标儿的后腿么?” 朱元璋:“......” 那当然不是,他唯愿标儿有个才德兼备的太子妃。 “但是,但是她身体也太差了!” 朱元璋脑瓜子转得飞快,又想到个不太满意的事儿,“太子妃隔三差五的卧病在床,算怎么回事?” 马皇后瞧眼胡搅蛮缠的丈夫,有理有据,语气温柔地分析道,“你既担心乐儿性子太过凶悍,那她体弱,岂不是刚好有个平衡?” 朱元璋:“......” 妹子说得好有道理! 马皇后趁机道,“重八,你志在收复中原江山......” 朱元璋骄傲点点头,没错,他就是这般雄才伟略的开国帝王。 马皇后趁热打铁:“如今北元未灭,遇春难得在京,何不趁此给孩子们的婚事定个章程?” 朱元璋:“可不是,标儿成婚所有人都得参加!” · 三月桃花始盛开,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奏乐。 清晨醒来,常乐的右眼跟安了弹簧似的来回跳,哪怕她用手指按着眼皮都不管用。 晚月领着小丫鬟们捧了洗漱用品进来,见她姿势怪异,不由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常乐接过湿帕子,顺手盖在右眼,“晚月,是左凶右吉,对不对?” 晚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常乐摆摆手,自顾自嘀咕,“定是左凶右吉,才不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晚月:“......” 常乐:“今儿注意着点,府里,还有福乐酒楼,有什么事立即来汇报。” 晚月:“......奴婢明白。” 常乐独自用了顿丰盛的早餐,前往正院陪自家娘亲说说话。 老爹大清早赶去了宫里早朝,常茂、常升两个臭小子在国子学读书,府里也只有她能陪娘亲打发时间。 古代的娱乐活动太少,尤其是后宅女眷的娱乐活动,几乎没有。 等陪娘亲逛了圈花园,常乐赶在烈日盛放之前,回到自己的银砾阁。 她自然是不会无聊的,她给自个做了许多的小玩意。 常乐同平时一样,回来歇息片刻,就想钻进秘密基地。 谁知,尚未动身,便有小厮来报,圣旨到。 常乐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圣旨到,还是点名她来接的圣旨...... 前院,焚香摆案,早朝的老爹已经回来,同娘亲两个人喜气洋洋。 宣旨的是朱元璋身边的一等内官,崔公公。 “......朕子标年已长,以尔常氏实朕功臣郑国公长女......命尔为皇太子妃。” 洋洋洒洒,崔公公读得摇头晃脑,朗朗上口。 常乐俯首跪地,右眼持续的,疯狂地跳跃...... 念毕,崔公公恭敬道,“还请您接旨意。” 常乐稍稍起身,掌心向上,“臣女谢主隆恩。” 目送崔公公出府后,一家人返回花厅,常遇春捧着圣旨爱不释手,“到手了,女婿到手了!” 蓝氏也很是激动,“谁再嘲讽我家乐儿体弱,当不得太子妃,咱们就用圣旨甩他满脸!” 常乐:“......” 夫妇两对着圣旨逐字逐句的研究过去,谁也没发现未来太子妃本妃自始至终除了那句“谢主隆恩”外,没再开过口。 半柱香过去,还是蓝氏敏感些,她迟疑道,“乐儿,你不开心么?” 她语气里含着忐忑,常遇春的目光也终于从圣旨移到了女儿。 常乐看眼父母,压住翻腾的千头万绪,道,“我只是舍不得爹娘。” “我进宫后,与娘亲尚有见面的机会,可与爹爹,与茂儿、升儿,怕是再也没法相见了。” 常遇春傻了,“为何?” 常乐:“......宫规森严,宫妃当谨内外,不许群臣谒见。” 常遇春:“你我父女再无相见之日?” 常乐:“嗯,与娘亲至多也不过每月两次。” 朱元璋正在亲定中的《皇明祖训》对后妃有明确的,严苛的行为举止规定。 常遇春呆愣片刻,狠狠合起圣旨,转身向外。 常乐赶忙拦在他面前,“您干什么?” 常遇春斩钉截铁,“退婚,必须退婚,什么破太子妃,谁爱当谁当去!” 常乐:“......” 常遇春抬起掌心,轻轻摸了摸女儿头顶,“乐儿,爹知道你一直都不想当太子妃,原本爹瞧着太子待你极好......” 常乐:“......” 没想到老爹个大老粗,观察还挺仔细。 “可他再好,也改变不了皇家诸事繁多,我家乐儿生性洒脱爱自由。” 常遇春顿了顿,瞧着女儿的脸色,谨慎开口道,“还爱捣鼓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常乐:“......” 什么稀奇古怪,那是科学,科学! 常乐感动的泪水还没流出来,便已消失殆尽。 常遇春:“总之,咱们一家人要整整齐齐,爹去求太子,请他另择良人!” 常乐眨了眨眼,迟疑道,“......为何是求太子?” 圣旨是朱元璋拟的,难怪不应该是求他么? 常遇春:“......” 还能是为啥,当然是因为害怕! 常乐半晌无语,抽走老爹手里的圣旨,“您可消停点吧,圣旨可不是什么破布。”
第22章 常府马车驰骋过喧闹的街,直奔鸡鸣山脚的国子学。 车厢里,常乐含着薄荷叶,忍耐一阵接着一阵的恶心。 蓝氏心疼地直抹泪,“乐儿,你何必跑这一趟,我和你爹能处理。” 常乐摇摇头,“娘,茂儿的学业是我在负责,他在学堂闯祸,我自当前往。” 自赐婚圣旨下达后,常乐低调低调再低调,几乎足不出户,此番要不是接到国子学的“盛邀”...... 常茂那家伙竟在国子学教唆同学,顶撞老师? 常乐实在意外,常茂虽精力旺盛爱闹腾,可他向来擅长把握分寸二字。 马车在国子学前停稳,常乐忍着难受,姿态娴雅地扶着晚月的胳膊,慢慢踩着踏凳落地。 如今的她,已不是那个自己拎着裙摆就往下跳的她,她是朱标的未来太子妃,她得时刻注意形象...... 常遇春在前,蓝氏和常乐随后,一家三口疾步朝国子学内走。 刚绕过拐角,便远远瞧见常茂正昂着下巴,梗着脖子,显然是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模样。 他旁边还站着朱元璋家的老二朱樉、老三朱棡,义孙花炜,以及汤和之子汤鼎,傅友德之子傅忠、傅正等十几人,几乎都是开国武将之子。 十几个半大少年,都是那副“老子没错”的狂傲之气。 他们的授课先生,国子学祭酒梁贞手里握着戒尺,满脸的愤怒,似乎嘴里还嘀咕着“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等词? 难怪少年们死也不肯认错的模样,就这两句话,谁能愿意低头认错? 但是...... 常乐扫了眼周围,似乎来得只有他们一家? 梁贞倒是聪明,他没有胆子叫朱元璋来,可又想给学生一个教训,便在一群人中选择了常茂。 常家刚得了太子妃之位,地位几乎仅次皇家,且这会也正是需要名声的时候...... 想来唯有乖乖认错、平息此事这一条路可走,正好被他用来震慑众学子及学子们身后的家长。 倘若今日常乐没来,想必还真能如他所谋。 常遇春虽是个武夫,但向来尊重读书人。 他黢黑的面庞升起笑意,主动朝梁贞拱手道,“先生,不知我儿犯了什么事?” 见他态度很诚恳,梁贞似乎也缓了情绪,道,“国公爷,常茂自个不好好读书也就罢了,他还教唆同学们跟着他闹事!” 国子学课程包含以四书、五经为主的文化课,律令课、算学课、骑射课、书法课、农桑课,国子学课堂分为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率性六堂三级。 学生入学先入正义、崇志、广业三堂低级班读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一年半后,升修道、诚心两堂中级班正式学习国子学课程,再过两年半,各科成绩俱优者升率性堂高级班。 学生入率性堂高级班后,采用“积分制”,一年考试十二次,每月皆考,成绩优异者积一分,一年积满八分则为及格,可以授予官职,到各部衙门历练,没积满的,留级再读。 常茂八岁入学至今,已是第六年,他在率性堂两年仍未毕业,与他罚站的同学们也是如此。 前两年,常乐的重心都在北平,对于弟弟留级之事,着实没太在意,毕竟以他们家如今的地位,学业什么的,真不太重要。 想来,别家也是做此想法,尤其北征的武将们,个个在战场拼命,谁还管得了小崽子们的教育。 直到去年年底,常茂再次收到留级通知书,常乐也终于有时间研究他的情况。 国子学的高级班考试,考得是经义,诏、诰、表、内科,经史,都是文化课,还是要求以排比对偶句来答题的文化课考试,不仅如此,得优者还得有文采。 也不知道谁出的规定,明明国子学初建时不是这样的。 总之,常茂没能拿优,实在是太正常了。 若要追根究底,常乐至少得负一半的责任,她带常茂启蒙,用的都是大白话,并且根据他的喜好、特长,灌输给他识字明理即可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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