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常茂的学习重心从来都放在他擅长的,喜欢的武艺、军事、谋略方面,而非是文人,更不是文采斐然的文人。 梁贞倒是越说越生气,“常茂公然质疑国子学规定,纠集学子闹事,实在可恶!” 质疑孩子,尤其父子之间,“棍棒底下出孝子”是从古至今,惯来如此。 常遇春也是,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要揍儿子。 常茂也是个倔脾气,他仰着婴儿肥的稚嫩圆脸,始终坚持道,“我没错!” 常遇春更生气了,眼看着他高高扬起手掌...... 常乐赶紧拉住老爹胳膊,“我以为茂儿没错,他或许言语直白了些,可道理没有错。” 话音刚落,常茂眼睛唰地亮了,他就知道姐姐会与自己站在一边。 其他罚站的少年羡慕坏了,这会来得要是他们家长,那他们指定得挨揍! 难怪常茂无所畏惧,原来他是有后台,有恃无恐! 常遇春也立马换了表情,“乐儿说没错,那肯定是没错。” 他无条件支持女儿,既然女儿支持儿子,那他也勉勉强强支持会儿子吧。 梁贞更生气了,仅剩的丁点理智促使他咽回到嘴边的“头发长见识短”的狂悖之言。 但仍坚持道,“即使您身份尊贵,断也不能颠倒是非。” “国子学,我来也不过是学生家长的身份。”常乐始终笑意浅浅,“再者,梁先生想来也是不惧权势之人。” 否则也不会连年给常茂,还有朱樉、朱棡等人评级为次。 梁贞有些骄傲,“那是自然。” 他们文人最是在意风骨! 常乐笑笑,“即是如此,那梁先生,你我便以祭酒与家长的身份,论论其中的道理?” 梁贞迟疑了会,拱手道,“您请讲。” 常乐:“国子学率性堂的考试,常茂是否答题正确,只是没有使用排比对偶的方式?” 梁贞:“率性堂考试,排比对偶本就是先决条件。” 常乐:“您只管回答是与不是。” 梁贞眉头紧皱,勉强答道,“......是!” 常乐:“常茂可否与您表过他的志向?” 梁贞:“武将又如何,武将难道就能违反规定么?” 常乐摇了摇头,“非是武将有特权违反规定,而是国子学的规定本身就有问题。” 梁贞难以置信,“你,你......” 你竟敢质疑国子学,质疑经由太子一手搭建的国子学? 常乐:“国子学是为朝堂输送人才之地,可朝堂所需的仅是文采风流之辈么?” 不知何时,率性堂外聚集了许许多多的老师和学生。 常乐索性扬声道,“朝设六部,我以为户部所需乃是算学出众者,兵部所需乃是擅长军事者,刑部、工部该是律令优异者,与能工巧匠居之。” 堂外老师似乎略有微词,而年轻学子们纷纷陷入了沉思。 常乐接着道,“更遑论北元未灭,常茂年届十三,他以武为志,再过几年是要上战场之人,您只要求他文化课成绩,是否太过片面?” 梁贞仿佛抓住了常乐的错漏之处,迫不及待问道,“您口口声声说武将无特权,可您现在不正是在要求我给予常茂特权?” 常乐摇摇头,叹息道,“我并非要求您给常茂特权,我是要求您重新制定国子学的规章。” 梁贞刹那间瞪大了眼,他简直像是在听鬼故事,她不但质疑,还要求整改? 铁板钉钉的未来太子妃,要求整改太子负责建立的国子学? 太子知道他未来媳妇背刺他么? 一时之间,国子学内万籁俱静,唯有偶尔响起雀鸟之声。 常乐仿若无事,语气平静地质问,“梁先生,您非一般先生,而是国子学祭酒,自省所辖之地的内部章程,难道不是你职责范围内的事么?” 时移世易,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制度。 孔夫子有言,因材施教,常茂、朱樉、朱棡等十来人数年未能毕业,且已引起规模性的骚乱,他身为校长,教育部部长难道不该反思么? 梁贞张了几次嘴,似乎还要再反驳,但不知道为何,又没有发出声音。 就在那片刻的安静里,堂内突然响起掌声,先是一道两道,再是雷鸣般的掌声。 常乐无语地瞪了眼带头的老爹,和嘴巴咧到耳后根的弟弟。 · 乾清宫书房。 崔公公一字不落地转述常乐所言,及国子学内众人的反应。 朱元璋略略挑眉,“标儿,你怎么看?” 朱标思索片刻,“儿子以为乐儿言之有理。” 朱元璋,“她在质疑国子学,更甚者是在质疑你。” 朱标:“爹,没有谁永远都是对的,况且乐儿不是质疑,只是提出她的见解而已。” 朱元璋打量眼心爱的儿子,“你倒是会心疼媳妇。” 朱标笑意深深,“儿子日常所见都是您与母亲之恩爱,自然会疼媳妇。” 明知是儿子的花言巧语,朱元璋还是笑了。 朱标借机道,“那儿子的婚事?” 虽然赐婚圣旨已下,可他爹迟迟没给定婚期...... 朱元璋轻哼了声,“你自己去礼部传旨。” 朱标高兴地给老爹行了个礼,急匆匆告退赶去了礼部。 朱元璋无奈摇了摇头,片刻后,呢喃道,“确实聪慧,得亏体弱......”
第23章 常乐在国子学的言论飞速传遍京师,拥护者有之,贬抑者有之。 国子学祭酒梁贞当天递交了请罪书,可皇帝、太子没有任何反应和指示。 未来太子妃也重新回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原本以为会引起巨变之事,在各方的沉默里逐渐被众人抛之脑后。 当事学生常茂、朱樉、朱棡等十几个半大少年,既失望又无奈,却也只能再次面临每月一次的文化课考核。 常乐不知道朱元璋和朱标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她能做到的只能是言尽于此,再多,那真得是把自己架火上烤了。 哪怕是现在,她也好怕朱元璋哪天发疯,秋后算账。 朱标来时,见到的是自家未来太子妃着件水绿长褂,提着只竹编小篮子悠闲地穿梭在片绿地里,她长及腰的青丝以一根春绿发带绑在肩后,偶有几缕鬓发调皮地抚摸她雪白面颊。 明明是太过随意,不合规矩礼仪的装扮,与在外面进退有度,容止可观的常家嫡女判若两人,可朱标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才是常乐。 常乐有感回眸,随即扬起笑意朝他招了招手,毫无平常闺秀的忸怩与羞涩。 朱标唇角微勾,听话地迈入那片绿地。 远看着像是被梳理成一列一列的杂草,走近了才知杂草间生长着红艳艳的果实。 常乐弯腰摘来一颗递给他,“您试试?” 那红果散着清甜的香,朱标接过来端详片刻,放进嘴里咬了半颗,是恰到好处酸与甜的融合味道。 常乐:“这是草莓,福乐酒楼船只出海带回来的一种水果。” 也是她最喜欢的一种水果。 朱标客观评价,“口感甚佳。” 常乐笑笑,“您今儿是所为何来?” 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朱标转身朝外,常乐提着半篮子草莓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那片地。 晚月早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备好了茶水,春风拂过,阵阵茶香弥漫。 朱标轻啜了口,自袖兜里抽出张纸,“钦天监依你我生辰八字测算的黄道吉日。” 常乐接纸条的动作稍顿,“哦?” 朱标仔细打量她,“三个日子,你看看喜欢哪个?” 常乐强作自然地摊开纸条,结果...... 钦天监给的第一个时间是洪武三年九月? 距今不到半年,皇太子大婚如此着急的么? 聘礼、嫁妆、婚服等等,真的来得及准备么? 常乐在心中狠狠打了个叉,随即往后看,第二个时间是洪武四年四月。 这个时间有点熟悉...... 她在脑海里调出资料核实,果然熟悉,那是原历史中,太子朱标与太子妃常氏成婚的时间。 必须打叉,狠狠打叉! 原历史中的朱标和常氏太惨了,惨绝人寰! 她才不要重蹈他们的覆辙,哪怕是婚期,也不要重蹈覆辙。 常乐毫不犹豫地看向第三个时间,洪武四年八月,似乎是个普通的、平常的日子吧? 朱标见她久久未有言语,也没催促,将来应当是个颇具耐心的丈夫。 常乐看他一眼,点点纸条里的第三个时间,“就这个吧。” 朱标毫无意外,他来时便猜测自家未来太子妃会选明年八月,倘若还有后年八月,大后年八月...... 她恐怕也只会往迟了的选! 朱标突然有点心酸,他的太子妃并不期待他们的婚事...... 见他面色有异,常乐试探问道,“怎么了?” 朱标瞬间收敛心神,笑着摇摇头,转而问道,“乐儿,可有心喜之物?” 常乐略感莫名其妙,“心喜之物?” 朱标眼角眉梢皆是温柔,“我好提前寻来,做为你的新婚礼物。” 常乐眨眨眼,原来还有新婚礼物一说么? 那她要不要回礼,可以不回礼么? 朱标:“乐儿?” 常乐大眼珠子一转,“那......什么都可以么?” 朱标斩钉截铁,“但凡我能寻来之物。” 常乐顿时笑开了颜,她抓起朱标的胳膊,拖着他离开亭子,“您跟我来。” 虽还隔着衣料,可这是未婚妻头回主动拉自己,实属难得! 朱标眼底荡漾起笑意,果然送礼物是绝对没有错的,他亦步亦趋跟在未婚妻后面。 常乐三步并做两步走,两人停在她寝居后的一间屋子前,她笑得像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您快请进。” 倒是难得看见她如此溢于言表的欢喜,朱标惊奇地随她进屋。 屋子,倒不如说是棚子,里面堆积着大量木料,还有各种奇形怪状木制的物品。 朱标茫然地站在完全陌生的空间里...... 常乐兴高采烈抱来件木制品,那东西的顶部装有个类似竹蜻蜓的玩意。 朱标:“这是什么?” 常乐边往外走,边解释道,“这是发条直升机,可以像鸟儿一样在天空飞翔。” 朱标:“???” 什么玩意儿? 常乐把直升机放在院子里的空地处,也不知道捣鼓了哪个位置,那东西颤动了几下后,竟真的飞了起来! 朱标目瞪口呆,“!!!” 常乐看眼他没见过世面的搞笑模样,道,“其实这只是我做给茂儿、升儿的小玩具,真正的飞机能载人,还能由人来操控飞行的高度、方向、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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