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得睡不着觉,听说水琅走了,刚松一口气,要睡着了,结果大门就被敲响了! 水琅又来了! 阎王似的,来找他索命了! “抖什么?”水琅不耐烦道:“把你当初是怎么救的我妈,邬善平又是怎么顶替救命之恩,以及当初为什么救到李兰琼,都说清楚。” “你问这事干什么?”老太太警惕看着水琅,“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妈去世……” “一分钟以内不开始。”水琅抬头打量瓦房房顶,“我就把这房子烧了,正好你把这房子盖在了村口,前后左右没什么人住,应该不会引起火灾。” “你敢!”老太太差点蹦起来,瞪直了眼睛,“这房子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你敢动一下,我跟你你……” 说到后面,老太太眼前浮现孙子在牢里的脸,申琇云站在死刑犯之间的模样,孙女被知青办拖走的惨样,还有大儿子的颓废样,以及这些人此前与水琅对峙的绝望崩溃的样,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善诚,琅儿想听,你就说吧,反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邬善诚:“……” “当初,我刚进镇里学校教书,晚上就我一个人值班,听到外面有车声和哭声,看到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还扶着一名受伤的中年男人,我就把学校大门打开,让她们进来了。” 水琅等着,发现他不说了,“没了?” “没了。”邬善诚扶着椅子起身,远离水琅坐下,“后来我才知道,她们是遇上土匪,人被砍了,一路逃到这边,车子正好快到学校的时候坏了,只好弃车逃命,关键时刻,我救了她们。” “你看,多关键!”老太太插嘴道:“多亏了你叔,你妈当年才能活命,否则就没有你了。” 水琅盯着邬善诚,“你是因为心地善良救了她们,还是认出了李兰琼。” 昏暗的煤油灯下,邬善诚面色一白,“那天是晚上,我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完全是出自于善心。” “当然是善心了!”老太太补充道:“李兰琼十来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了隔壁县城下面村当童养媳去了,多少年都没有回来过,你妈那个时候遇上她,她大儿子都生了,要三十岁了,你叔哪可能一下就认出来是她,是善心,完全是善心。” “我怎么听说当初你准备把李兰琼买了给两兄弟一起当老婆,结果你因为你太抠门,说好的一袋白大米,你掺了半袋子土,李家才气得把李兰琼卖到其他地方去了。” 老太太:“……” 邬善诚:“……” 好半天,老太太才出声,“这你都知道?哪个王八羔子在你面前嚼的舌根子,这是想害死我,人家现在都是大官太太了!” “所以,同村长大,又订过亲,算是青梅竹马,你是真没认出来她是谁?”水琅没等他回答,就接着道:“那个时候,我妈应该是刚从国外回来没两年,没来过锡山这个地方,怎么逃命的时候,就刚好能跑到你在的地方,你一个懦弱的人,怎么刚好在那个时候,看到有人流着血,受着伤,后面还有土匪,就有勇气开门了?" 邬善诚嗫嚅着:“关键时刻,与平时哪能一样。” 老太太帮腔,“就是,别看你叔平时蔫吧,关键时刻,那可有正义心,可有善心了!” “你要真这么有善心,这么有正义心,怎么在邬善平冒充你去结婚的时候不吭声了?” 水琅看着两人瞬间沉默,继续道:“李兰琼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跟你从小就认识,她就是知道你在那,才把人往那领,最后我妈却以为你是陌生人,认你是救命恩人,那个时候,你的正义心跟善心又哪里去了?” 邬善诚不吭声了。 看他这个样子,水琅知道自己猜测对了,嘲讽道:“这些年,你还觉得自己伟大,为了母亲为了大哥的荣华富贵,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你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脸,不觉得恶心吗?就你这样,还为人师表?” 邬善诚慢慢低下头,即便是昏暗的灯光,也能看得出他满脸涨红。 “你这孩子,那送上门来的救命之恩,送上门来的富贵,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不要的人才是傻子吧!” 老太太语气理所当然。 当年其实二儿子是想直接去说的,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把他关起来,让善平嫁进水家。 事实证明,当年她的决定是对的。 要不然,头些年大家都在吃糠咽菜,她们怎么就能顿顿吃得起红烧肉白米饭。 要不然,大儿子怎么能在城里当大干部,还当了这么多年。 要不然,她怎么能盖出全村乃至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村,都羡慕的大瓦房? 盖完,还有五千块存款! 这么多钱,就是城里人,都没几户能拿得出来! 这不都是因为当年她的英明,才能有的? 水琅看了老太太一眼,暂时没搭理她,看向邬善诚,“你刚才说她们遇上了土匪,是李兰琼遇上了,我妈路过救了她,然后一起逃到你所在学校,是吗?” 邬善诚埋在胸口的脑袋,点了点头。 “当天,你们应该私底下有聊过?”水琅看着他不动,“李兰琼遇上的土匪,是你们村里人演的吗?连同李兰琼一起,制造两场救命之恩?” 邬善诚一愣,下意识摇头。 “当然不是!”老太太抢先道:“当时你妈的管家,被砍成那样,整个后背都是刀口,起码有七八刀,那是谋财害命,下死手的,我听说,后来那个管家命也没保住,血淌的太多了,救不回来死了,村里这些人,伤人一刀都不敢,哪还敢这么追着人杀。” 水琅慢慢道:“那就是追杀了。” 邬善诚面露惊恐,“追追追……追杀?” “追杀?!”老太太也被吓了一跳,“谁杀她一个农村妇女干什么?再说了,李兰琼他男人,老早就进城当干部了,凑上去巴结都来不及,谁敢追杀她,难道是她丈夫……得罪了什么人?” 两人反应是真的不知道。 水琅不再谈论此事,突然转向旁边的周光赫,“这是我丈夫。” 老太太一脸懵看过去,脑袋还“嗡嗡”地,不明白正聊着寒毛直竖的话题,怎么一拐,介绍起丈夫来了,“我认识,在派出所见过。” 不就是把孙子抓了,把儿媳妇也抓了的那个治安队长! “所以我结婚了你知道吧?” “知道啊,这不刚才还在介绍吗。” “我爸说,虽然这些年我去了北大荒,但他心里一直念着我,每个月都往你这里寄钱,还说你也很疼爱我,你们一起帮我存了一笔嫁妆。”水琅看着一脸莫名其妙,到越听越糊涂的老太太 ,“两万块,我这次来的时候,他让我找你拿。” “两两两两万?!!” 老太太眼睛瞪得比灯泡还要大了,“放他娘的臭狗屁!他一个月就给我打三十块钱,多一分都不给,剩下每个月一两百块全都给那老贱蹄子和小杂种玩意花了,哪来的两万块!” “首饰什么的,加起来有两万块吧。” “放屁!放屁放屁!那些东西在你妈一出事的时候,我全扔河里去了,谁敢留在家里!” “哦,那你十来年下来究竟存了多少?” “统共就只有五……” 老太太差点把舌头咬断,才止住脱口而出的话,“你别信你爸的话,他是给我打钱了,但那是为了你跟我叔的生活,不是给你存嫁妆的,他现在就是要不到我的钱,想法设法,让你来找我要,这个孽障!” “这么说,没有我的嫁妆?”水琅面色瞬间冷下来,“我在北大荒待了十年,你们每个月不是一两百,就是三五十,没有一个人想着我?” 老太太:“……” “……不是这个样子,奶奶当然想着你,奶奶最疼你了……” “那存了多少?” “……” 水琅抬头打量着房顶,老太太一咬牙,忙道:“五百!” “琅儿,奶奶给你存了五百块!”老太太心一横,豁出去了,“足足有五百块啊!奶奶统共就这么多钱,全给你了,沪城都没谁家嫁女儿给这么多嫁妆,看出奶奶有多疼你了吧!” 水琅站起身,端着煤油灯在房间里逛了一圈,然后在老太太惊慌的眼神下,开门走进老太太房间。 “你想干什么!” 老太太腿脚麻利冲进房间里。 水琅走到铺着织锦缎被的硬板床,“奶,你跟三四个知青小白脸,就是在这张床上玩的吗?” 姜老太太:“…….” 羞红一张老脸叫道:“你不要听他们胡咧咧,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小白脸!这不扯犊子吗?” 水琅继续打量着房间,“两万块是都给知青小白脸花了?” “怎么可能!他们也配!”老太太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丝得意,“他们想来套我钱套我东西,我一分钱都没给他们,摸……摸出棍子就给他们赶走了!” “我也不要多,五千块好了。 ”水琅站在床头,看着褥子下铺的稻草,举着煤油灯,“爸说你们给我存了两万块,我只要五千,够孝顺了吧?” “你你……你把那灯,拿远点!” 老太太惊恐看着水琅的手,“你别真的再把我房子给烧了!” “我要是得不到,就都别想要了。”水琅笑着道:“你的钱,反正肯定是藏在这家里的哪个犄角旮旯,一把火全烧了,不管是房子,还是钱,都没了。” “你个疯子!你爸说什么你都信,他说两万我就有两万吗!这个孽障!你放下! ”老太太吓得腿直哆嗦,看到水琅开始挥舞起油灯了,“一千!!再多真没有了!” 水琅顿了顿,转过身,“去拿吧。” 老太太松了口气,“你把那灯先放下,我就去拿。” “再不拿全烧了,这是最后一遍提醒。” 老太太暗骂一声,哆嗦着腿,从裤腰带里扯出钥匙,走到叠起来堆放的木箱子前,边搬箱子边骂:“一个个都是孽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没一个孝顺的孩子,都是一群索命鬼!” 水琅看着老太太半个身子埋进箱子里,又端出一个小箱子,拿出一个茶叶罐,拔掉盖子,掏出几卷大团结,“这是五百。” 接着,又拿出一个罐罐,又掏出几卷大团结,“这也是五百。” 水琅接过一千,走到周光赫面前,塞满他公安外套的口袋,听着老太太的哭声,转头走过去,“奶奶,你就别哭了。” 老太太是真心疼啊,哭个不停,“琅儿,看奶奶对你多好,等你返还了财产,第一个可就得想着奶奶!” “一定。”水琅看着几个箱子。 听到这肯定的两个字,老太太的心绞痛好了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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