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有枝之前每日都要编竹编到很晚,今日睡得这么早,倒也好, 正好多多休息一下。 想到这,傅誉之推开大门的动作便格外轻, 步子也放得很缓很慢, 生怕惊扰了他人的睡梦。 却没预料到, 一推开屋门, 正要悄悄去厨房烧水,却见厨房的门大开着, 从里面溢出来了一片暖黄的烛光。 少女的身影放大映在墙上, 意外地,有些张牙舞爪。 他轻轻走近, 站到门边一看, 只见杭有枝站在灶台后,一手举着木锅盖为盾, 一手持着木锅铲为矛,正在艰难地对付锅里不知道什么东西。 锅里一直发出热油煎烤的“呲呲”声, 木锅铲与铁锅碰撞断续传来“咚咚”响,空气中还飘着味儿,一闻,糊了。 杭有枝当时正专心研究煮面,并没有注意到傅誉之。 傅誉之站在门后,眼角微微扬起,看着杭有枝忙乱的身影,想到晚饭时杭有枝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猜到她肯定是没吃饱,所以现在半夜在这弄夜宵。 他也知道,她向来好强,不愿意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而且她晚饭时草草吃完将碗筷重重一搁,又像是在跟他置气的感觉,估计他要是现在进去,她肯定是不乐意的。 傅誉之摇了摇头,又低声笑了下,站原地静静地看了会儿,等杭有枝煎完蛋,要转身舀水,才匆匆无声离去。 不好进去烧不了水,只好去屋后沐浴了。 傅誉之在屋后千青峰瀑布下的清溪边沐浴完,从竹林深处往回走,恰巧碰到刚从醉仙楼回来,正要开始砍竹子的扶峰和羽京。 “烦死了烦死了,傅誉之他跟着杭有枝也不知道学点好,净学会苛待下属了!三百根竹子,咱俩今晚还睡不睡了!”说这话的人是羽京,说完还狠狠补充了句,“也不对,她杭有枝也没什么好可以学的。” 天上月朗星稀,虽有点光亮,但距离有点远傅誉之也看不真切,只见到两人往竹林走来,羽京抱着黑乎乎的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扶峰两手拎着的东西倒是很好判断,因为远远就飘过来了一阵香味,是烧鸡。 “别说了别说了,搞不好少爷马上就来了,看今天这样子,估计又是要找我俩喝酒。”扶峰声音放得低,倒还算收敛,“那样的话,这竹子砍不砍还说不定呢。” 羽京一听就很是嫌弃,“别提了!就上次,咱俩倒是都喝倒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第二天去一看,他那坛子酒就没怎么动,不是,他现在怎么还搞诈骗啊!” 扶峰奸笑了两声,偏头看向羽京道:“没事,今晚咱就一起灌他,把上次的仇都报回来!” “那这竹子还砍不砍了,还是等他来。”羽京回到了正题上。 “先吃烧鸡,冷了就不好吃了!”扶峰停下脚步,将手上的烧鸡拎起,他馋一路了。 羽京也想先坐下歇会儿,“成。” 话音刚落,两人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是踩在竹叶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接着,两人抬起头,就见从竹林深处走来一个人,缥衣墨发,在月光下的竹林中显得格外清朗,格外冰冷。 扶峰闭了闭眼,不忍直视,受不了了,不愧是他家少爷,每次出场时间都这么好死不死,出场方式都这么要死要活。 羽京闭了闭眼,不忍直视,见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傅誉之你不要过来啊!!!每次都被抓包,他还活不活了,今儿他才刚开始说这两句坏话啊!!! 傅誉之倒是很从容,步子不紧不慢,神情冷淡无澜,主打的就是一个吓唬。 两人见傅誉之这样子,直接认命了。 羽京叹了口气,手肘拱了下扶峰,示意扶峰先说,反正扶峰在傅誉之那儿面子比他大。 扶峰很想拒绝很想哭,但就是拒绝不了,毕竟今天羽京出了大血就是他的衣食父母,是能含泪挤出个笑,被迫闪亮登场。 “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啊!我跟羽京还说等你来呢!” 羽京还算有点良心,将抱着的三个小酒坛子往外送了送,笑着找补,“对呀对啊!我还特意买了醉仙楼新酿的桃花酒!香甜又不醉人,就等着你来!” 傅誉之掀了下眼,扫了两人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语气也没什么情绪,“三百根竹子,还是太少了,再都劈成竹篾吧。” 然后扶峰和羽京两人就都,一动不动地看着傅誉之,肉眼可见地,开始垂头丧气。 嗐,他果然是听见了。 没办法,砍呗。 两人正要转身抄家伙干活,又听到傅誉之说了句。 “等等,烧鸡留下。” …… 厨房。 杭有枝站在灶台边上,见傅誉之立在门边,还是那身缥衣,只是墨发被随意高束起,还带着些湿润,应是刚沐过浴,有种桀骜不羁,发带倒是被吹干了,伴着穿窗而过的风,一扬一扬的,窗外还不时传来些竹叶声,“沙沙”。 距离不近不远,以至于她也能看清,几缕水珠从少年的额发流下,顺着分明的下颌,如雪的脖颈,落到清晰的锁骨,本是清冷的模样,夜里的烛火却将他衬得格外柔和。 更别提少年那鲜红的唇,沉静的睫,明耀的眸。 烛火颤动。 少年的俊颜忽闪忽明,陷于寂无旁人的夜里,拢在轻缓浮动的光中。 她心颤动。 风停了,傍晚桥上的晚风也停了,心动显露无疑,又捉摸不定。 灶里还有未燃尽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响,空气中飘着浓郁诱人的烧鸡香味,混杂着细细的,干燥的,炙热的柴火味。 忽地,她的思绪不自觉就延伸到,清寒寂静的夜,屋内烛光昏黄,炉火红红幽幽,桌上佳肴飘香,那时,应该有一个人在她身边。 而现在,他就在她眼前。 触手可及。 柔和的不像话。 原来她内心里,也想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只是,她想到了这,却没想到他。 杭有枝内心混乱又清晰着,定定地看着傅誉之,手上还提着筷子没放下,忘记了灶台上还有一碗面,却没忘自己晚上才决定要跟傅誉之冷战。 之前不还一直冷着脸,现在又提着烧鸡找上门。 怎么,冰川上的花,他想开了? 冰川上的花,早就想开了,并且决定开得再彻底一点。 傅誉之见杭有枝愣半天没说话,抬袖提起油纸包,笑着朝杭有枝扬了下眉。 杭有枝也不甘示弱,挑起眉,笑问:“给我的?” 傅誉之点了点头,杏眼扬成柔和的弧度,“嗯。” 虽然人需要一点骨气,但人都来主动示好了,她也没必要再拧巴着。 更何况,她向来见风使舵,烧鸡的香味又诱人太多,她简直都快流口水了,肚子还饿着呢,人怎么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杭有枝都已经决定接受了,又想起了灶台上的面,她转过身去,垂眸看着那碗不堪入目的面,有些犹疑,“那这碗面怎么办,我才刚煮好的。”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虽然不如不辛辛苦苦,但也是费了柴火,面条和鸡蛋的,还差不多牺牲了一件衣裳。 浪费粮食可耻啊! 傅誉之也走了过来,看到那碗面,清水面条上泡着个半焦的鸡蛋,浮着一片油星子,面水干了一点,看颜色有点煮过了。 不由有些失笑,她这厨艺,跟他编竹编半斤八两吧。 “有了!”杭有枝纠结了几秒,觉得可耻就可耻吧,反正她想吃烧鸡。 杭有枝:“喂隔壁王大娘家的狗!” 傅誉之:“我帮你吃完。” 杭有枝:“……” 傅誉之:“……” 杭有枝鸵鸟埋沙了片刻,还是决定勇敢面对生活,看着傅誉之,眨了眨眼,“那……也行吧。”只要你吃得下去。 说着就把筷子递给了傅誉之。 傅誉之扬唇笑了笑,接过筷子,将油纸包的烧鸡搁在灶台上。 两人净过手,就一人提着烧鸡拿着烛台,一人端着面条,要去堂屋开始吃夜宵。 杭有枝才将烧鸡和烛台放桌上,又见大门没关严实,走过去关门。 却从门缝中窥见,门外月色溶溶,星辉许许,旷远清幽,新凉的夜风更是拂了她满面,舒爽又畅快。 杭有枝立马就高兴地回过头,笑着看着傅誉之,做出了决定,“我们去外面吧!” 说完就过去吹灭了烛灯,提着烧鸡往门外冲去。 傅誉之端着面,突然就陷入昏暗,才应了一声“好”,杭有枝就没影了,也连忙笑着跟了出去。 杭有枝在檐下的台阶上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反正衣裳又破又旧没洗还牺牲了,不嫌脏。 傅誉之看了眼阶上,还是跟着坐在了她旁边。 烧鸡还热乎着,杭有枝一打开油纸包,鲜香肥美的味道都溢了出来,大大的一整只烧鸡出现在她眼前,色泽也是金黄诱人。 然后一对比,傅誉之的那晚飘着油星子的失败品,就显得,贼寒碜。 “好吃吗?”杭有枝知道自己的技术水平,颇为同情地看着傅誉之,想着要是实在难吃还是别吃了。 傅誉之刚挑了一筷子面条尝了,其实能吃,就是盐放少了,没事,寡淡些也好,面煮久了有点稠,没事,软饭他爱吃,蛋煎糊了,没事,他喜欢。 “还行。”傅誉之偏过头看着杭有枝,微微点了点头。 杭有枝听了,当即就觉得傅誉之真是个好人,一个谁认可她做的饭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这就是她的善恶观! “你真好!那你多吃点!” 傅誉之看杭有枝高兴的模样,只是笑了下。 杭有枝感动完,就没再客气了,回过头开始吃烧鸡,撕了一个大鸡腿就往口里送,一口咬下去,好吃的简直要哭出来了。 但也吃鸡不忘送鸡人,用多余的油纸包着撕下另一个鸡腿,递给了傅誉之。 “给!” 声音清亮诚恳,大大方方。 傅誉之正埋头吃着面,闻声偏过头,看到杭有枝双眼亮晶晶的,嫣红的唇上还闪着油光,不由杏眼微微扬起,接了过来。 不可避免地,触到指尖,傅誉之快速地收了回来,但杭有枝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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