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这么低,怎么养家糊口,咱手艺人要认可自身手艺的价值,才能让别人认可竹编工艺的价值,在这里低价售卖,价钱只会越卖越低。” “这位大爷,我看你这手艺也不错,要是愿意的话,咱以后可以一起卖竹篮。” 扶峰听完这一长段话,一脸惊恐。 他哪敢啊。玩了个角色扮演总不能真转行吧。 况且这玩意他也不会啊。 他爹的,都怪羽京。 扶峰一边在心里面骂骂咧咧,一边在口头上笑着拒绝。 “不了不了,这篮子并不是我编的,我也不过是帮人照看罢了,姑娘的话,我一定会转给编这篮子的人的。” 说完,就顶着傅誉之的目光,提着篮子一溜烟跑了。 杭有枝:“???” 合着她说半天白说了。无语。 还有,你一六十岁老头,怎么跑的这么快? 傅誉之仰头,见扶峰隐于暗处,放下心来,便垂下眸子,拍了拍杭有枝的肩膀。 “回去吧。” 杭有枝回过神来,想起来还没找傅誉之算账,便扬起眉来问:“你跟那老头很熟吗?” “不认识。” “哦?” 傅誉之差不多摸清楚了杭有枝的点。 “我看他也卖竹篮,还跟你卖的一模一样的,便去看了两眼,想着回去告诉你。” 这还像点话。 杭有枝满意地点了点头。 解除了误会,两人便一同往家走去。 临近正午,天空是没有一丝云彩的纯净湛蓝,太阳点在天空高处让人难以直视。 两人走在田埂上,两边是绿上加黄的油菜花田,无遮无拦,无边无际。 在这一整片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杭有枝走的有些累了,出了一头汗,边走边抬起手,用衣袖挡住额头遮阳。 傅誉之便把白帷帽取了下来,戴在了杭有枝头上。 一顶帷帽忽然落在头顶,带来了一片猝不及防的清凉。 杭有枝转过头,帷帽下的白纱帘随之翻动,露出了她英丽的脸来。 长而挺的弯月眉,明而亮的柳叶眼,鼻子是柔和而俏丽的弧度,一点唇也是恰到好处的红。 傅誉之只觉一阵清风拂过,而她,与这一望无垠的油菜花田正相衬。 他不自觉就弯起了那双明澈的杏眼,一忘皆空地笑了起来。 好像他也可以抛下过往的一切,然后一心修往逍遥道。 他听到眼前的少女问他。 “傅誉之,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杭有枝想着要是待不了几日,也就没必要为他收拾房间了。 傅誉之敛起眸来想了想,如果可以,他想要很久很久,但他不确定。 不确定他可以。 但还是笑了笑,只是有些勉强。 “不知道,但暂时不会走。” “嗯。” 杭有枝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她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毕竟,暂时来说,她还很需要他。 需要他砍竹子。 …… 两人回到家。 吃过饭,傅誉之照常去屋后砍竹子。 他刚一刀落下,一根竹子应声倒地,眼前便闪来了一个黑影。 是扶峰。 “少爷。”扶峰俯首行礼。 傅誉之直接从胸口取出来一封信件,交给扶峰,吩咐道:“把这个交给薛明泽,他知道该怎么办。” 说完就继续背过身砍竹子。 “咔咔咔——” 扶峰接过信件,看着傅誉之忙碌的背影,十分迷惑不解。 咱就是说,什么竹子还要您亲自砍,当年在九清峰砍了那么多年还没砍够? 于是又试探着问:“少爷,我们何日启程回京?” 这次那个少年停下了砍竹子的动作,垂下砍刀,望着眼前参天的竹树,没有说话。 良久,才飘出来一句。 “暂时不回去了。” 扶峰:“?” “???”
第7章 算来十二年 扶峰简直要疯了。 这位爷,你又在搞什么啊! “少爷,你要是不回去的话,我们该怎么跟侯爷和夫人交代啊!” 傅誉之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扶峰,“阿爹和阿娘那里,我自会写信说明,怪罪不到你们头上,让傅圆圆那丫头少闯点祸就成了。” 扶峰觉得很荒唐。 “那朝政呢?你也不管了?皇上才十二岁啊!” 一提到这个,傅誉之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烛光中的那个瘦弱身影,也是十二岁,已经能熟读那般艰深的策论了。 且如今边乱已平,吏治清明,国库充盈,一切都井然有序。 所以,他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十二岁了,也该亲政了。” “阿姐垂帘听政,自会把持朝纲,明泽多谋善断,大小事务皆能,真出了大乱子,再叫我回去也不迟。” 少年立于林中,墨发纷扬,竹叶萧萧,仿佛有着无边的孤寂。 但还是扬起那双杏眼,清明透彻,笑得肆意坦荡。 扶峰差不多听懂了,这位爷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去了。 说实话,他很迷惑,他家少爷放着京城的权势无边、富贵连天不要,搁这闹什么啊? 但就是,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那边傅誉之却主动开口了。 “扶峰,你记得去年除夕那日,我说过什么吗?” 扶峰的思绪很快就飘到了那个雪夜。 去年除夕那日,他家少爷与薛大人在屋内议事议了一整天。薛大人来时是五更天,走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家少爷披着狐皮大氅,打了帘子出来,屋外正下着大雪。 用过晚膳,侯爷和夫人带着小姐出门看烟花去了。府里静悄悄的,院中一众人都不敢出声。 他家少爷立在檐下,看着院墙上空的烟花,很久很久。 扶峰在一旁看着,很是心疼。 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家少爷只能在这里一个人看烟花。 明明已经护住了所有想要保护的人,穷尽了所有能够做到的事情,走到了功成名就的顶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寂寥。 扶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少爷,夜深了,进屋歇着吧。” 傅誉之转过身,掀帘进屋前,抬眸看了扶峰一眼,说了句:“等这件事了结了,我想休息一段时日。” 而他们此行秘密南下,便是为了这件事——东州贪墨大案。 去年九月,东州暴雨一下就是半个多月,工部耗时三年花费几十万两白银修的大堤,几天之内全绝了口子,千顷良田被淹,数十万人流离失所,举朝震惊。 这固然是天灾,但更多是人祸。 跟傅誉之斗了数年的奸党,也终于落了马,只待将最后的关键证据——贪墨密信带回去,此案便可了结。 谁料奸党贼心不死,竟提前探知了消息,在他们返程途中行刺。 那天夜里行至千青峰中,突然遇袭,对方人手是他们的数倍之多,实在招架不及,这才跟傅誉之走散。 好在我方无人伤亡,贼人已被尽数擒拿,傅誉之此时也安然无恙。 扶峰如今想来,才知道他家少爷竟是早就起了隐退之意,一时思绪万千,不知道说什么。 傅誉之看扶峰呆在原地,扬起眼笑了笑,“怎么,现在连你也跟我生疏了吗?” 扶峰立马屈身拱手,“扶峰不敢,无论少爷作何选择,扶峰都会追随左右。” 傅誉之将扶峰扶了起来,随意问了句,“扶峰,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扶峰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傅誉之时的情景。 当时傅誉之只有五岁,便被送上九清峰,由几个老顽固教养,在终年无夏的山上没日没夜地练剑修习,一过就是七年。 再后来,下山入朝,三年漠北,两年京都。 而今,大林朝摄政王傅誉之,已经十七岁了。 算起来,十二年了。 这十二年来,傅誉之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为所有人都铺好路,看似风光绝顶,实则满地寥落。 侯爷、夫人和太后表面上关心备至,可实际上的心思,谁又知道呢。对这个从小不在身边的儿子,阔别多年的亲弟,多少是生了几分忌惮的。 众人都畏他惧他,可在扶峰看来,他始终都是那个在九清峰上孤傲清绝的少年。 十二年未曾变过。 “十二年。”扶峰突然很是心酸。 傅誉之拍了拍扶峰的肩膀,笑了笑,“是的,十二年了,十二年都没有休息过一日,你也跟着我一起放个假吧,扶峰大人。” “是。”扶峰有些想哭,行了个礼,又问:“少爷接下来作何打算?可是要回九清峰?前些日子师祖来信说想你了。” 傅誉之头一偏,十分果断。 “不回,让那些老头子们想着吧。” 扶峰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回京城,不回九清峰,这位爷还能去哪? “既然不回九清峰,那少爷可是有别的去处?” 结果傅誉之随手夹住一片旋落的竹叶,仰头看着山边的白飘带般的溪涧,笑道:“此处风水宜人,休养一些时日甚好。” 扶峰:“……” 不是,你恋爱脑你早说啊,不就是看上人姑娘了,亏我还真情实感了半天。 扶峰脸一垮,转身就要走。 傅誉之:“等等,竹子砍了。” 扶·放假·峰,不情不愿转过身,重操老本行——替傅誉之砍竹子。 傅誉之撑膝坐在竹树下,看着扶峰砍竹子,心情有些好。 他终于迈出了那一步,短暂地做出了自己想要的选择。 年少时,他以为手中之剑,可以平复世间一切。 但后来,他只觉得,一切的一切,尔虞我诈,争权夺位,皆是无休无止的,望不到尽头。 走在这条谋逆的路上,他好像得到了一切,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因为他最大的愿望,是一生逍遥。 那天夜里,他解决了十几个刺客后,一个人在山里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天上浓云遮月,一颗星子也没有,周围很静很静,只听见风声阵阵,流水潺潺。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倒在了这片竹林中。 他躺在满地的竹叶上,眼前是无穷无尽的黑,周身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这些血,都是别人的。 九清峰第一,在剑道一事上,从没有输过。 他杀过很多人,其中没有一个是不想置他于死地的,没有一个是不该杀的。 但忽然间,他觉得很厌恶。 他很累了,他想歇一歇。 然后第二天,天亮了,竹林中来了个少女,他抓住了她,她将他带回了家。 至于为什么想要继续待在这里,他想,可能是此处的山高水长流,谷间的风林打叶声,甚至空气中飘飘荡荡的竹香,都让他觉得十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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