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并非我不敢议论朝政,而是我确实不想议论。”傅南霜叹了口气,将拒绝的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段淞还以为她怕自己露怯,又道:“你也不用害怕自己说错话,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我都可以教你。” “陛下,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些什么?”傅南霜狐疑地歪头看着他。 段淞的视线有些闪躲,清了清嗓道:“怎么可能,只是你毕竟是一国皇后,日后要伴朕半生,总还是要懂些前朝事务的。” 日后? 傅南霜暗自觉得这词颇为好笑。 一来,她自认为还是有很大希望能逃出生天的,二来,若是她当真跑不脱,那也不会有什么日后了。 “陛下,我不喜欢这些,您莫要再逼我了。”她只摇了摇头。 “可你不觉得,帝后二人携手共治,彼此信赖,全无猜忌,方为一段佳话吗?”段淞扳过她的双肩,直视她的双眼,想要看清她的真实所想。 “不觉得。”她坦然地回应着他的目光。 “为什么?”段淞不解地蹙起眉心,“我阿耶与阿娘便是如此,有什么不好的呢?” “因为人和人本就不一样。” 傅南霜终于明白了他这段时间反常行为的源头,淡笑着回道:“陛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适合别人的,不一定就适合我。” 段淞定定看向她,目光几经变换,良久,他有些气恼地起身,长袖一甩,转身离去。 “真是同你说不通,不想听就算了。” * 傅南霜斜倚在坐榻上,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雪融后泥泞的草地。 眼看着已经开春了,如今外出行动也比前些日子方便不少,轻装简行即可。 虽说祁王那边看似要打仗,但若是她能找个隐蔽的山林里住下,这战事对她应当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况且女主已经离开,段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她也不存在什么道德上的包袱。 确实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殿下,德妃来了。”宫人在门边传信,将她唤回了神。 傅南霜怔然片刻。 叶如曼因母亲病重出宫后,却并未在家中滞留太久,只守了一夜便回了宫,而后便传来了叶相夫人病逝的消息。 傅南霜自知自己不太会安慰人,又怕见着她两相对望尴尬无言,只是差人去询问了她有什么需要的。 叶如曼这段时间应是伤心过度,极少出来走动,今日突然上门,倒是有些稀奇。 傅南霜起身道:“知道了,让她在正殿等着吧。” 她并不知对方的来意,但为了表示对逝者家属的尊重,还是刻意穿戴得素净了些,头上也只别了根玉簪。 待到了正殿,却见一身素服的叶如曼对着她突然咚的一声跪下,又连磕了三个头。 “皇后殿下,妾回宫后还未谢过您,多亏您宽宏,才让妾得以见到家母最后一面,您的恩情,妾定永世不忘。” 傅南霜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忙上前将她扶起,“德妃妹妹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叶如曼似是意犹未尽,还欲再给她磕几个,她见状立刻向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将她架到一旁的圈椅中坐下。 “德妃妹妹言重了。” 傅南霜一只手按住她的肩,温声安抚的同时,还不忘时刻注意着她的动向,防止她随时跃起,“毕竟是你家中的大事,我怎能不让你回去呢,但你也莫要太伤心了,若是伤了自己的身子,那令慈在上面瞧着也要伤心的。” 叶如曼吸了吸鼻子,顺势拉住傅南霜放在她肩上的手,又用目光指了指身边的宫人。 “殿下,妾今日前来,除了向您道谢,还想同您说件要事。” 傅南霜心底一扥,怎么你也有要事,她是什么公共树洞吗,都来找她干嘛。 她虽不太想听,但见她眼眶泛红、泫然欲泣的模样,确实也不好拒绝,只能闭了闭眼,示意宫人离开。 “说罢。”她有些无力地望了望头顶的雕花悬梁,破事儿总是会堆在离职前一起来的。 “殿下。”叶如曼抓着她的手,起身凑到她耳侧,将声音压低到只能两人能听见。 “妾觉得家父可能有问题。”
第59章 秘密 傅南霜一时没太听懂, 略显疑惑地望着她。 什么叫有问题? 叶如曼抿了抿唇,皱眉思索着究竟该如何措辞,片刻继续道:“殿下, 妾此番归家的时候,偶然间听见了家父和旁人的谈话, 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联系起最近发生的事,总觉得其中有些关联。” “最近发生的事?”傅南霜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你指的是…?” 叶如曼又转头在屋内谨慎地查看了一圈, 确认没人后, 再度将声音压低, 只余下低低切切的气声。 “就是祁王造反的事。”她说着, 同时直直地盯着傅南霜的眼睛。 “?”傅南霜不免惊诧, 这种事情也不是能随意指认的, 况且当事人还是她亲爹, 这姑娘难道是要大义灭亲来当污点证人吗? “你当时听见什么了?”傅南霜不得不谨慎以对,况且她确实没弄明白, 若是叶相当真参与了这件事,叶如曼出面指认的目的是什么呢?她难道不怕自己被诛九族吗? 叶如曼眸光一转, 涣散地看向空中某处,陷入回忆之中。 “当日我归家时,已经入了夜, 家母也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见到了妾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她说着似是又涌出几分泪意,但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哭出来, 呜咽了两下勉强恢复,便又续上了前面的讲述。 “当时府里的人都乱作一团, 而家父又不在旁边,妾没有同母所出的兄长姊妹,也没人商量,便想着应将他寻来,这丧事究竟怎么办、谁来主持,好歹要他来拿个主意。 “可待妾去了他的院中,却在门外听见他和别人谈话,似乎说着‘先帝’‘血脉’还有‘灵州’之类的,因隔得有些远,妾也没听得太清楚,当时情况紧急,便直接敲门进去了。 “可进门后,家父却显得极为惊惶,甚至都不容妾多说一句,直接拉着妾出了门,妾当时回匆匆头看了一眼,同他说话的那人用幕篱遮着脸,极为神秘的模样。” 傅南霜知道,灵州便是祁王的封地。 “所以你觉得,叶相可能暗中参与了祁王的起事?”她沉思着反问。 “正是,”叶如曼点点头,目光中多了几分慌乱,“皇后殿下,妾这两日越想越害怕,若是家父当真糊涂至此,只怕日后定会酿成大祸,妾思前想后,若是就此瞒下,只怕妾也成了共谋,可妾又不敢直接去同陛下说明,而这宫中唯有您最是和善,也唯有您能压下陛下的怒火,所以妾只能来找殿下您了。” 傅南霜暗叹了声,只觉胸口堵着一口气,如鲠在喉上下不得。 她刚跟段淞说过,自己不愿意倾听前朝政事,这下可好,叶大小姐金口一开,直接来了叶相个疑似参与谋逆这种大事,她也确实不好知情不报。 但真要去跟段淞说明,都不用他多说什么,她自己都觉得打脸也来得太快了。 “德妃妹妹,我还有事想要同你问清楚。”她沉吟片刻,又道。 “殿下请讲,妾什么都不会隐瞒的!”叶如曼见她似有疑虑,忙回说。 “你可曾想过,若是将此事告知陛下,也有可能牵连到你自己?” “殿下,妾自然明白这一点,但家父…”叶如曼咬了咬下唇,有些难以启齿似的。 “若是当真有些难处,你不用说也无妨。”傅南霜见她纠结至此,善解人意道。 叶如曼却似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忙道:“不不不,殿下,妾可以实话同您说,妾之所以愿意将家父所为告知您和陛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家母。” “这又从何说起?”傅南霜疑惑。 叶如曼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殿下,妾前些日子听闻家母病重,便觉得蹊跷,家母如今…离世前还不到四十,身子向来康健,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家中突然说她病重,却又不告诉妾究竟是什么病,可当时妾十分慌乱,也没有深究这一点。 “待妾终于归家后,却发现家母的房中点着浓重的熏香,似是在掩盖什么味道,而妾凑近了之后才发现,其实是为了遮去家母身上血腥味,当时还怀疑家母是不是受了什么伤。【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而家中的嬷嬷从小将妾带大,也不忍妾受了蒙蔽,便偷偷将真相告知了妾,妾这才知道,其实家母并非是得了什么重病,而是因为落胎见红,又拖得太久,这才不治而亡的。” “落胎?”傅南霜不免惊愕。 她确实听闻叶相这位夫人是他娶的续弦,年岁比他小了两轮还有余,她这个年纪怀孕虽说也算高龄产妇了,但还说得过去,可叶相本人少说都六十多了吧,老头儿这么大年纪还贼心不死啊。 “是,”叶如曼垂下头,有些难堪似的,“家中的嬷嬷说,家父对这个孩子颇为期待,而家母只有妾这一个女儿,其实也想再生个男丁,但是家母毕竟不年轻了,这孩子其实并不稳固,大夫说可能保不住,可家父不信,硬逼着家母保下这一胎,但…” 叶如曼哽咽了一下,酸楚涌上鼻腔,一时没能继续说下去。傅南霜拍了拍她的肩,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我明白了。” “殿下,”叶如曼用衣袖在眼角擦了擦,执拗地看着她,“便是您觉得妾不孝也无妨,他既然都不在乎我阿娘,我也不用在意他。” 傅南霜静默地回应着她的目光,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我会去同陛下说的。” * 傅南霜虽说答应了叶如曼,但去往紫宸殿的路上,依然刻意放缓了脚步。 她是真没想好究竟该怎么跟段淞开这个头。她甚至能想象到对方听到她说完之后,会带着怎样嘲讽的神情望着她。 但是这事又不能拖太久,原本只有叶如曼自己知道也罢,可她一旦告诉了自己,那这知情不报的罪过就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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