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盛及附近百里的人都能看到这一幕,巨大的应龙绕着光柱升空时,不断有东西从他身上剥落破碎,在光亮中化为碎屑。 苏北凝视半天,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召出自己的琴与剑,为眠花护法。 琴声满含她的灵力与所有情感,千年之遇是初识的懵懂,是相伴百年的不离不弃,是一别无期的想念,是重逢后的缠绵悱恻。曲调如松之风,如流之水,韵调哀雅婉约,如泣如诉,而她的剑含了自己的心血,随在眠花身侧,为他挡下数道雷火劫。 九九八十一道雷火劫从半夜一直劈到天明,苏北的琴声也一直响到天明。 她一直将灵力倾注入琴,阵阵琴声便是她的保护与武器。 她的指尖逐渐磨破,出血,琴弦都弹得烫手,最后一声铮鸣后,琴弦尽断,琴体崩裂,而她也喷出一口血。 此时正是眠花的关键时刻,她割破五指,以血化弦,以元神为琴,继续演奏。 于是无数小辈终于得以一窥这位太上长老——琴剑不离苏望夷的鼎盛之姿。 大概是感受到了伴侣如此拼命,天空中的应龙也加快了速度。 他平时不用翅膀便能飞翔,现在努力振翅,逆天而行,希望这个煎熬的过程能快些,更快些。 而雷火无情,已经将他的翅膀劈断,浑身鳞片烧毁,那些往下掉的细小碎片,便是他的龙鳞。 又是一击蕴含着火之力量的雷击落下,他看到自己的角被劈断,尖上的小花苞也被烧成灰。 龙的角蕴含着龙的力量,难道他终究是过不了天门,化不了龙吗? 天门就在眼前,这是数万年来最好的时机。 苏北的剑也已经满是裂痕,下一击,必然剑毁。耳边苏北的元神之音也让他心痛,现在尽全力为他护法,即使他成功渡劫,她也要闭关数年修养。 他想起落长天,心有不甘,那小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可是百道天劫,凭什么他过得去,他不行。 这次再没有试错机会,若是身死,死的就是两个人! 哪怕应龙遗迹会收集他的残躯和力量,历千年万年,再次孕育出新的应龙,那也不是他了。 他已经从宿命中解脱了不是吗! 眠花发出一声龙吟,用尽最后的力量往上攀升。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大清天门,只是凭着本能向上。 下一击雷劫,苏北的剑果然断裂,而现在,还有……九道雷劫。 八道…… 金色的龙血淹没眼眶。 七道…… 双角尽断。 六道…… 雷劫忽然变小了些,但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一个极其亲近又温和的能量,一声清越的剑吟在他耳畔响起。 是,谁? 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抓紧着向上,直到…… 一场滂沱暴雨让人看不清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雨滴中满含清华,有天地之法,万物之道,似有让万物复苏的能力。 “师叔祖。” 苏北奏完最后一曲,久久坐在雨中,感受着这场大雨的浸润。 应龙可致雨,能腾云御风,这场雨,到底是为什么而落,她不敢细想。听到身后的叫声,才缓缓回头。 “最后那剑,是你的吗?”雨水从苏北头上的发饰上流到她眼中,分不清是与谁还是泪水。 “是,不过那是他自己的逆鳞。”宋曦答道:“若干年前,阿天为我找铸剑材料时,曾在无尽海遇到他的原身,将他逆鳞拔下。” 她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眠花,但实在太尴尬,又没有好的时机,加上他新的逆鳞也生了出来,便一直没说。 现在还他,也算是物归其主。 闻言苏北轻笑一声:“我就说他上哪去跟人打架,逆鳞都被人扒了,原来是小天。” “抱歉。” “他干的,你道什么歉,况且焉知非福呢。”苏北将膝上琴的残片拂开,站了起来。 云销雨霁,一道长虹跨越千里,长盛各峰主、堂主,都来到苏北的住所探听具体事宜。她这些年与眠花住在长盛某处小山上,小屋不大,现在更是被人堵得水泄不通。 宋曦趁着没人注意,从小道往山下走。 她也摸不准眠花到底有没有渡劫成功,第八十一道雷击时,天光炽盛,几乎所有在关注这件事的人眼睛都不能视物了片刻,没人看到眠花最后到底如何。 即使是她也说不好。 落长天渡劫时虽然她在身边,但一梦醒来便在水神境中,而且过去了五年。 默默走下山,顺着路往雪信峰走,走着走着发现不对,雪信峰前人也不少,不过碍于封山大阵都上不去罢了。 今日说什么雪信峰也不该是主角,她心中一动,步履越发缓慢。 之前苍茫野的异变八荒派了不少人调查,她当然也在其列,但天上的事,凡人穷尽一切也难以窥得一二。 那些血雨除了在她心头永无止境地敲打,什么都没留下。 知道得越多,就知道未知越多,她仰望着射日山上的天空,心中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 那时的血雨,比之今日亦是不差。 人群外围似乎有人注意到她,立时出现了一丝骚动,于是他们分开的两片树叶一样,给她留了一条路上雪信峰。 “曦曦,师叔回来了。”她似乎听到有人这样说。 通往雪信峰顶的路何时那么长过? 她听见风声,听见自己的心跳,身后的嘈杂都归于平静时,她站在台阶的尽头。 他并不在小屋。 宋曦自嘲地笑道,明明她等了那么久,怎么要见面时反而害怕了。 寻着那一丝不一样的气息,从前山去往后山他常闭关的洞中,在看到那高大身影的同时,还有一抹窈窕倩影正在他身旁。
第196章 惊雷,这天塌地陷紫金锤 宋曦望着那个身影,从未觉得开口说话那么困难。 水乡、闹市、仙门,她元神迷失在无数世界无数时间中时,仿佛一回头就能看到的身影。 她这一生,不到九十年,却已经等了他半辈子。 年年春秋后,雪落满长天。 每当看着他名字由来的这幅景象时,苍山覆雪如山水画卷,却能在她眼前勾勒出那个沉默又温柔的人。 ……长天。 ……落长天。 “阿天。” 她喉头仿佛梗了许多东西,才让这一声呼唤如此无力,无力到那二人甚至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高大的男人握着女人一只手,他垂下头颅,轻吻在那人的唇上。 他不常笑,但唇形天然微翘,就算没表情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疑惑时会张着嘴欲言又止,露出一线皓白的贝齿。 她知道他的唇很软,因为喜欢甜食,所以有时候会带着甜滋滋的余味。 吻在她身上就像在四处点火,直到把两个人的理智烧光。 那一吻并没有多缠绵,似乎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却并不是无情,他哄她的时候也会有这样浅尝辄止的接触。 有时候人会比自己想象中更理智。 宋曦没发出任何声音,或许也是发不出声,看着那二人分开。 高大的身影确确实实就是落长天,他今日穿得隆重,一身冷白,皎皎如月,皑皑若雪,衬得他面容俊逸,美玉无瑕,额间黑色菱形的剑纹打破他面容的冷肃,桃花目中,一双血瞳因为纤长睫毛的遮挡,色暗如墨,邪魅不可方物。 而他身旁的女人云鬓花颜,皓腕霜雪,披帛衣带在身后翩飞如有生机。 她似乎先落长天一步发现她,淡扫蛾眉,美目水光流转,端的是我见犹怜,可她一身仙气,又凛然不可犯。 “你是……” “弟子恭迎师尊归山。”宋曦都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冷静,跪地低头行礼,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迟疑。大概是活得久了,这些表面功夫已经学得炉火纯青。 那边血色的双瞳看过来,落在她背影上半天,才渐渐恢复清明似的,重色消散,重为浅色占据,他扶着自己的额头,眨了眨眼:“曦……曦曦。” “弟子在。” “这就是神君说的弟子?当真生得聪慧机敏。”还没等落长天回答,那女子便开了口。 宋曦嘴角歪了歪,这是什么长辈见小辈时的口吻。可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任谁看见自己的爱人与另一个人举止亲昵如同恋人,大概都笑不出来的。 “本君是沂水仙君,经天帝敕封为长天神君的正妃,以后,便也是你的师母了。”女人继续说道。 她清醒得可怕,脑海中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爬起来和这劳什子沂水仙君撕掰打个你死我活,她是第二次听到别人这样叫落长天,称号什么的先放一放,他们叫他神君? 老百姓叫着神仙神仙,其实神和仙是不一样的存在,仙可由仙母腹中托生,也就是仙二代;可由天地幻化,这是很早以前大地灵气蒸腾万物有灵时的事了;可由上界贬黜,也就是由神降格为仙;再来就是他们这样的凡人修仙。 而神,便多是天生天长。 就算有些仙多年以后也许当逢机缘,可替补为神,但那也是传说中的传说。 所以凡人都说修仙,没哪个人说修神。 落长天飞升至今不到一甲子,竟然已经封了神,他这个人,是真的绝艳天纵,无论在哪都是让人惊鸿一瞥的存在。 “我没有接受天帝赐婚,别这样叫。”落长天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看到一双白靴走到她面前,衣摆光华婉转,轻纱似雾,腰间禁步繁复精致,莹莹幽光似乎真将皓月星辰摘下戴在身上。 宋曦被他扶起来,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眼前似有重影。 他最不喜欢这些麻烦的东西,以前穿衣都是最简单的形制,一个衣柜就是一样的款式不一样的颜色。 他足够好看,或者说能力已经足够让别人忽视他的外貌,而她,当然是觉得他穿什么都好看。 可今日见他盛装华服,却也很合适,仪容伟俊,英姿勃发,十方天地尽在掌握的模样。 落长天托着她的双臂将她扶起,眉目间的清澈只倒映着一个人,温柔缱绻,还是她爱的那个少年。 可他刚才也是这么看着沂水仙君的。 宋曦慌张地后退一步,从落长天神情中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因为他奇特的脑回路,她总是会误会他,可亲眼所见的难道也是误会? “曦曦?” “小仙虽不才,可也当不起神君如此调戏,刚才神君轻薄于我,难道不是默认了天帝的赐婚吗。” 那边的仙君被他拒绝,语调哀婉:“小仙从神君入得上界便始终追随在侧,神君如今得道,执掌一方天地,便要将吾等追随者弃如敝履吗。” “是你们要追随,原因你自己清楚,与我无关。”落长天明白了之前似乎发生了什么,神色骤变,柔情似水的模样立时消失,他上前一步不容置疑地抓住宋曦的手腕:“勿要在此多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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