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师尊也像每一位宗主那样,把剑铸入了剑冢内。 芈渡目不斜视,懒得理那些长老们唯唯诺诺的问好声,大步径直走到了师弟面前:“怎么回事?” 叶醇见了芈渡便微微舒了口气,就好像见到了什么主心骨一样,浑身绷紧的神经都松懈了不少。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剑冢里,师尊的断剑开始蜂鸣了。” 芈渡闻言神色也是一顿。 她走上前,把手掌贴在剑冢粗糙的黑岩墙壁上仔细感应,果然感觉到了内部的轻微震动。 就好像有一只不服输的蝴蝶被玻璃杯罩住,此时正使遍浑身解数,试图挣脱囚笼。 芈渡敛了眉眼,还没说什么话,忽然见身后一位长老站出来,大着胆子讲:“惜伤君佩剑受血气浸透已久,怕不是感应到灾祸才会震动。” “是啊,以吾等之见,不如让尊者阁下进去一探究竟......” 叶醇神色顿时冰冷下来。 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无,只漠然地望着那几位发声的长老,仿佛在看几具尸体:“列位,我记得我好像并未问你们。” 说着,他扬起声调,目光扫视在场所有长老,似在平静提醒又似在警告:“近日状况频出,我亦无心管束列位。若是有人管不住嘴巴,便主动去审慎司找我师弟领罪。” 叶醇平时脾气都很好,唯有几条底线好似高压电线,不可触碰,谁碰谁死。 能从不谙世事的小弟子爬到如今的高位,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只是寻常不愿用罢了。 剑冢内情况如何,自然进去才知道。 问题是剑冢内满是遗物尸骨,剑刃残骸,危险非常。光是历代宗主残存的威压,都足够普通修士在剑冢里死上几回。 当年唯一一个不带任何防护用具,以一己之身扛过剑冢威压,进入其中的人。 是芈渡。 其高难度堪比不带护具高空跳伞,堪比不挂安全绳荡威亚。 有资格进入剑冢选剑的弟子古往今来不算少,可孤身独往还能全身而退的,千百年来芈渡是独一份。 这件事被修仙界津津乐道了许多年,大家都说那是镇魔尊者少年时便出类拔萃,世间罕见。 可只有师兄弟几人知道,当年芈渡出来时,浑身血淋淋筋脉尽断,连气息都只剩了一丝。 芈渡进去的那天,是惜伤君的头七。 她进去时悄无声息谁也不知道,爬出来时却震惊了整个宗门。 谢授衣那天难得发了好大的火,对万事万物都不上心的师兄亲自把芈渡抱回了住处。 他发火时不阴阳怪气也不大喊大叫,只是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芈渡,好像在看一位陌生人。 “怎么?你要找师尊去?” 芈渡彼时浑身上下都滴着血,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只是低着头。 她知道剑冢里的剑会选择心仪的弟子,认其为新主。 她想把师尊的剑带出来。 很显然,她失败了。 没有人知道芈渡在剑冢里遭遇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那以后,芈渡就彻底放弃了练剑,改为用刀。 再之后,她手中便多了那柄修仙界赫赫有名的、神秘感超群的凶煞之刃。 出鞘必见血,不染血便归不了鞘。 回忆到这儿,叶醇靠近芈渡,轻声问:“师兄没来?” “他还在睡觉,”芈渡摇摇头,“我没叫他起来,想着让师兄好好歇息。” 叶醇点头,旋即把一只手搭在芈渡肩膀上,声音压得更低了。 “师姐,我知道你心急,但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了几乎是祈求的劝说之意,“剑冢内凶险异常你也知道,如今修仙界局势动荡,你切不可受伤,当年的事情绝不能再次重演。” “——师尊的剑不会无缘无故地响。”芈渡打断了叶醇的话。 她定定地抬头仰视这座暗色高塔,随后转过头,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剑冢,若要弄清真相,我肯定是最有经验的人。” 叶醇心急如焚,急得差点跺脚。 他知道师姐心思最倔强,一旦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想陈述利弊,想让师姐知难而退,还想搬出师兄来吓唬师姐,或者现在立马跑走告状。 可芈渡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粉碎了他准备好的所有计划与说辞。 他师姐笑了笑,说:“阿醇,你相信师姐吗?”
第32章 守墓者 百年以前, 叶醇还不是宗主的时候,只是个傻不拉几的小弟子。 天资平平,心眼子也没长多少。 大家都说,他是撞了大运才能被惜伤君收入门下。 就连叶醇自己, 也这么觉得。 试看惜伤君的几位亲传弟子, 大师兄谢授衣温文尔雅、师姐芈渡是出了名的修仙天才、小师弟苏沉烟身世成谜神秘感拉满。只有他自己最为平常, 存在感巨低无比。 这也就导致了,叶醇少时时常被内外门的弟子们笑话打趣,甚至当面挑衅。 小孩子心性急, 他听不得旁人的阴阳怪气, 便与同门弟子们起了摩擦。 那天他脸上挂了彩,躲在树林里直到日暮西沉, 才敢拔腿慢悠悠地往住处走。 惜伤君见他那么久没回来, 早已差弟子们前去寻他人影, 芈渡是第一个找到他的。 见师弟浑身脏兮兮还有伤, 芈渡问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并未说什么, 只是哈哈笑着勾着他肩膀, 问他今天跟谁打架了,明日她去把场子给他找回来。 叶醇支支吾吾, 半晌才说对面人太多了,他不想让师姐去了再受伤, 更不想让师姐为他涉险。 芈渡扬着笑容, 璀璨黑瞳亮晶晶地看着他脏乱的脸, 带着年少才有的自信与胸有成竹。 她说:“阿醇, 你相信师姐吗?” 百年时光仿佛骤然倒流,前夕今日情景重叠, 唯有那双晶亮眸子好似从没变过。已然长大成人坐上宗主之位的叶醇再不需要师姐给他找场子争面子,可是师姐有了新的责任。 他身后是蓬莱宗,蓬莱宗身后是整个修仙界。 见他不说话了,芈渡神色平静,往前几步走到剑冢紧闭的高塔大门前。 “开门。” 早有长老一路小跑拿着剑冢大门的令牌过来,边开门边谄媚地赞美镇魔尊者大义凛然,舍己为人。芈渡目不转睛就当自己没听到,耳根子磨得烦了才轻嗤一声:“这么羡慕我,不如你跟我一起进去” 长老顿时噤若寒蝉,不说话了。 随着几声机括响动,剑冢尘封已久的大门被缓缓开启,一股阴冷气息从门缝里面透了出来,冻得在场之人无不打起寒颤。门缝里,剑冢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比起陵墓,更像是地狱之门。 芈渡回头看了眼叶醇,后者深深吸了口气,无奈道:“知道,不会告诉师兄的。” 她这才放下心来,直接走上去推开了那扇门。 黑衣的影子没入漆黑空间之内,大门随之缓缓合拢,仿佛怪物的巨口,将芈渡吞吃其中。 叶醇双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许多。 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少年时期那孱弱无能的模样。 只能等着师姐亲自去找他,自己却无能为力。 * 芈渡永远都不会忘记这里。 漆黑的、比起陵墓更像是囚笼的高塔内,石壁坚硬静默。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铁锈气息,冰冷阴森,毫无人迹,几乎能把活人逼疯。 她站在原地不过十几秒,身后就有了动静。 石壁上悬挂着的灯火忽然盏盏亮起,由后至前,就好像这高塔拥有自己的生命,此刻正在欢迎许久未见的客人。 火焰忽闪,摇摇曳曳照亮了芈渡眼前的场景。 她发现,无论什么时候见到剑冢的真容,自己都会感觉到由衷的震撼。 剑冢内空间庞大辽阔,上下距离差不多有数十米高,好似高塔天井般牢牢封锁住冢内一切事物。上空石壁上还悬挂着粗大铁链,在盏盏灯火的倒映之下悬着漆黑的影子,好似层叠起来的巨网。 而芈渡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剑刃。 或长或短,或完整或残缺,或锋利或圆钝。它们有的深深刺入石壁之中,有的被铁链高高悬在头顶半空中,有的被堆成断剑残骸的山坡,还有的就那么漂浮在空气里一动不动,仿佛剑冢内的时间已被静止千万年。 金属的冷意扑面而来,时至今日,这些大能们昔时的配剑依然带着凛冽杀意。 触之便引人心惊。 芈渡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碰到那些封存的剑刃,耳边忽然再度响起那个熟悉的声响。 “又是你,异世的小兔崽子。” 她心下一跳,抬头看去,果然在上方灯火掩映剑光分明之处,看到了十几年前曾打过照面的影子。 ——是的,那确确实实只是个黑影。 有手脚身躯的轮廓,却没有五官亦看不见衣袍,就好像小孩在纸上胡乱涂鸦的简笔画,被剪下来给予了生命,又投放到了剑冢之中。周遭灯火也照不透那道轮廓,它漆黑得好似会吞没一切的黑洞。 芈渡知道,这就是剑冢的守护者。 换句话说,这是剑冢千百年来受宗主们残留意志之影响,诞生出来的意识体。 意识体说,自己的名字就叫影子。 但有时芈渡真会怀疑,它每次出现都得开灯,是不是因为剑冢太黑了。 不开灯都看不见它。 影子不知道芈渡在心底的腹诽,只是很不满地漂浮在空中,似乎做了个抱臂的姿势。 “你怎么又来这里了?”它问,“如果我没记错,这才过了十年吧?不是跟你说过,莫要扰老夫清净吗?” 你以为我愿意来吗? 上次被这玩意儿针对的惨烈场景历历在目,芈渡懒得跟影子多扯,抱拳一伸行了个礼,直截了当道:“前辈,我来是为了师尊的那把断剑。” 影子非常不耐烦地咂了咂嘴:“果然又是为了......” 它话音未落,身后剑冢群剑忽然躁动起来。 只听一阵震耳欲聋宛如洪钟般的声音骤然炸起,充满威严地回荡在这方剑冢之内,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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