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消除, 这群缩头畏尾的长老才敢围上来, 为战场处理剩下的事。 转移伤员,修复场地,安抚人心。 没花多长时间, 芈渡很快就在伤病员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她的小师弟。 苏沉烟看着狼狈极了, 素日珍爱的漆黑长卷发凌乱披散在脑后,那身漂亮华美的紫色长衣也被染了黑血, 看着有点像一念峰用来擦桌子的抹布。 他那张绝艳的脸惨白似纸, 唇边染着深黑的颜色, 紫眸却依旧漂亮得像玉石玛瑙。 “好漂亮的出场, ”他用指尖缠着发丝,语气依然是寻常的轻松和无所谓,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喜欢花里胡哨的出场方式?” 芈渡俯下身来,嘴唇动了动。望着师弟的那双眼睛, 她到底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半晌,她伸手, 把外套脱下来给苏沉烟披上了。 “一身血味......” 苏沉烟似乎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随即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伸手紧抓住芈渡衣袖。 “先莫要管我了, 去看看二师兄,”他急急地说, “护山大阵不知损了他多少气血,宗主殿的人现在定然被他支空了,殿内只有他一人。” “再不去,我怕二师兄就......” 他没能往下说出口,芈渡也无需再听他说。 黑衣尊者起身后退几步,胸膛似乎颤抖起伏了几下,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 * 宗主殿内,长明的灵灯全灭了。 原本便空荡荡的大殿内此时陷入昏暗,窗外夜色浓稠。 叶醇是被人扶起来的。 他彼时已经处于半昏不昏的状态,疼痛当然是感觉不到了。他只感觉身体忽然很轻,轻飘飘得好像马上就要飞走,连眼前的东西都化作了一团模糊色块。 耳朵在嗡嗡地鸣响着,所以他听不见周围有脚步声,甚至自己被扶起来都意识不到。 直到被放平在地上又被灌了一壶茶,叶醇这才恍然间恢复神智。 他不需要睁眼,就知道扶他起来的人是谁。 “——本以为你是最省心的,”谢授衣轻轻的叹息声仿佛远在天边,听不真切,“我早该想到的,你们姐弟几个都一样。” 月白衣物的青年就站在黑暗里,俊秀美丽的容貌藏在阴影下,唯有那本该是浅青色的温柔眸子带了冰冷的金色光华,无声无息,无情无义。 就好像......就好像高高在云端俯视众人的,神。 叶醇笑了笑,挣扎地坐起来,把后背靠在墙上以支撑自己虚弱的身体。 “师兄是故意如此,我知道的。” 谢授衣知道那些剧情里参与的角色们,都在满月节集市热热闹闹地玩耍狂欢。 所以,在巫蛊来临之时,他故意拖慢了芈渡前赴战场的时间。 天道本性无情,最善给予世人抉择。 “天行有常,如若那些所谓气运之子连这场袭击都躲不开,活着也没什么意义,”谢授衣谈及此事时,语气温和又冰冷,简直称得上是冷硬,“只是你们对他们倒好,一个两个都要以身挡灾。” 叶醇苦笑一声。 听这话,他就知道师兄又隐隐有些生气了。 因为大师兄绝望地发现,自己不过十年未在宗门,这些师弟一个两个都开始芈渡化。 不过谢授衣到底心疼他,没忍心跟遭受重创的亲师弟发火,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替他搬了把椅子。 叶醇坐上椅子时发丝晃荡,,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顺手揽过一条发丝查看。 那原本深黑的颜色,却从末端开始渐变成惨惨的雪白。 雪色攀爬上他乌黑的发丝,却在中间停顿而住。 本该是蓬莱宗千年来最年轻宗主的叶醇,发色半黑半白,好似被冰雪染透、心血将枯的老者。 这便是燃烧识海,开启护山大阵的代价。 叶醇的生命力,被毫不留情地剥夺了。 万物天行有道,凡所索取必有代价,这是修仙界自古以来的定律,就是谢授衣也无法更改。 他俯下身来拈起叶醇的雪白发丝,眼瞳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颤抖了一下。 曾几何时叶醇是他们师门四人中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人。那些修仙界的争抢与明争暗斗从来折腾不到他那里,师尊和他的师兄师姐把他护得特别好。 所以叶醇也是最不谙世事的一个。 他不需要学习那些人情世故,也不需要学习着去八面玲珑体察人心。叶醇是赫赫有名的惜伤君的弟子,他在师门内说话做事都不需要小心谨慎。 他直率天真,生活幸福,甚至还有点缺心眼。 唯一的烦恼,就是如何从师姐手里抢点心,送给他难得的小师弟吃。 谢授衣望着眼前神色凄怆又无奈,唇边还带着笑意的师弟。 叶醇碧色的眼里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沉稳,垂下的如雪发丝有着近乎寂寥的绝望感,很适合肃穆寂静却好似囚笼般的宗主殿。 “你后悔吗,阿醇。” “后悔?” 叶醇笑了笑,随即反问道:“若师兄今日为抹除那些主角,牵连到了其他无辜生灵——甚至是蓬莱宗的弟子,是长老——师兄你会后悔吗?” 谢授衣深深地看着他,没说话。 面对大师兄的沉默,叶宗主反而点了点头,自嘲地笑道:“我的答案,跟你的答案一样。” ——事在人为,何谈后悔? 歇息了不一会儿,两人就听见了大殿门外的声音。 芈渡脚步声凌乱急迫,几乎是一脚踹开了大殿厚重的门,匆匆跑进了殿内。 长明的灵灯此刻一瞬间亮起,宗主殿内重新恢复了光亮。 芈渡看见谢授衣和叶醇都在殿内安然无恙,这才微微松懈下来,呼出一口气。 再然后,她看见了叶醇半黑半白的发。 芈渡一开始像是没反应过来,眼瞳里映着宗主殿里的灯火,像是怔愣住了一般。 半晌,她走上前去,似乎也想触碰一下叶醇的头发,可指尖蜷缩颤抖着,到底没伸出去。 “阿醇......” 见芈渡嘴唇颤动着发不出声音,叶醇反而先笑了笑,安抚似地拍了拍师姐的手:“不过是变白了而已,如今这样的发色,也还有些美感可言吧?” 芈渡也想扯嘴角笑一笑,可苦涩却好像漫出眼底,连笑都好像在抽搐。 她回头看着谢授衣。 有一瞬间,芈渡的眼神就好像又回到了年少时期。那时的她遇到麻烦了总会找谢授衣求助。 破碎的、绝望的、无助的眼神。 那不是该出现在意气风发、强大无匹的镇魔尊者眼中的情绪。 谢授衣背在身后的手猛然攥紧,霎那间从这副修士躯壳中心脏内涌上的痛觉,潮水般蒙过呼吸。 他神态却动也不动,就好像寒风铸就的冰塑,永远不会被人类的体温捂暖。 “沉烟怎么样了?”她师兄开口。 “还好,不过情况也没比阿醇好到哪里去,”芈渡摇摇头,自嘲似地笑笑,“也真是难为他,这一次估计赶上他二十多年训练量了。” “早知道当年跑八公里的时候带上他好了。” ——此刻,远在医药峰美美躺着接受照顾,还能喝着小茶的苏沉烟忽然鼻子痒痒。 再然后,他蓄力深吸气,猛地打了个喷嚏。 苏沉烟:“???” 怎么总感觉有人刚刚把他挂在嘴边了? 是错觉吗? * 在黎明第一缕天光泄出黑暗之时,总算有宗主殿的人连滚带爬跑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外界的消息。 正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昨晚其他各个宗门也遭受了袭击。 剑境,魔城,长明城,甚至其他稍微有点影响力的宗门,无一例外。 满月节本是修仙界团圆美满、众门聚集狂欢的日子,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晚上会有巫蛊族前来袭击,战力甚至空前庞大,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相对小的宗门尝试过求助,可讯息被死死封锁在宗门内,形成无数孤岛。 昨晚,十余座宗门惨遭巫蛊族血洗,活下来的不足十分之一。 修仙界,再次面临巨大震荡。 剑境与魔城的讯息姗姗来迟,有两位大能镇守的庞大势力,在危机时刻应对也更加及时。可即便如此,这两处的混乱无序也没比蓬莱宗好到哪里去。 的确,能让风临深与玄蝎这等修为的大佬纠缠整整一夜,对方的实力绝不可小觑。 蓬莱宗接到的传讯相当简洁,这两边都表示会尽快赶往蓬莱宗一叙。 修仙界各门惨遭突袭,突袭者还是早在百年前就该伤亡殆尽的巫蛊一族。这下子,巫蛊重新现世的消息算是彻底瞒不住了。 芈渡甚至能想象到,今夜一过,会有多少宗门多少修士向蓬莱宗表示质疑与询问,会有多少风言风语环绕着前尘往事与如今四方大能展开。修仙界的局势,从今夜起再不可控。 面对如此局面,四方大能必须聚在一起开个大会,稳住局势也稳住人心。 可是...... 剑尊和魔尊都有了反应,长明城那边却杳无音讯。 芈渡问及负责联络的门内弟子时,那弟子颤颤巍巍,急得都快哭了。 “不知道,我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长明城那边就是没有消息,”他抖得跟筛糠一样,“莫要说长明城,整个药宗都好像被封锁了一般,消息全无。” 想起黑衣绷带人临走前的那句话,又想到楚凄然最后一次见面的笑意,芈渡心脏顿时沉了下去。 长明城,怕真是出事了。 可眼下她切不能轻举妄动。叶醇苏沉烟皆身受重创,今夜一过局势莫测,蓬莱宗的梁子得由她亲自来抗。剑境和魔城的人马上就要亲临蓬莱宗议事,战后弟子们的疗伤和安抚工作亦要跟紧。 明明只过了一夜,修仙界,却好像猛然变了天色一般。
第47章 打架猫猫 清晨时分, 蓬莱宗下了很大一场雨。 这场雨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抚慰众生的灵力,温柔地滋润过蓬莱宗的无数生灵,无论是草木抑或人类修士,皆能得此沐浴。那些被巫蛊污染过的痕迹, 皆被这场雨一一洗去。 下雨时, 谢授衣就默默坐在窗边看远处阴云连绵的群山,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芈渡他们都知道,这场雨是谁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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