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深没说话,那双雪山般冰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谢授衣,似乎想用目光剥落对方的外表,看出他真实的秘密。 很显然,他听到了芈渡会议后安抚谢授衣的话,也见到了两人无意之间的小动作。 对于师兄妹来说,这似乎有些越界了。 “谢师兄,”风临深与其对视,语气也冷声冷气,“镇魔名满此界,骁勇善战,堪称四方大能之最。若她真能带领三宗一举攻破长明城,那又将是载入史册的一场传奇。” 谢授衣微笑,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与风临深面上的冰冷毫无差别。 剑尊明褒暗贬,是在提醒谢授衣。 芈渡璀璨灿烂,千年难遇。他这一副虚弱半残的身躯,如何配得上高高在上的镇魔尊者。 “是啊,阿渡向来优秀,人尽皆知,”谢授衣似惋惜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流露出些许亲昵的无奈,“只是这孩子从小就急躁冲动,在外还黏人得很,常常要我为她打扫残局。若是上阵,还望剑尊多多关照些。” 剑尊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谢师兄倒与传言不同,”风临深脸色阴沉,“竟如此会装模做样。” 谢授衣笑意愈发显深。 “剑尊亦与传言不同,”他眼神依旧是温和的,就好像只是在与风临深叙旧,“竟还会管别人宗门的家务事。” “谎言,被人识破了才叫谎言——没被识破就是真相,对不对?” 风临深陡然间站了起来,眼底似有一瞬掠过不满的烈意。 可很快,谢授衣的下一句话,就又冷水临头般让他冷静了下来。 “比起这个,剑尊阁下自己的家务事应该还没理清楚吧?”蓬莱宗的大师兄轻笑一声,声音不高,却恍如恶魔低语,“没错吧......气运之子未来的伴侣?剧情线里堂堂的主角?” “......” 风临深瞳孔微缩,下意识伸手攥紧剑鞘,语气兀然变得警惕谨慎,就好像在防范一条随时会爆起伤人的蛇:“你究竟是谁?” 就算再软绵绵,就算看起来毫无威胁力,蛇也依旧是蛇。 利齿里含着猛毒,会设下圈套吸引猎物前来——然后用紧绷的肌肉活活将其勒死。 谢授衣面上是温柔端方的笑意,眼中却含着数不清的暗影。 他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好像在提醒风临深什么。 “你要做的那件事,我不会阻拦。”谢授衣柔声道。 “只是.......我的确有一件事情想不通。” “这么明显的偏向,这么明显的越界,连你都能发现的亲昵和异样——” “为什么,该察觉到的人,百年来都毫无察觉呢。” * 长明城。 素有修仙界不夜城之称的药宗长明城,灯火一盏盏地黯淡着,看不见半点天光。 空气中漂浮着紫黑的浓雾,几乎能凝聚成实体遮蔽人的视线。 楚凄然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肩膀被巨大锁链贯穿,锁链另一头铸进了墙壁内。 药圣被活生生吊在自己的卧房内,身下鲜血积蓄成流淌的鲜红湖泊,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尚且温热。 他已经在这里被吊了一天一夜。 作为四方大能的药圣,他虽并不擅长战斗,身体素质却亦非寻常修士所能抵。纵然像被宰杀的畜生般在此悬挂一整天,楚凄然依旧没有断气。 不过,把他吊在这里的罪魁祸首,想必也不会让他断气。 与他料到的一样,卧房外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 满脸缠满绷带的人推开了这扇囚室的门,大跨步走了进来。那人身材很高大,身上还淋漓着刚从血池牵出来的液体,与地面上流淌的鲜血混在一起,分辨不出来。 绷带人站在楚凄然面前,伸手捏起那张英气到雌雄莫辨的脸,强逼着他正视着自己的脸。 楚凄然额角滑下来的血流进了自己的嘴里,是一股咸腥的味道,激得他蹙了蹙眉。 “我能这么快拿下长明城,还是得多亏了你,药圣阁下,”绷带人阴郁地望着那张脸,“你早就料到长明城被我设下暗桩了吧?这才迫不及待地把弟子和长老都遣送走,只留下自己一人看守城池——” “也正因如此,长明城守卫薄弱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就能击溃。” “药圣楚凄然,药宗宗主家族这一代的独子,长明城血脉的唯一继承人,连你也会犯这种意气用事的错误啊。” 楚凄然半眯着那双好看的金红眼睛,听见绷带人最后一句话,便笑了起来。 “当年蛊城之战,你们抱着灭门的心而来,就是为了今日破开妖王穷奇的封印吧?” 当年药宗宗主同样参与了蛊城一战,惨死于城池之内。紧接着,人们在长明城内发现了宗主剩余家人的尸体,四肢飞得七零八落,血迹遍布全屋,引来大量的蚊蝇,好像生怕会有人没死透。 一家子人连具全尸都没有。 他们说,侥幸逃过一劫的只有宗主的独子楚凄然,他当日不在门内,因而苟活下来。 可大家好像都忘记去质询,楚凄然当日为何不在家中。 又为何能活下来。 绷带人没说话,只是细致地检查了楚凄然身上的伤,随后解开了他手腕上的镣铐。 肩膀上贯穿的锁链,被那人眼睛眨也不眨地拽了下来。楚凄然闷哼一声,血液混着脓水涌出,又被绷带人用一方帕子堵了回去。 “你的血可金贵得很,浪费一点都是损失。” 楚凄然捂着肩膀上巨大的贯穿伤,眉眼微动,脸上流露出强烈的讽刺神色来。 他如今身体虚弱,经脉全被封,单凭武力也不可能胜过绷带人。那人就这么强行拽着他脖子上的镣铐往外走,姿态随意得好像在牵一条狗。 楚凄然踉跄地跟着,步伐稍微慢点,喉咙处就会因被拉扯而产生窒息感。 药圣的卧房就在长明城最高的那座塔中,塔外原本守护的侍卫如今尽数成了巫蛊的傀儡,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其中不乏有楚凄然熟悉的面孔。 最心高气傲的药圣就这么被一路拽着,拉扯到了长明城高塔地下最深,最深的一层。 那里被一座厚重的大铁门封锁着,铁门上布满修仙界最严密的法阵与禁术,乍一看姿态十分唬人。绷带人不慌不忙,抓着楚凄然脖子上的镣铐,把他那布满血迹的脸强行按在了大铁门上。 感应到长明城主人的灵力波动,大铁门内里传出机括转动声,似乎在响应某种召唤。 紧接着,这座封锁着修仙界最大秘密的铁门,终于慢慢地、缓缓地在两人面前开启了。 铁门之内是黑暗,黑暗之中是满室的红光。 那是无数道封印,赤红的旋转着的反复的法阵层层叠加,灌注了修仙界百年来最强力的咒术与秘法,偌大个漆黑空间内从上到下只看得见那些威严煌煌的禁咒,就好像天罗地网般死死封存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光是看就足以让人眼花缭乱,心神恍惚。 满身缠着绷带的黑衣人就那么站在成百上千的赤红法阵之前,望着被封存的怪物。 那是红光之后唯一的黑影,庞大到遮天蔽日,却又被迫龟缩于此,就好像把一头狮子关进了狗笼里。 就算这么多法阵限制着它的力量,就算这么多法阵拘束着它的存在。 它也依旧是庞大的,可怖的,甚至连一个呼吸都能震得密室的地面微微颤抖。 满室阴冷威严的红光中,那虎头的狰狞怪物站起了身,嘴中突出的獠牙被咧了出来,皮毛上布满经年的伤痕疤迹,脸上一道深深伤痕毁了那怪物的右眼。 ——“慢死了,南宫梼。” 穷奇用仅存的那只左眼盯着绷带人,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震得密室墙壁都在簌簌往下掉灰尘。 “在坟墓里埋了这么百千年,真把你脑子埋傻了吗?”
第50章 罚跪 正如芈渡所说的那样, 她今天的确回来得很晚。 孤寂静默的一念峰向来会因主人的归来而倍感热闹,谢授衣远远就听见了芈渡气急败坏的跺脚声。果不其然,他师妹一回来就蓄力开始大倒苦水,表示再也不想应付那些长老什么的了。 “不想付出代价, 又想坐收攻破长明城的红利,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芈渡抱臂在屋里走来走去,眉眼间略带不忿,“玄蝎那个乐子人也完全没有要帮我忙的意思, 就知道在旁边笑嘻嘻看热闹!” “还有风临深, 那家伙不仅迟到了,脸色还特别不好看, 简直没一个靠谱的!” 谢授衣垂眼眸笑, 时不时开口顺应几声, 再就没怎么说话。 芈渡知晓他心事, 笑嘻嘻地把脸凑过去,顺毛似的夸赞道:“师兄, 你长得真好看。” 纵是她师兄再满腹心事, 听闻这句还是不禁笑了笑,伸手拍了她脑壳一下:“油嘴滑舌。” “师兄不想让我去攻长明城, 我知道的。” 芈渡坐到谢授衣身旁,揪自己身边的草玩:“我还以为, 师兄这次又得长篇大论地想说服我。” “长明城不能破, 楚凄然也的确还有用, ”谢授衣淡淡地笑了一下, “再说,我终究是拦不住你的。” 就像当年, 他拦不住惜伤君赴死那般。 他把芈渡手中揪下来的草接过,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后天,越早越好,”她摇摇头,“大家都害怕长明城妖王破封,都催着早点走——我先前与那巫蛊族对招几局,敌人确实不是善茬。” 谢授衣低头编着草环,似对此并不担心,连问及的语气都好像很随意:“你心意已决?” “......是,我意已决。” 两人接下来便没再说话,谢授衣编织草环的动作似乎也放慢了许多。 直到天边炸雷似的一声呼唤,撕破了两人周遭颇为微妙的宁静—— 白影盘旋,是小白龙边在天上乱窜,边大声嚎叫:“尊者!尊者!!” “药宗那个小朋友,对,就是温槐,他非得要上一念峰找你!谁劝也不好使!” 芈渡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幽怨地拄着脸看天上那道飞旋的白影子,眉眼低下来:“我就知道他得来......这一对师徒,就没有一个能让我省心的。” 她理理衣衫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师兄。 “大师兄,我记得你十多年前,在门口那棵桂花树下埋过一坛桂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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