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南宫梼千年来依旧在此停留,我又怎么才能回去呢......” “阿渡。” 谢授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从未有过如此温柔耐心。 他轻轻挽过芈渡的肩膀,师妹的脑袋顺势就靠在了谢授衣的怀里。芈渡喝得脑子反应不过来,此刻倒是安分许多,乖乖任由谢授衣半环着她,一动不动。 “我保证,你会回家的,”谢授衣轻声说,“你一定会回家的。我会带你回家的。” 他眼底似有了些许哀伤与温柔,那只半透明的手轻轻靠在芈渡肩头。 “真的吗?”芈渡眼神茫然落不到实处,脸颊红红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带了甜腻的酒香。 “真的。” 月圆中天。 两人靠得很近,芈渡对谢授衣惯来是不设防的,就算喝醉了,潜意识也知道往师兄怀里躲。 她唇边还沾着点心渣子,师兄替她擦拭时不免触及柔软唇瓣。 酒香氤氲中,那唇看起来也格外水润柔软,格外鲜艳。 谢授衣眼神微暗下来。 花前月下,半坛酒盏敞开。心悦的人就坐在自己怀里,意识不清,一动不动。 良好的君子礼仪告诉谢授衣,正人君子是不该如此轻薄的。 千年万年身为天道的职责更告诉他,天道不可动情,亦不可偏心。 ——天道入世,便是历劫。 红尘滚滚因果轮回,命劫可过,杀孽可消。情劫却落到他师妹身上。 不过好在,他现在并非天道,而是蓬莱宗的大师兄谢授衣。 谢授衣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打算做特别称职的天道了。 他俯下身,借着夜风与月色的怂恿簇拥,纤长眼睫如蝶翼般微颤。呼吸间谢授衣看见芈渡微张着的唇,心中忽然带上趁人之危般的忐忑意味。 然而,就在那个蓄意酝酿百年的轻吻马上就要落到实处之时,芈渡忽然动了动。 她喊了一声:“师兄。” 谢授衣离她极近,月白色长衫上沾着清淡的香,嗓音温柔得像生怕将其惊醒:“师兄在这。” 芈渡醉意上头张口就来,哪里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问:“我听楚凄然说,你有心悦的人了,是真的吗?” “你心悦谁啊?改日我备一份大礼,给师兄说亲去怎么样。” 谢授衣:“......” 旖旎的花前月下暧昧气氛,一下子被她师妹粉碎成了渣渣。 粘都粘不回来的那种。 谢授衣深深地、很努力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低头想要捏住芈渡的嘴。结果他师妹好像一下子就精神了似的,一摆头躲过了谢授衣的制止,兴奋地支楞了起来。 连带着她头顶那根呆毛都开始晃晃悠悠。 “师兄师兄你快说是谁啊快说啊快说啊!告诉我告诉我我真的很好奇......” 芈渡借着酒劲一个劲往谢授衣身上乱蹭乱窜,恨不得立马撬开师兄的嘴得知所谓“心上人”的真相。 谢授衣一手按着芈渡的呆毛,额角青筋狂跳,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把芈渡打晕算了。 师妹,还是闭嘴的好。 事已至此,趁着醉酒师妹昏沉之际偷吃一口肉是实在指望不上了,好好的旖旎氛围被上蹿下跳忽然激动的醉鬼毁了个稀巴烂。 谢授衣大概沉默了那么两三秒,最后毅然端起剩下那半坛子酒,全给师妹灌下去了。 效果立竿见影。 芈渡也不跳了也不窜了也不蹦了,挂在谢授衣身上就这么活生生地睡了过去,至此终于结束了今夜这一场醉鬼发疯实录——镇魔尊者半夜喝多酒挂在师兄身上耍酒疯,要是这消息被传了出去,芈渡的脸估计也不用要了。 纵然谢授衣瞧着芈渡安详的睡颜,无声地磨了好几次后槽牙,面无表情间气得太阳穴青筋乱蹦。 最后亲手把芈渡送回卧房的,还是他。 尊者的卧房整洁如新,被褥是柔软的丝绸织就,散发着淡淡草木香。 论理来讲,他以师兄的身份贸然进入师妹的卧房,实在是不守规矩,称得上一句无礼。 可谢授衣早就不满足于“芈渡的师兄”这一道身份了。 再进一步,再进一步,又能如何呢? 他知道他师妹心疼他亲近他,就算再往前千百步,再冒犯千百倍,她也不会说出一个不字。 芈渡估计是真醉得狠了,这么折腾都没醒,睡眠质量好到让人羡慕。 他师兄于夜色与明珠那盈盈的光之间伸出手,轻柔地将其被褥拉到师妹的下巴下方,随后又将她散乱的发丝挽在耳后。 “修仙界秩序已然濒临崩坏,不知我还能再陪你几天。” 说到这里,谢授衣自顾自地笑了一下,语气中沾了些近乎是悲戚的庆幸:“不过好在,我最后的时间里,还能再陪你喝一坛桃花酒。”
第69章 轻薄 “天道现在很虚弱, 甚至远比千年前虚弱得多,我感觉得到。” “你感觉不到他在哪里?” “嘁,笑话,我若是知道他身在何处, 又怎么会与你合作?” “我要取代天道, 你要手刃天道, 归根结底我们要的是一样东西。再说,以你现在的实力,单打独斗能胜过那小姑娘吗?” “不过惜伤君门下的晚辈而已, 再怎么强, 还能翻天不成?南宫梼,我看你真是想得太多。” “......” “言归正传, 天道千年前与正道蓬莱宗有过交易, 如今大概率藏在蓬莱宗那里。” “修仙界第一大宗门, 那小姑娘手底下的蓬莱宗?你真要跟那小姑娘硬碰硬?南宫梼, 你上次跟她干架可没落着多少好。” “何须硬碰硬,蓬莱宗内自有我的双眼......不, 应当说, 自有命运为我安插双眼。” “......”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声中,温槐意识缓慢自黑暗中回笼。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束缚双手的镣铐, 冰冷坚硬,硌得他手腕生疼。 可细究而来, 除了手腕处的不适之外, 他竟没有感觉到半点异样。 周身骨裂般剧烈的疼痛, 吞下毒药之后五脏六腑的烧灼感, 身体的沉重与无措......什么都没有。 长明城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惊心动魄的画面转瞬间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刺激得温槐只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仿佛要爆开。 青年陡然间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 也就是这一睁眼,才让温槐看清此时自己身处的环境。 ——很显然,这里是一座正殿。 不输于任何一座大宗门,这方正殿内宽敞精巧,几根粗大柱子上盘着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怪物长蛇,天花板上的装饰也尽数为蝙蝠一类的夜行生物。 只可惜这里似乎已经破败了很久,处处都显出不属于如今这个时代的颓废和朽枯,昏暗的室内好似照不进半点阳光。温槐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苦涩的味道,那是灵药的气息。 不远处,站着两位正在交谈的人。 一人披着严严实实的黑袍,不用看都知道,是曾与他打过照面的南宫梼。 另一人身形高大,一头浓密红发卷曲着披散至腰间,大大咧咧地披了件衣物,却袒露着大片麦色皮肤。 一双虎耳就在那红发中招摇地立着,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妖物凶兽可化形,这便是穷奇化为的人形。 温槐到底还是年轻弟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光是两位顶尖存在所压下来的威势,就足以让他呼吸艰难,几乎生不起反抗或是逃跑的心思。 他下意识的挣扎很快就吸引来了南宫梼和穷奇的注意。 穷奇转过头,用仅存的右眼冷冷地看着他。温槐看见穷奇左眼直到半边脸被划了一道巨大的伤疤,狰狞宛如蜈蚣,相当骇人。 “喂,南宫梼,”那凶兽嗤了一声,“你捡回来的小医师醒了。” 穷奇的语气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杀意,温槐几乎是本能地往后退几下。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就坐在那大盘蛇柱之前,身后只余冰冷巨柱,压根避无可避。 温槐的眼瞳里是南宫梼缓步靠近的倒影。 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的。” 听了这话,南宫梼反而像是听见了什么玩笑,竟泄出了几分笑声。 “什么都不会答应我?” “你是巫蛊族,我是正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温槐咬了咬牙,“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绝对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绝对不会。” 一旁的穷奇听了这话,忍不住粗鲁地笑了一声:“意气用事的小屁孩。” 南宫梼则弯下腰来,眼睛与温槐平视。 他的眼睛与芈渡一般颜色,黑黝黝的眸子,却带着与他中年声音不符的、苍老疲倦的神色。 就好像南宫梼的内里,是个行将就木的百岁老人似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走,不带楚凄然走吗?”南宫梼问。 温槐没吭声。 巫蛊族似乎并不着急,谈心似地跟面前的孩子说:“因为你年纪小,软肋最多,又最容易意气用事。” “你醒来之前,我在你身上下了巫蛊族的蛊毒。这种蛊毒的效用很老套,每天若得不到抑制毒性的药丸,你便会化为一滩血水挣扎而死,”南宫梼指了指温槐的胸口,“我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单凭你,短期间是调不出这种蛊毒的解药的。” “那又怎样,”温槐一抬头,狠狠地瞪着南宫牧那双绷带下的眼,“你以为这样我就屈服,就会顺从你的意思吗?你做梦!我就是死,也绝不让药圣阁下丢脸......” “你既然知道自己身死会让她伤心,为何还要求死?” 南宫梼轻轻淡淡地说:“活下去,撑到那群小辈过来救你,这样不好吗?” 温槐眼神怔愣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你还太小,手上不应该沾血,自己的血也不该,”他伸手摘下兜帽,似慢悠悠地说,“你是药宗的人,应当最会救人。我带你来这儿,只是为了让你医我的病。” “什么病......” 温槐的问话声戛然而止,被吞没回嗓子眼里。他瞳孔猛然缩起,看着南宫梼一圈圈解下了自己脸上的绷带。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丑陋,扭曲,干瘪,就好像跳进火里的树干被焚烧得卷曲,连人形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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