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北关将士连克敌军,他们以远低于市场价格的钱币买到了牲畜,现在,这位公主要做一件有利于北关诸州的大事,却没有合情合理的征发徭役,而是用钱来购买…… 这怎么能让北关诸州的百姓不感恩戴德?! 好不夸张的讲,即便现在镇国公主大喊一声咱们造反吧,都会有十之七八的北关之人响应。 因为他们的确在镇国公主的统治之下得到了实惠,日子也的确越过越好了。 这是连天子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 有金钱开道,直道的修筑进行的很快,甚至于直道的另一端有人闻听此事,问明白自己也能参与之后,呼朋结伴,热火朝天的加入到了打工队伍当中。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而刘彻则借着这股东风,正式推行了授田令。 北方连年战火,人口凋敝,耕地荒废的太多了,而在天下其余地方,却不乏有百姓无地可种,渴求土地而不得。 从前不来北方,是因为戎狄随时可能寇边,但此时镇国公主连同麾下将士把边界线一举推进了几百里,他们又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唐佐也是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公主之所以以钱买工,不仅仅是因为爱惜民力,意图沟通商路,也是想以此吸引移民……” 什么样的地方才能放着免费的徭役不去征发,而奢侈的用钱来堆出一条直道? 有钱的地方! 什么,那里还分地? 我去瞅瞅! …… 因为接连数次的对外胜利,居岩关内甚至不乏有将士产生了“戎狄也不过如此”的想法,对于战争的渴盼格外迫切。 不,与其说是渴盼战争,倒不如说是渴盼功勋和胜利。 刘彻却生生按住了这股迫切。 还没到决战的时候。 谢殊也好,唐佐也罢,即便是最激进灵活的颖娘,也都很赞同她的决议。 傅伯林承担着天子耳目的责任,为此特意前去求教:“公主为何不使人再度北上,一举将戎狄击垮,扬我国威?” 刘彻坦诚的告诉他:“因为做不到。” “离得太远,粮草的转运跟不上,这是其一;” “此时气候不宜,易发疫病,乃是其二;” “我们还没有彻底消化掉先前几次战争吞下的城池,这是其三;” “戎狄人的矛盾已经在外来威胁前趋于解决,骄兵必败,而哀兵必胜,这是其四。” “傅先生,不能再打下去了,”刘彻眼眸闭合,几瞬之后重新睁开:“再打下去,必输无疑!” 傅伯林道:“可是天子也好,京城也好,都盼着公主能够继续建功立业呢。” 刘彻听得失笑,却轻轻摇头道:“能进固然是好,但是对于一个决策者来说,退比进更难。为了一时意气而丢掉大好局面,既令人扼腕,又愧对天子和黎庶百姓。” 傅伯林默然良久,最后将镇国公主所言一五一十的报了上去。 心腹飞马赴京,又毕恭毕敬的带着一位侍奉过天子几十年的心腹之臣回到了居岩关。 那近臣手中持几个信封,将天子的原话告诉刘彻:“定安安抚北关有功,朕欲嘉赏,尔有何求?” 刘彻遥遥向京城低头,以示恭顺:“但为社稷所计,岂敢言功?” 近臣闻言,便打开了第一个信封,取出内里的天子谕令,念给他听:“朕岂是虚言封赏之人?速速讲来,不得有违!” 周遭之人闻听,尽皆变色。 天子人在京城,又如何能猜到镇国公主如何回复,并早早做出回应? 他们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到了那近臣手中剩下的几个信封上。 并且在心里边默念:“赶紧让天子册封您为皇太女啊公主!” 哪有比这更实际的请求了?! 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 如果公主主动开口请求做皇太女,那政治意义上可就完全不同了! 向来天子登基,都是要群臣再三相请的,哪有大喇喇冲上去,直说我要做天子的? 可若是如此,这个极好的机会,岂不就白白的放弃了? 傅伯林在侧,也是眉头紧锁。 他侍从天子多年,太知道天子的性格有多拧巴了! 他不给,你不能要! 他想给,你也不能要,得再三谦逊推让,最后才能不得已而为之的要! 这要是换成普通人,早他妈没朋友了,可他是天子啊,只有别人捧着他的份儿,没有他体谅别人的道理! 镇国公主要真是直接说想要做皇太女,只怕天子还未必高兴…… 公主,傅伯林心想,这一局,你要如何来破? 那近臣却在催促刘彻:“公主?您究竟想要什么赏赐呢?总得有个话啊。” 刘彻沉思几瞬,却道:“我身受国恩,衣食无忧,若真所求……” 他向京师所在顿首:“便请陛下赐予故去多年的父王一份哀荣,聊以尽孝吧!” 近臣听罢,先是一怔,显然是不曾想到镇国公主竟然会提起东宫,片刻之后,却是神色顿变。 连傅伯林都不由得为镇国公主这个回答在心里猛烈喝彩! 饶是知道镇国公主以女儿身被天子选中,绝非泛泛之辈,却也预料不到她竟会有如此机变,短短几瞬之内,便想到这个破局之法! 东宫已经是太子,再索取哀荣,还能得到些什么? 金银玉器? 这些东西对于东宫而言,跟粪土有什么区别! 当然是大义名分了! 镇国公主此时最缺的是什么? 不是金钱,也不是将士,而是法统! 以天子孙女的身份成为储君,太难了! 但是这里边有一条捷径可以走,那就是不幸中的万幸——镇国公主的父亲乃是天子册立的东宫! 天子可以效仿前朝玄宗追谥兄长为皇帝的旧例,追谥爱子为皇帝! 被追谥的皇帝,那也是皇帝! 如是一来,除去东宫之外,诸王瞬间都成了礼法上的小宗,继承序列上统统都要靠边站,而镇国公主却是大宗嫡女! 虽然不像是大宗之子那样的占尽优势,但如此一来,起码也能跟诸王在名位上打个平手! 进可以以镇国公主为皇太女,退也可为东宫过继嗣子,镇国公主以长姐的身份监国,至于诸王——你们都成小宗了,皇位跟你们还有什么关系啊? 远一点,别来沾边。
第98章 雾草,野猪有挂20 傅伯林不由得在心底为镇国公主这个绝妙的回应而叫好,那边代替天子传旨的近臣,同样也是用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短短两句话所带来的震颤之中清醒过来。 他眼皮微微往下一垂,打开了出京前天子与他的第二个信封,低头看了一眼,手指一抖,手中那薄薄的一页纸险些滑落在地。 近臣定了定神,向镇国公主宣读天子的意思:“你的孝义之心朕业已知晓,而本朝向来以孝治天下,朕焉有不纳?” 天子居然猜到了镇国公主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这是何等的心思与机算?! 谢殊跪在刘彻身后,闻言之后,额头青筋不由得为之一跳。 他其实没怎么经历过在天子眼皮子底下谋生的苦日子,毕竟东宫是天子的白月光、好大儿,从太子妃嫁入东宫开始,到东宫因病薨逝结束,东宫也好,谢家也好,都没有遭到过天子的打压和磋磨,之后谢家老老实实的退了一步,天子看在东宫的情面上,反倒格外恩待他们几分。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此时天子的老辣与难缠才更加令谢殊瞠目结舌。 春郎作为他的外甥,此时还是以天子孙女的名义在北州行事,即便如此,也这样战战兢兢,再去回想在天子眼皮底下被搓圆搓扁想怎么搓就怎么搓,最后被搓得精神崩溃,发疯把燕王嘎掉的楚王,谢殊心里边的钦佩之情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能伺候天子十几年才发疯……有点东西啊! 谢殊心下如此唏嘘,脸上却不敢显露,担忧在天使面前露出异样传到天子耳朵里,赶忙低下头去遮掩掉了。 傅伯林更是仿佛已经见到了天子本人,也看到了他脸上惯常带着的笑意与那双阴鸷的眼,恭顺的低着头,宛如一只被驯养好了的鹌鹑。 只有刘彻神色如常,脸上仍旧带着几分思念亡父的感慨与伤怀。 近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不由得暗地里在心里道一声厉害,视线顺势挪到了纸张最下端…… 他遵从吩咐,打开了第三个信封,目光落到上面,却见天子那苍劲有力的字体力透纸背: “告诉镇国公主,让她把北关诸事交付到傅伯林手上,同你一道返京,操持为东宫拟定追谥帝号一事。” 近臣看到此处,眉头便不由得微微一跳——赶在这时候将镇国公主诏离她的势力大本营,去京城直面风雨,这对于镇国公主来说,可以说是个极其糟糕的安排了! 再看下去,天子却还有吩咐: “若她不假思索便答允下来,便让她与你一道回京。” “若她迟疑之后再行应允,就告诉她,北关诸州事务繁杂,尚且离她不得,家事虽大,却也大不过国事,让她留在北州,无需返京了。” “事关重大,尔从令而行,不得有违!” 最后四个字映入眼帘,近臣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一些,稳住了心神,向刘彻和颜悦色道:“公主,陛下久不见您,惦记的紧,再则,为东宫拟定帝号一事,还是您这个亲生女儿操持,才能彰显孝道不是?” “陛下吩咐,让您把北关诸事交付到傅先生手里,午后便同臣一道返回京城。” 一语落地,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让镇国公主回去? 这如何使得?! 诸王在京城经营了几十年,代王前不久就是在祭祀东宫的途中遇袭身亡,镇国公主虽然在北关极有声望,不可小觑,但真的到了京城,岂不就成了砧板上是鱼肉,任人宰割?! 莫说是谢殊,连唐佐都险些失声喊出来一句“别去!” 近臣无暇去理会其余人的脸色,他真正需要在意的,也只是镇国公主一人罢了。 刘彻脸上显露出迟疑的样子,踌躇不语,眉宇间隐隐有难色显露。 但背地里还在跟空间里的皇帝们科普:“这是假的,在故意试探我。” “天子很清楚,这个时候把我召回京城,我不能说是必死无疑,却也会遭遇到无数的明枪暗箭,既有可能折损于此,也有可能被京师富贵消磨心智。” “但他需要得到一个保证,一个来自于我的,绝对忠诚的保证——即便会遇到危险,即便九死一生,即便翅膀硬了,我也会在得到他的传召之后,从令而行。” “作为皇帝,他需要我这个被他选中的后继之君给予他安全感,我也必须给予他安全感,如果我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他就会给我他想给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94 首页 上一页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