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嘴唇动了动,却是无言以对。 叫他说什么呢? 这是大行天子的遗诏,即便是新帝也不能违背,他身为臣下,怎么可能主动站出来,授人以柄,用来攻讦自己的女儿? 只是曾经做过吴王妃的女子,又被选为新帝的皇后…… 定国公在为家族前途而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得不为女儿的未来而感到忧虑。 却听近侍总管肃然道:“大行天子立下这道遗诏的时候,亲口告诉奴婢,若朝臣有异议,便将这段话说与他们听。” 群臣慌忙跪地:“谨听命!” 近侍总管遂道:“定国公之女宁氏,昔为吴王妃之时,恭谨侍上,有古代贤女之风,待到吴庶人伏诛之后,又出家为上祈福,有忠孝之义。” “而朕以其为嗣君皇后,却不为其贤良,亦非为其忠孝,独为其有定北王之慷慨遗风,虽为女子,尤有横刀立马、北定大漠之志。” “嗣君为朕皇孙,宁氏为定北王之孙,以其与嗣君志趣相投,故而成其姻缘,唯望二人缔结婚姻,互为勉励,勿忘乃祖之志也!” 长长的一席话说完,群臣静默几瞬,继而齐声称呼万岁。 定国公不知自己是如何站起身来的。 他如同木偶一般随着人流重新进入大殿,看着匆忙赶到的嗣君料理诸事,看着宫人内侍们在大殿中进进出出,最后却只是呆呆的将目光放在了大殿右侧的某个位置上。 当年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少年时候的天子。 物是人非啊。 怆然泪下。
第105章 后记1 天子大行,新君继位,接连两件大事,几乎消耗掉了满殿公卿们的全部心力。 也是等到丧仪终于结束,回到家中之后,他们才终于有闲暇松一口气,开始在心里边思忖:接下来该当如何应对这位年轻的天子呢? 根据先前的诸多言行所拼凑出来的这个新君,可是个相当难缠的角色啊! 于军政大事上,能稳稳把控北关不使大权旁落,于心机谋算上,能力压诸王,从大行皇帝手里得到储君之位,深得认可,而于心狠手辣这一道…… 观陈王全家人的下场,新帝在这方面,只怕并不比大行皇帝逊色多少。 诸王是纯粹的脑子不行,毕竟太行的那几个都被大行皇帝送走了,但朝臣们却是个个精明。 大行皇帝在时,将权位看得多重啊,当日东宫故去,大行皇帝对待东宫留下的三个孩子虽有怜惜之情,却无过分的殊宠,要说是因宠爱而使皇孙假托公主之名远赴北关,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可若当真是推翻了大行皇帝遣皇孙北去的这个官方盖章认证事实,那事情可就有趣了。 这岂不是说,是皇孙假死,远走北关,之后几经周折操作,几乎从天子手中骗到了储君之位? 能够走完这一整套流程,且不被天子发现,又得到了朝中大半官员的默许,已经是神乎其神了,可还有更神的事儿在后边—— 他居然敢回来! 居然敢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在大行皇帝面前掀开! 怎么敢的啊……天子可是连亲儿子都照杀不误的! 更离奇的是天子还真就是认下了此事,不仅如此,还主动出手替他抹平一干首尾。 一战封神了啊兄弟们! 不过想想也是。 已故的庄敬皇帝是个极聪明的人,太子妃更是八面玲珑,生的三个孩子里,两个女儿冰雪聪明,唯一的男嗣又岂会是个蠢的? 如此一想,也就释然了。 大行皇帝是个百年难遇的神人,新帝连他都能搞定,又会是个什么角色? 朝臣们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什么都甭提了,先老老实实的把人供起来吧! 至于之后…… 且走且看吧。 …… 别的人家能这么想,是因为他们距离新帝很远,只要不主动去做些作死的事情,便不会惹火上身,这么个微妙的时候,宜静不宜动。 可是定国公府不行。 大行皇帝临终前的留下的那道遗诏,保全了定国公府后三十年的富贵与安泰,也将宁氏一族推上了风口浪尖。 流言蜚语,定国公府其实都不太在乎,谁敢拿宁氏先前做过吴王妃的事情说嘴,他们马上就能把大行皇帝亲口认定的评价怼过去—— 大行皇帝既是天子,又是皇室的族长,人家这个既尊且长的人都不在乎,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对着大行皇帝的决议说三道四? 可是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新帝,让他们很是为难。 如此迟疑踌躇,倒不是因为他们有意拿乔,心怀叵测。 定国公曾经眼看着被封为异姓王的父亲功成身退,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乏有足够的政治智慧,在这等时候,他只会顺从和襄助新帝,却绝对不会对其执政加以阻碍。 再则,老定北王留下遗令,宁氏一族男子三代不得出仕,定国公之所以得以戍守宫禁,却是因为得了天子特旨,新帝登基之后,他第一时间便交出了手中的兵权,既如此,定国公府上至定国公,下至宁氏成年的侄子们,实际上都是没有官职在身的。 而这对于定国公府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鲜花锦簇了那么多年,定国公府富贵已极,也是时候该冷却几分了,如今新帝登基,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定国公不敢奢想别的,能平安无事的完成过渡,便是阿弥陀佛了。 如今自己的女儿成了大行皇帝册立的皇后,宁氏一跃成为后族,如若不出意外的话,宁皇后还能给宁家带来至少三十年的荣光,而这三十年,足够定国公府第四代的子孙成长起来了。 定国公唯一忐忑不安的就是,那位年轻的新帝,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呢? 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跟随老定北王修习兵法,尤且记得父亲非常清楚的教诲他。 伯成,你并不是能够出奇兵的人,也并不善于冒险。 而实际上,作为宁家的少主,也不需要你去犯险。 你要做的就是一个“稳”字,在看不清来敌究竟如何的时候,就以最谨慎的态度来揣度它…… 定国公以多年来揣测大行皇帝的心思来揣度这位天子,实在心下难安,毕竟大行皇帝的这道遗旨来得突然,不像是同新帝透过口风的样子。 定国公夫人也是惴惴不安,不敢在女儿面前显露,唯有室内只有夫妻二人的时候,才无声饮泣:“差了整整六岁啊,又曾经是……” 她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时下倒是没有男子娶妻一定要小几岁的说法,但是官宦人家,尤其是皇族,妻子比丈夫大了整整六岁,实在是闻所未闻。 至于二嫁,也并不是稀罕事,但是先嫁给叔父,再嫁给侄子,却决计是件稀罕事了。 两件事都颇稀奇,却都集中在同一对夫妻身上,尤其自己女儿要嫁得可不是寻常人,那是天子啊! 定国公夫人怎么能不忧心忡忡! 对此,宁氏反倒十分坦然:“事已至此,忧愁又有什么意义呢?此事成与不成,都不是府上能够做主的,以当今天子的志向,怎么会容不下我这样一个女子?” 定国公夫人强撑着精神笑了笑,又要找名医跟方士替女儿调理身体,本朝还没有被废掉的皇后,立储又从来都是嫡子为先,只要女儿能够诞下一个皇子,后半生也就有了指望。 宁氏见状,却正色将母亲拦住了:“上天注定我命中有子,想必早晚都会有,若是没有,强求反倒容易生出祸事来。皇室向来忌讳巫蛊之事,更不可自宫外夹带东西进入大内,母亲此时去找名医跟方士来,若是被人拿住把柄,趁机去做文章,又该如何是好?” 又笑着宽慰母亲:“我向来体健,身体无病,难道还怕不得生育吗?母亲生我的时候,也是年近五旬呢。” 宁氏是定国公夫妇的老来女,跟最上边的大哥在年纪上几乎差了一辈儿,府上的世孙都要比她大上两岁。 定国公夫人听她说的这般条理,心下且是欣慰,且是难过。 她有好几个儿子,却唯有这一个女儿,先前陷到吴王之乱里,已经痛心断肠,此时又要嫁入深宫,实在是…… 宁氏猜到母亲的想法,便着意开解她:“您若是实在担忧,不妨往成宁长公主府上去走动一二,太后娘娘在深宫之中,咱们等闲见不到,但同长公主殿下却有些旧交,陛下还是很敬重这位长姐的。” 定国公夫人顿觉豁然开朗。 …… 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谢太后,对于宁氏这个皇后的人选,其实是存在一些不满的。 她虽然具备有寻常人所没有的智慧与沉着,但她显然也不是完美的,在谢太后眼里,自己的儿子要配一个各方面都顶顶好的女子才行。 出身要好,要有才情跟智慧,容貌端正,因为儿子从前身体不是太好,为子嗣起见,最好找个比他大两岁的,一来有利于生育,二来也会照顾人。 但是宁氏…… 谢太后不否认她曾经是一个合格的王妃,也由衷觉得她是一个相当出众的女子,甚至于不介意大行皇帝补偿她一份比肩皇室公主的殊荣。 但是谢太后也的确并不想要一个比自己儿子大六岁,且从前还跟自己当过妯娌的女子做她的儿媳妇。 她为此有些郁卒,只是碍于那是大行皇帝的遗诏,到底也不能加以否定,只能默认。 成宁长公主为此特意入宫去劝母亲:“美玉微瑕,也仍旧不能妨碍到那是一块美玉啊。宁氏的德行与操守,您能挑出什么毛病来?满京城找找,再寻不到这样心气和品格的女子了。” 谢太后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成宁长公主就知道母亲其实也明白这道理,只是到底意难平,遂笑道:“娘啊,您姓谢,又不姓宁,也不从国姓,天子娶从前的叔母为皇后,也碍不着您谢家的事儿啊。” 谢太后哼了一声:“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做了皇家的媳妇,难道还管不了皇家的事?他是天子,可也是我儿子!” 成宁长公主便道:“既然您是皇家的媳妇,那皇家的前任族长跟现任族长都不觉得丢脸,主动促成此事,您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谢太后神色微松,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这张嘴,可真是……” 成宁长公主亲亲热热的坐到母亲旁边,说:“大一点也有大一点的好处啊,春郎早成,真找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只怕还说不到一处去呢,没人明白他,懂得他,也怪孤单的。至于子嗣,宁氏自己也是定国公夫妇的老来女呢。” 谢太后侧目看她:“我是如何想的不重要,春郎怎么想,才重要!” …… 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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