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拂袖道:“罢了,既如此,便将宜春宫改为陈王府,令他举家迁去居住吧。此事既是由你所倡,便交给你来办!” 陈王妃听到此处,眼泪便不由得夺眶而出,心知自家这场劫难,至此便算是渡过去了一半。 要真是被关进宗正寺,丈夫这辈子只怕就出不来了,夫妻情分暂且不论,孩子们有这样一个被皇祖父下令幽禁至死的父亲,难道会有什么好前程吗? 但如今叫皇孙居中转圜,改住到宜春宫去,虽然仍旧是养病,但情面上终究比先前要好得多,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去,但总比在宗□□被关到死强多了! 陈王妃有心要谢,却也知道现下不是时候,故而便只向皇孙投去了感激的一瞥,继而又郑重的向天子谢恩。 刘彻则吩咐人去将疯疯癫癫跑出门去的陈王找回来,见他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脸上涕泪交横,又让人来替陈王梳洗,整理仪容。 陈王错开眼去,并不看他。 刘彻仿佛没有见到他眼底的冷淡,神色真挚,目光恳切道:“这些年侄儿在北关,很是领受过叔父的人情,本就是至亲骨肉,何必如此生疏?” “还有济王叔,翼王叔,程王叔……” 他目光依次落在诸王脸上,神情温和又不乏敬慕:“王叔们的情谊,侄儿说的少,却都记在心里。” 说完,敛衣郑重一拜。 诸王原本还对于天子选定的这个后继之君有些不满——同样是夺嫡之战,我们是生死交锋,你是直接保送,这凭什么啊? 然而却也知道,有天子的支持和东宫皇孙的出身,再加上这些年他所建下的赫赫功绩,已经没有人能够动摇他的位置了。 此刻再见这个侄儿如此温良和善,迥异于天子的凶神恶煞,又对他们这些叔父如此尊敬,心里边那点不快,便也渐渐为熨帖所取代。 纷纷拱手还礼,连带着原先因为陈王的遭遇而倍显凝滞的气氛也随之松动起来。 天子宛若局外之人一般冷眼旁观,看他们笑,想的是他们以后只怕要哭。 光可鉴人的地砖将他这些儿子们脸上清澈的愚蠢倒映的清清楚楚,可笑的是,他们还觉得自己很聪明。 “再严厉的父亲,也要比……” 天子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忽的嗤笑了一声,脸上显露出几分疲色:“罢了,你们都退下吧。以后……好自为之。” 又说:“春郎,你过来。” 刘彻领命,顺从的到了近前。 天子静静的注视了他很久,终于伸出手来,半空中迟疑了几瞬,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你比我年轻,站在我的肩膀上,应该干得更远,做得更好。去吧。” 刘彻向他叩首,毕恭毕敬的起身离开。 天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便又将目光转到了早已静待多时的重臣们身上:“朕还有几句话,要交待尔等……” …… 早在太子妃带着刘彻入宫之后,天子便下令封锁长安,而诸皇子公主居住的坊区,把控的格外严密。 诸王骑马与刘彻一起出了宫,王妃们乘坐马车在后,虽然因为天子病重,不可高声欢笑,但看着这个温和又体贴的侄子坐在马背上,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专心致志的听他们言语,心情总归是好的。 天子的时代就要过去了,好日子在后边呢! 美滋滋~ 如此一路到了家门口,却见陈王府外禁军林立,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的精悍士兵将周遭道路围得水泄不通,那兵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遥遥传出很远。 诸王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神色随之变得凝滞起来,下意识的勒住缰绳,停了脚步。 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刘彻脸上带笑,面色从容,仍旧保持着先前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他温和问戍守此处的禁军统领:“可曾有人离开?” 禁军统领毕恭毕敬的回答:“不曾!” “很好,”刘彻稳稳的握住缰绳,笑着道:“先去请我的几位堂弟、堂妹出来,动作一定要轻,若是惊吓了他们,我饶你不得!” 禁军统领抱拳应声:“是!” 再一挥手,便有甲士开陈王府正门,长驱直入,不多时,就带了陈王府的几个孩子出来。 个个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刘彻笑眯眯的询问他们:“没被吓着吧?” 几人哪里敢说二话? 纷纷摇头。 刘彻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给他们指了方向:“去后边找你们母妃吧。” 诸王看到此处,心中已经生出来几分不祥之感,济王甚至忍不住扭头去看旁边的程王,嘴唇颤抖着想要出声,却被程王一个惊恐的眼神生生给止住了。 而那边刘彻还在继续他的问话:“陈王叔府上仿佛还有两个侧妃、几个妾侍?也去一并请出来吧。” 甲士们遂又入内将诸美人请了出来。 后宅都清空了,刘彻终于问起前堂之事来:“陈王府长史何在?” 甲士迅速去提了人来。 刘彻不假思索道:“身为长史,竟然连王叔卧病都浑然不知,该死,杀!” 雪亮的刀光闪过,一颗人头咕噜噜掉在了地上,血液喷溅出很远。 “扑通”一声,那无头的尸身倒在了地上。 远处的车驾之中仿佛传来了一声尖叫,然而很快便消弭在半空中。 刘彻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府里的仆从们侍奉不周,统统都打发到西山去服役吧,至于侍奉王叔的其余属官们,和这府里边多出来的尸位素餐之徒……” 他微微一笑:“不中用的侍从,何必留着?全都杀了。” 甲士领命而去,遵从户部文书记档,一一提了人过来。 侍从陈王的属官们,说他必成大事的道人,阴藏在府里的兵士,还有他私下里豢养的忠奴…… 成排的人如同牲畜一样被押解到街道上,屠刀高高举起,猛然落下,血光四溅。 这场景让济王想到了割麦子。 血色很快濡湿了街道,来不及清理的人头和尸体如小山一般堆在一边,诸王身体里的血液仿佛也流尽了一般,手脚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脸上半分血色也无。 这场屠杀持续了半个时辰,到最后,程王忍不住干呕起来,其余皇子们更是骇的魂飞天外,泪湿眼睫。 刘彻好像刚刚发现他们似的,猛然回过神来,错愕道:“怎么王叔们还在这里?” 再环顾一周,明白过来之后,又板起脸来责骂禁军统领:“简直愚不可及,怎么不知道早些给王叔们让路?!” “还不赶紧退开——” 诸王亲眼见证过他的手段,一个个面无人色,哪里还敢以王叔自居,慌忙道“公事要紧、公事要紧”,又战战兢兢道:“我们……能走了吗?” “怎么会不能走呢?” 刘彻面露疑惑,脸上仍旧是恰到好处的和善:“王叔请。” 诸王骑在马上,只觉得看了太多的死人,连带着自己脖子以下都没了知觉。 没走出去多远,就听刘彻问左右:“陈王叔卧病,叔母须得看顾,只怕无力操持搬家诸事,王府里的细软,你们可都清点明白了?” 有人答道:“向来亲王开府,天子必然赐下银十万两,分毫不差。” “不错,”刘彻淡淡的应了一身:“送去宜春宫吧。” 程王只觉得肚腹之内的五脏六腑都在打颤,身下的马匹仿佛也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嘶叫,程王险些没忍住弯下腰来捂住这匹马的嘴。 在他身旁,济王也是冷汗涔涔,满面惊慌。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鬼使神差的想起了离宫前天子说的那句话来。 再严厉的父亲,也要比…… 天子没能说出口的那半句话是什么? 还有末了的那句好自为之…… 程王苦笑一声。 这好日子还没开始,就直接结束了。 济王也叹了口气:“罢了,擅自珍重吧。”
第104章 雾草,野猪有挂26 陈王因是担了养病的名义,出宫时便不曾骑马,而是同妻子陈王妃一道乘车,此刻再在自家门前看了一场血腥大戏,更是两腿发软,心惊肉跳,如何还有骑马的胆色。 他这个成年人尚且如此,更遑论几个孩子? 最年长的世子业已成了家,脸上却是半分血色也无,几个年幼的儿女更是伏在母亲怀里无声呜咽,怕惹上祸事,甚至于连哭出声来都不敢。 陈王眼眸闭合,久久无言,如是一路到了宜春宫外,手臂仍旧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陈王妃反倒劝慰丈夫:“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安抚的握住丈夫的手:“咱们还有孩子,现在怎么敢倒下?” 当兄嫂的还能厚着脸皮去弟弟们处打秋风,来日新帝登基,他们作为叔父叔母,腆着脸去求些什么,总也有几分薄面,若是换成隔了一代的世子…… 谁还会搭理他呢! 陈王“啊呀”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陈王妃见状,也是泣下。 一时之间,马车内陈王府众人哭成一团。 最后到底还是陈王先自振作起来,下了马车去看宜春宫情状。 景致是极好的,只是居住的话却稍显空旷冷清,他没打算叫四散着分开——难道还真会自以为是来这儿养病的吗? 早有宫里的管事在这儿等着,面孔上带着几分笑,不远也不近的问他:“王爷看,该怎么安置呢?” 陈王没有选择正殿,只是叫他们把偏殿和后殿收拾出来,自己与陈王妃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住后殿,世子夫妇住左偏殿,两个侧妃与其余妾侍们住右偏殿。 管事见状,也不主动邀他入住正殿,只笑道:“知道王爷要来静养,宫室早就打扫出来了,即刻便可入主。” 再向他和陈王妃行个礼:“陛下差遣奴婢来此为王爷掌事。” 陈王妃闻言,便知道他是奉命前来主事,兼有监察之责,立时便从腕上摘下了一只玉镯递上:“辛苦中官了。” 那管事颇通透,心知如若不收,只怕陈王妃反倒不安,便笑着收了,躬身道:“奴婢谢王妃赏。” 又拍拍手,传了一干婢女小厮前来:“知道王爷与王妃人手上不得力,特特寻了人来,让您几位先挑。” 陈王与陈王妃听到此处,却是齐齐一默,神色不显,心中俱是难耐伤痛。 此番陈王府遭难,全府上下,只脱身出来了列位主子,奴仆或被打杀,或被送去西山服役,此生只怕再也无缘再见。 这里边有跟随陈王多年的幕僚,有打小就侍奉他的内侍,有忠心耿耿的管事和小厮,有陈王妃的心腹陪房和奶过她的乳母,也有世子的老师和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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