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见状神色各异,有忐忑的,有紧张的,有等着看好戏的,有随时准备着洗地的,也有坚信他必然能做到的。 刚结束操练的士兵们也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 将领们面面相觑,有心想要训斥几句,令其散开,只是见长史这个当事人都面不改色,也便作罢。 李世民仿佛没察觉到无数双眼睛齐齐汇集在自己身上,执弓取箭,立定身体,手臂发力,弓弦紧绷如满月。 众人只见他气沉如山,岿然不动,唯有手臂上肌肉高高绷起,隔着衣袍也能窥见三分,倒先自屏住了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李世民左眼虚虚闭合,手指一松,行云流水般将那支箭射了出去,继而一言不发,看也不看结果,将弓箭重新放回桌上,转身便走。 众人只听空气中一声闷响,眼前发花,继而便是“咚”的一声闷响,远目去看,却见那支羽箭已然中了箭靶,只是相距甚远,却看不清是否中了靶心。 却有早早守在箭靶旁的士兵瞠目之后,兴奋大喊:“中了!” “正中靶心,分毫不差!!!” 周遭一时寂然,继而便如同油锅里落了一瓢水似的,喝彩声与喧腾之声大起,震撼,惊诧,难以置信,最终尽数化为钦佩。 “李将军神射无双!” 还有人不信邪,大着胆子到桌前去拿那把弓箭,试着拉开——万一是个假把式,不是十石弓呢? 结果吃奶的劲儿都试出来了,前前后后换了数人,即便是军中高手,也都不能如李世民般轻松将其拉开。 众人为之敬服,满面兴奋,心内火热,当下再无半分不逊之意,朝着他离去的背影扬声叫喊出声:“将军神勇无双,冠绝当时!” 李世民举起手臂随意的摆了摆,没有回头。
第129章 天策上将了解一下22 军队大抵是世间最信奉强权的地方,也最容易为强者所打动,因而心生敬慕。 此后数日,李世民每日清早离开居住的军帐时必发一箭,待到上午操练结束用饭之前再发一箭,无需任何言语,士卒钦佩,军心自然归顺。 朱元璋不由得道:“常言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真正举世无双的强者,又何须强求口舌之利呢!”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正是如此。” 李世民并不单纯只操练军阵战法,隔三差五的也常带人在德州附近举行真人演练,大乱之世,盗匪四起,不乏有聚众为乱之人居于德州附近,他先后率军一一将其剪除,稳定治安。 与此同时,又与卫玄成商议尽力恢复德州耕作,减少税收。 卫玄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难道百姓就不想恢复耕作吗?如今成年男子多半被强征入伍,田垄间多是妇孺老迈之人,即便有壮年男子在,也不敢露面的,至于税收……固有的份例被裁减掉,却叫魏王殿下从何处去凑足军费?” 李世民正色道:“如今魏王坐拥几十万大军,征讨叛军绰绰有余,再到几乎被榨干所有征兵潜力的德州来捉人,又有何益?自古以来,哪个常胜将军靠的是人多势众呢!” “至于税收,如今天下民生凋敝,德州虽然算是富庶之地,却也岌岌可危,再去横征暴敛,岂不是杀鸡取卵,即便能得到一时的满足,却也是断送了未来的无限可能!” 他马上定了主意:“以我的名义下令,德州境内的成年男女皆有其田,今年秋收之前,绝不在此地征兵,赋税也裁减到叛乱发生之前的水准!” 旁边有人面露难色道:“此事一出,将军只怕当真要自绝于魏王了。” 彼时余盈盈在侧,听罢为之莞尔:“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你只觉得如此只怕见罪于魏王,却不知如此为之,才能叫德州百姓尽数归心。” 其人面露疑惑。 萧明泽道:“山东之地向来安土重迁,他们世代生活于此,更不愿轻离故土,可要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怕想不走都难了。” 她温声解释:“如今李长史给了他们安稳,让他们得以继续耕作,维系着战前的状态,又扫清周遭流寇,革新吏治,离开了这里,他们到哪里去找比这儿更好的安居之所?” “魏王征兵,需要强权逼迫,但李长史若是征兵……甚至于不需要多说什么,百姓们便会自发的拿起武器走上街头,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德州,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的平稳生活!” 众人为之拜服:“长史远见,我等望尘莫及!” …… 李世民估摸着时间,钱伦之死和济王之变的文书,此时只怕已经送到了魏王案上,再加上自己近来在德州的诸多动静,只怕用不了多久,魏王便要遣人来兴师问罪了。 他如此盘算着,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成想早在魏王发作之前,德州在庆州的细作便送了消息过来——朝廷对庆州兴兵了! 饶是李世民,闻讯也愣住了,回神之后展开地图去看,百思不得其解——叛军未曾清除,魏王再如何心怀不逊,也终究跟天子和太上皇一样,同是李家子孙,怎么都窝里斗起来了? 滕忠更是直接讶然出声:“毛家还在北边虎视眈眈,天子再如何忌惮魏王,也不必非赶在这时候动手吧?” 李世民为之默然。 卫玄成却问了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天子对魏王用兵,名义是什么,主将是谁?” 那细作回道:“太上皇卧病,思念皇弟,天子急召魏王西行,魏王迟疑不前,天子指责他图谋不轨,怒而发兵,至于主将……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李峤。” 李峤?! 熟悉的名字入耳,李世民与萧明泽对视一眼,神色齐齐为之一凛。 …… 数日前。 邬府。 短暂的同舅舅沟通过之后,邬翠翠擦干眼泪,令人把控住邬家门户,便打发心腹去请可靠的仵作前来验尸,末了,还不忘使人再请几个大夫前来。 这个决定在邬家引起了一场意料之中的轩然大波。 秦氏勃然大怒,再也维系不了温情的假面:“你是不是疯了啊?!放眼帝都,哪里有过这样的先例?让那些下九流的人来给母亲验尸,你是唯恐母亲走得太过安宁吗?!” “妹妹,”她恨恨的咬着牙:“你顺心了一辈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也让我顺心一次好不好?你是李家的媳妇,夫婿争气,外人横竖笑话不到你,我们呢?!” 秦氏恨不能凿开胸膛,把满腹的苦楚都吐给她看:“我们以后还要在邬家过活,还要做人啊!” 舅爷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九公主仍旧是一言不发,邬二郎进退两难,秦氏环视一周,深有种举目无援的悲愤:“怎么,你们都聋了瞎了哑巴了,只有我一个人有嘴不成?!” 又推了丈夫一把:“你说话啊!” 邬二郎满面难色,迟疑着到了妹妹身边,低声道:“翠翠,何必把事情闹的这么大呢?” 邬翠翠只是指着邬夫人的遗体问他:“你管那个人叫什么?” 邬二郎嘴唇动了动,正色道:“那是我们的生身母亲。” 邬翠翠又问:“若是母亲为人所害,枉死丧命,你管不管?!” 邬二郎显而易见的变了脸色:“怎么会?都是自家人,谁能做这种事情呢……” 邬翠翠厉声道:“我问你,若是母亲为人所害,枉死丧命,你管不管?!” 邬二郎定定的看着妹妹,终于用力的点一下头:“要管!” “好,”邬翠翠脸上总算是浮现出一抹欣慰:“阿娘总算没有白养我们两个一场。” 一群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缄默不语,气氛凝滞的有些吓人,侍女们战战兢兢的送了茶水过去,却也没有一个人饮过一口。 如是过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人带了仵作过来,入内去向众位贵人见了礼,邬翠翠先自道:“你且去验尸,无论结果如何,都只管一五一十的讲,事后我给你一笔钱,再使人送你全家人离开此地,必定保你无恙。”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那仵作恭敬道:“小人的性命都是李将军救下,哪里敢不尽心?” 再告罪一声,到邬夫人尸身近前,使人揭开盖住她头脸的巾帕,略一打眼,脸色便微微沉了下去。 他戴上手套,先后掀开邬夫人的眼皮和嘴唇观察其眼球和舌头,最后又细细问了帮邬夫人整理仪容的嬷嬷几句,终于到众人面前去,低声道:“据小人所观察,夫人并非天寿已尽,而是中毒身亡!” 厅堂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先前被请回来的大夫也来回话:“已经看过先前太医们开具的药方,也检验过药渣了,俱都是温补良药,并无错漏。” 邬翠翠眼底跳跃着一团怒焰,径直看向邬二郎:“事到如今,哥哥还有何话说?!” 邬二郎自从听到仵作说母亲乃是死于中毒,便呆在当场,此时再被妹妹诘问,回神之后,冷汗涔涔:“我,我……我事先实在不知……” 邬翠翠却无心去听这些废话:“原因找到了,这案子是不是也该仔细查查了?看咱们家到底是进了外贼,还是出了内鬼!” 邬二郎脸上半分血色都没有,思忖几瞬,难以置信的看向妻子秦氏。 秦氏被他看得寒毛倒竖,再见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当即道:“与我有什么干系?难道你以为这是我做的吗?!” 九公主淡淡道:“我们可什么都没说,只是弟妹,先前一直不都是你跳得最厉害吗?母亲卧病之后,也是你打着宗妇的旗号把控府中中馈大事,人员进出、内外采买,都得经过你的手啊。” 秦氏怒道:“你不要含血喷人!我怎么可能对婆母下毒?我有什么必要做这种事?!” 九公主哼了声,不咸不淡道:“可是我记得,弟妹早就对母亲看重翠翠夫妻俩心怀不满,甚至因此几次被母亲训斥,不是吗?” 秦氏脸上且青且白,好半晌没说出话来,再看自己的丈夫也是眼眶通红,满面愠色的看着自己,喉咙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我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就不能有自己的诉求和偏颇吗?” 她一指邬翠翠,恨声道:“你是舅姑的心头肉,万事依从,我难道就不是我爹娘的掌上明珠?你强逼着魏王世子娶了你,天子降旨,好不风光,可是就为了妹妹不能越过兄长,连带着我的婚期都要被迫提前一年,我就这么草草的嫁了过来,我难道不该恨你?!” 邬翠翠为之无言,半晌之后,终于道:“那时候我年少轻狂……的确是我对不住你,如果嫂嫂不忿,我可以当众向你磕头赔罪,但这绝对不是你在府中对其余人作恶的理由。” “作恶?我能作什么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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