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狐疑不已:“你真是我儿子吗?为什么这么蠢?不会跟纪王府似的,被贼人偷偷给换了吧?!” 王遂:“……” 裴夫人没好气的瞥了丈夫一眼:“别胡说。” 又道:“纪王府那位世子长在民间,倒不似一般的乡野村夫,我先前在纪王太妃处见过一次,迎来送往都颇得体,到底是龙子凤孙,非同凡响呢。” 王越倒不曾多想:“毕竟打小就被俞大儒看中收为弟子,后来又嫁了爱女嘛,名士左右耳濡目染,总会得些熏陶。” 转而便将话题转到了别处:“陛下昔年在周王府时,颇好百工优伶,我正准备投其所好,挑几个合适的人送进宫去,既是给陛下逗乐,若真有个万一,说不定便会是王家的救命稻草。” 裴夫人蹙眉道:“先帝孝期未出……” 王越摆手道:“我送的是男人,又不是美娇娥,怕什么?” 说到此处,又嘿嘿笑了两声,饶是身在家中,但还是压低声音:“陛下不就好这口吗?南那个风喔!” 裴夫人:“……” 【嬴政点了个踩】 …… 三省宰相们加班几日之后,嬴政方才愕然惊觉(?),继而在朝堂之上大加褒美,倍以崇扬。 王越立时便出列道:“臣闻海晏河清,圣人在而能臣出,天下大吉。这是即将天下大治的征兆啊。” 其余几位宰相想着班都加了,要还是臭着脸站在这儿,叫天子不高兴,那不是白加了吗。 于是丧事喜办,也纷纷出言表示天子圣德,臣下岂敢懈怠,如此云云。 只有侍中韦仲之不置一词,始终坚持着不加班、不拍马屁,按时上班,定点下班,此时其余几位宰相出列发声,只有他手持笏板,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堪称是三省宰相们中的一股清流。 嬴政对此很满意。 一样米养百种人,朝堂之上只有一种声音,反倒不好。 韦仲之虽然不捧场加班,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的确都是办好了的,既然如此,嬴政当然也不会赶尽杀绝。 马上下令从今以后中枢官员俸禄加倍以酬之。 朝臣们:“……” Emmm。 能站在朝堂上的,都是五品往上,能在三省听令的,都是中枢要臣,谁缺那点儿俸禄啊。 行叭。 有总比没有好。 感谢陛下百忙之中打赏的仨瓜俩枣。 …… 嬴政从来都不是会停歇下来的人,改半日制为全天制的事情做完,歇都不歇,便对准尚书省发难。 圣人讲: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这话之于皇家,又另有一重先辈对于后嗣的保护意味在。 上了年纪的先代帝王的政令并不都是陈腐无用的,看似冗杂拖沓的行事,或许并不是因为先帝年老昏庸,而是各方利益妥协的结果。 新君年轻气盛,总想着新朝当有新气象,要一举扫除沉疴,有时贸然行动,反倒容易惹火烧身。 故而有时大限将至的天子将“三年无改父道”这句话留给继任者,并不是为了束缚,而是出于保护的目的。 继任者还年轻,三年的时间不算什么,等一等,看一看,时间会沉淀许多东西,教会人许多道理。 不过对于嬴政而言…… 你在狗叫什么? 朕不是故意针对谁,在座的各位统统都是垃圾! 朕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 嬴政将改革的第一刀捅进了吏部。 他把中书令王越给尚书左仆射董昌时打小报告时上的奏疏翻出来,再加上黑衣卫调查出来的几条不法之行作例,对着尚书省的两位仆射,并吏部尚书、两位吏部侍郎,以及中书省分押吏部的中书舍人猛然开炮。 “这个左秀,在下州为刺史三年,人口不见增长,赋税不见稍加,何以吏部评级竟得了甲上,调去上州为刺史?” “他调走之后五年,在位时主修的堤坝溃决,何以无人问责?吏部诸公难道尽是耳聋目盲之人,不辨忠奸吗?若如此,朕要尔等何用?!” 吏部尚书刘槐今年六十有二,体力与精力都不足以承载他继续官场生涯,之所以能稳坐六部最肥的吏部尚书之职,纯粹是两位尚书仆射彼此妥协、刘槐本人留恋权位的结果。 此时吏部的差事出了错漏,他这个尚书自是首当其冲,跪地再三请罪之后,见天子始终一言不发,终于依依不舍的摘下头顶官帽,试探着道:“臣愧对陛下,有负君恩,请乞骸骨……” 嬴政立即道:“准!” 继而雷厉风行道:“如此尸位素餐之辈,若有丝毫羞耻之心,早该如此!剥去他的尚书紫袍,即刻赶出宫去!” 刘槐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帝王竟如此不留情面,着实惊了一惊,待到近侍近前来脱去他身上的尚书服制,更觉羞愤欲死,当即泣下。 嬴政连美人哭泣都无心观赏,更遑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当即叫人把他叉出去,继而调转枪口指向两位尚书仆射。 “如此无能之辈盘踞尚书之位,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尚书省究竟是国朝的尚书省,还是你们董冯两家的后花园?!” 董昌时与冯明达不敢作声,只得连连请罪。 嬴政冷笑一声:“冯仆射,冯朝端?你怎么不敢抬头啊?你替左秀奔走,为他筹谋官职的时候,也是这般姿态吗?不能够吧?” 然后拍案而起:“朕若是你这蠢东西,此时羞也要羞死了,哪里还能厚颜无耻的站在这里,装作耳聋不能听物!” 冯明达被骂的站不住脚,只能跪地叩首,心头悲凉。 从前关系好的时候叫人家舅舅,今天就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儿叫人家蠢东西…… 噢对不起,从前关系也没好过,那会儿叫舅舅,是为了给我挖坑。 噫,怎么回事,忽然更难过了! 嬴政瞥了他一眼,却不叫起,倏然转头,目光如电,看向还站着的董昌时和两位吏部侍郎。 那三人立时便抖了三抖。 嬴政又数了几桩旧案出来,继而才在董昌时与吏部侍郎杨集毛骨悚然的眼神中,徐徐道:“骑录军参事陆崇,在京当值不过一年,何以便得了评级为甲,重又调回陇右道去了?杨侍郎,这合理吗?合法吗?” 董昌时一听“骑录军参事”这五个字,心头就是一个哆嗦。 这这这,这是当今天子的旧仇人啊! 因为当今天子跟人抢男人犯禁,把他抓起来打了二十棍啊! 跟当今天子抢男人的那混账东西,还是我们家不成器的侄子啊! 杨集哆嗦的比董昌时还要严重点。 天子的旧仇人是他给弄走的啊! 虽说那位骑录军参事秉公执法无罪,但是他后来怕当今,也就是当日的周王府次子报复,动了动笔把人调走了,这违法啊! 虽然这事儿他跟董昌时的共犯,但架不住他才是动手操作的那个——再说董昌时是宰相,血条先天就比他厚啊! 另外一位吏部侍郎跟分押吏部的那位中书舍人见炮火主要冲着那二人去了,难免暗松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雷就炸在自己脑袋上了。 “彼辈乱法,尔二人难道毫不知晓吗?与其人同处于吏部,你们难道便没有监察之责吗?!” 直说的这二人也跪了下去。 嬴政看着书案下的一排头顶,脸色稍霁:“朕知道,先帝秉性宽宏,仁厚示下,只是今日告知诸位卿家,今时不同往日了。先帝的归先帝,朕的眼睛里,揉不下沙子!” 众人忙道:“谨受命。” 嬴政轻轻颔首,看向冯明达:“冯仆射?” 冯明达汗流浃背:“臣在。” 嬴政道:“左秀是你的姻亲,此事便交由你处置。不要失朕之意。” 冯明达恭敬称是。 嬴政又分付了几桩案子下去,这才看向杨集:“杨侍郎?” 杨集只感觉等待良久的屠刀终于架到脖子上了:“臣在。” 嬴政道:“你可知罪?” 杨集道:“臣知罪。” 嬴政问:“罪在何处?” 杨集梗了一梗,摘下头顶官帽,咬牙道:“臣不该以吏部侍郎的身份知法犯法,明知陆崇当值未满三年,却违规将其调任他方,臣有罪,自请辞去吏部侍郎之职!” 嬴政见他如此,眼底反倒添了几分赞许:“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杨集不明所以,再拜道:“还请陛下示下。” 嬴政道:“你犯的是大不敬之罪。” 杨集脸色顿变,心脏不由自主的因此牵动一下。 嬴政则转过脸去,看向董昌时,淡淡道:“当日他为骑录军参事,是恪尽职守,何过之有?惩朕者,法也,与他何干?彼辈太过看轻天子气量。” 董昌时与杨集不曾想他会如此言说,着实一怔,继而心悦诚服,俯身三呼万岁:“臣惶恐,臣万死!” …… 天子一扫此前的和颜悦色,重重发落了两位尚书仆射和吏部的人,宰相们难免谨言慎行一些,见了省内官员,也都提点他们小心行事,仔细触了霉头。 待到众位宰相们齐聚政事堂议事结束,李淳不免感慨一声:“从前看《近川文集》时,见近川先生讲侍太祖皇帝之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入则谨小慎微,出则汗流浃背’,太祖皇帝的威严之深,竟到了这种程度,不免觉得过于夸张。现下见当今天子御下,倒觉都是寻常了。” 其余几位宰相也随之唏嘘起来。 只有侍中韦仲之道:“这是好事。国朝绵延百十年,弊端渐生,今有圣明天子,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岂不是国朝之幸,天下之福?” 其余几人不约而同的看着他,神色都颇有些古怪。 韦仲之自若道:“我不喜欢加班是真的,觉得陛下圣明也是真的。至于所谓的威仪太盛,我既不曾替姻亲谋取官职……” 冯明达皱起眉来。 韦仲之:“又不曾自作主张,擅自调动官员升迁……” 董昌时将目光转向窗外。 韦仲之:“门下省又不像中书省一样,无中书舍人押吏部,我身为侍中,更无失察之责。” 两位中书令,王越与柳玄面无表情。 侍中李淳见同省的这位兄弟嘎嘎乱杀,头就开始大了,强笑两声,正待出面劝和,却听韦仲之忽的转了话头:“不过陛下圣德,了解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故而只是加以斥责,倒不曾真正问罪,多半也只是敲打一下咱们的意思。不过我倒是觉得,现在便暗松一口气,怕是为时尚早,陛下想清查干净的,怕不仅仅是吏部呢。” 众人听到此处,心下不觉紧迫起来。 本朝三省以尚书省为首,左右仆射又以左为尊,故而最后便是董昌时道了一句:“该整改的自行整改,该惩处的趁早惩处吧,若当真等到陛下亲手处置,怕就不只是颜面大失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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