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四爷当年也曾亲眼见过父亲的丧仪——彼时先帝遣使祭奠,皇太后归宁母家,长安宗室、勋贵毕至,门庭若市,高朋满座,低于五品的官员也只配在门房那儿留个名字而已…… 再对比今日冯老夫人辞世之后的门庭冷落,即便他与嫡母感情淡薄,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悲凉凄楚之感来。 树倒猢狲散,他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觉到,簪缨世族的冯家,的确已经迎来了它的末日。 而此时此刻,长安之中议论此事的更不知凡几。 午后窗外忽的飘起了细雨,吏部侍郎杨集坐在廊下,问前去打探消息的管事:“宫中始终没有动静吗?” 管事摇头:“没有。陛下只是准允冯家子弟辞官守孝,此外既无祭奠,更无加恩。” 杨集又问:“宗室与宰相们呢?” 管事低声道:“冯家遣人送了讣告过去,宗室也好,其余五位宰相也罢,全都没有动静。” 顿了顿,又说:“连遣人致意都不曾有。” 杨集脸色微微一沉,示意管事退下,久久无言。 其妻韦氏神情中也含着几分忧虑:“事情竟然到了这等地步吗?” 要知道,即便皇太后已经出家,方外之人同母家再无牵连——可冯明达是宰相啊! 宰相的母亲辞世,当今天子却不曾有任何加恩与慰藉,这样的例子,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之! 单单仅此一例也便罢了,可宗室和宰相们同时表达出对于冯老夫人丧仪的冷漠,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冯家完了! 韦夫人想起当日宫宴之上的那场变故,横死的冯老夫人,出家避事的皇太后,主动上疏请辞承恩公爵位的冯明达,还有事后联名上疏褒赞天子圣德无亏的宗室耆老和宰相们…… 她神色难免有些不安,低声问丈夫说:“难道真如外边议论的那样,冯家心怀不轨,于宫宴之上行刺圣上吗?” 杨集眉头皱起几瞬,复又松开。 他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只怕冯家人早就被拿下了,岂会等到今日?不过,他们作下的是毁家灭族的大罪,这一点倒是显而易见了。” 京中高门彼此婚嫁频频,韦夫人也有堂姐妹嫁入冯家,闻讯神色黯然,叹一口气之后,又问丈夫:“咱们家里也收到了讣告……” 杨集道:“宰相们都不敢过多掺和啊。” 韦夫人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 常言讲上行下效,能在长安扎根生长的人家,观察风向的技能点都是点满了的,眼见宫中也好,宗亲勋贵和宰相们也罢,从始至终都无人登冯家门心里边就有所明悟了。 冯家摊上事了。 冯家摊上大事了! 顶层的大佬们都不敢去,他们这些个皮皮虾,谁还敢顶风而上? 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 朝廷的运转并没有因为冯明达的辞官而发生停滞,较之从前,反而格外加快了几分。 原因无他——冯明达辞官了,尚书右仆射一职空悬,本朝三省向来以尚书省为贵,尚书右仆射——这可是宰相之中都居于前二的好饼啊! 最妙的是冯家显而易见的摊上事了,冯明达守孝期满之后决计不可能再出山执掌尚书省了,指不定那时候他都消号了! 既然如此,那还在等什么?! 冲啊!!!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上至中书门下二省的四位宰相,下至六部尚书、九卿要臣,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拼了命的加班内卷,恭谨侍上,只盼天子大发慈悲,将尚书右仆射这个巨饼塞到自己嘴里。 中书令王越最会钻营,先前送美男折戟沉沙后,在家沉痛的反思了几天,又送了一对白鹿并一双白狐进宫。 鹿这种动物,在封建王朝是有着特殊的指代意义的。 鹿走苏台,意味着国家败亡、宫殿荒废,而各路势力互相征讨、以求入主中原的这个过程,就被称为逐鹿天下! 王越送一对白鹿进宫,其意味不言而喻。 至于那一对白狐狸——当今在周王府的时候,就喜欢狐狸嘛! 礼送到了,至于作用嘛…… emmm。 坦白讲,嬴政对这两种动物都没什么感觉。 鹿这种动物,在他主政的时代,并不具备什么特殊的政治含义。 鹿走苏台这个典故更是汉朝才出现的。 他真正意义上对鹿产生比较深刻的印象,还是他到了地府之后…… 空间里刘彻就在这时候恰到好处的吹起了口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喔~” 嬴政:“……” 拳头硬了! 底下王越还在王婆卖瓜:“百姓在山林间见到一双白鹿,不敢惊扰,询问长者,都说这是因为圣人在世,上天特意降下的吉兆啊!” 嬴政默不作声的听他将这双白鹿夸了又夸,终于抬手捏了捏鼻梁。 王越察言观色,知道再说他就烦了,忙停下口来。 就听天子吩咐:“把这两头鹿送到艮岳去吧,着人悉心顾看着,至于那一双白狐……” 嬴政略顿了顿,方才道:“送去翠微宫,给淑妃吧。” 侍从领命而去。 王越低着头听完,心下难免有些感触,看起来冯家虽然要倒了,但冯淑妃多半不会受到牵连,而冯家四房,想来也可以保全。 既然如此,或许应该找个时间跟冯家老四拉拉关系啊。 那边空间里边朱元璋还问:“鹿你不要,狐狸也不养啊?” 嬴政对这些毫不感冒,刚想开口说自己不喜欢这些东西,就听刘彻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始皇他不喜欢狐狸的。” 嬴政心说这算什么,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 其余几个皇帝也有点诧异。 李元达说:“了不得啊彘儿,你怎么知道始皇不喜欢狐狸?” 刘彻卖个关子:“你们知道狐狸都是怎么叫的吗?” 打猎狂人李世民:“我知道!狐狸的叫声因为所处环境的不同而有所变化……” 他这话都没说完,就被刘彻给打断了,他兴高采烈的纠正道:“错啦,错啦,狐狸叫起来是这样的——大楚兴,陈胜王——” 李世民:“……” 其余皇帝们:“……” 啊这。 笋还是你笋啊彘儿! 嬴政下颌收紧,心火汹汹,深吸口气,继而冷笑一声。 【您有新的滴滴代打订单啦~】 那边王越见天子兴致似乎不太高的样子,心里边也犯起了嘀咕。 怎么回事,这都拿不下你? 在王府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养狐狸了吗? 难道这爱好也是装的? 我敲,那陛下你上辈子是麻袋吗,这踏马有点太能装了吧! 他觑着天子的神色,没敢再提白鹿跟狐狸的事儿,而是转到了近来颓败之势毕露的冯家身上。 “冯老夫人辞世,遵从国朝典制,冯家子弟以前尚书右仆射冯明达为首,应当尽数辞官守孝,只是据关内畿一干官员上禀,不乏有冯家子弟弃官而逃,甚至还有举家北上,意欲投奔敌国的……” 冯家败像已显,再观察宫中与长安要臣态度,便可知是灭门的大罪,离得远的不通消息也便罢了,身在关内为官的冯家人不愿举家与之赴死,自行筹谋,也不奇怪。 嬴政对此只是淡淡一应:“这些琐碎小事,遵从律法处置也便罢了。” 王越恭谨应声,又趁热打铁,主动进言:“冯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事到如今,陛下同他们还有什么情面可讲?您恩准他们为冯老夫人操持了丧事,已经仁至义尽!如今冯氏一族图穷匕见,陛下很应该下令惩治一二了!” 刘彻:“噗嗤!” 嬴政:“……” 嬴政眉毛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终于再也蚌埠住了。 他面色不善的看着王越:“王令君!” 王越被他叫的心头一个咯噔,忙应声道:“臣在。” 嬴政笑的阴鸷:“故意的是吧?” 王越:“……” 王越:蛤??? 伴随着王越这一席话说完,空间里边皇帝们的DNA也跟着狠狠动了起来。 李元达:“图穷什么?” 朱元璋:“什么匕见?” 刘彻鼻青脸肿的冒头出来,不怀好意道:“叫我康康叫我康康,是谁在绕柱走?” 李元达:“嗐,说起来,这个词儿还是始皇造出来的呢,听着可真亲切呀!” 刘彻:“王令君你怎么肥4啊,叫你来上朝打工,你搁这儿玩儿扫雷呢?!” 朱元璋:“王大人说得真好,奖励地府雅座一位!” 李世民:“王大人说的真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第27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26 王越进宫送礼,原本是想拍拍马屁的,没成想位置没拍对,不小心拍马蹄子上了,迎头挨了一顿骂,灰头土脸的出了宫。 三省官员们见这成了精的肛门幽灵都铩羽而归,便纷纷都歇了心思,孜孜矻矻,焚膏继晷,争先恐后的投入到朝廷事业中去。 而先前被吏部侍郎杨集动了动笔调任回陇右道的骑录军参事陆崇,就在这时候再度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黑衣卫耳目何等敏锐,几乎是同一时间,便将这消息送到了嬴政的案头。 彼时董昌时、李淳、王越三位宰相,并其余几位重臣皆在御书房议事,嬴政殊无遮掩之心,当即下令传召陆崇入宫觐见。 陆崇年约二十六七,鼻直口方,腰杆挺直,遵从礼部郎官教授的礼节见过天子之后,便如一把缄默的长刀,默不作声的在原地站定。 宰相们眼观鼻鼻观心,更无人主动做声。 嬴政见到真人,再同记忆里的影像对照一下,反倒笑了:“一别许久,故人近来可好?” 陆崇道:“天恩所在,诸事顺遂。” 嬴政又问:“你可知朕传召你回京,是想要做什么?” 陆崇并非强于口舌之人,性情中自有一般强硬傲气,也正因如此,才能在只是末流小官的时候,就敢把宰相子侄跟宗室子弟按住行刑这种狠事。 若换个知情识趣、谙熟朝堂之事的人过来,必然知晓当今天子有意千金买马骨,顺势附和吹捧几句,你好我好大家好,偏他不是这种人。 一句硬邦邦的“不知道”就要出口,那边侍中李淳便肃然了神色,沉声打断道:“你这蠢物,还不叩谢天恩?你以为当初是谁将你右迁陇右道的?” 他向上首的天子拱手示意道:“错非天子爱惜人才,走动关系将你右迁出京,董家那纨绔子岂能轻饶于你?!” 陆崇心下暗动,虽不知说话的人是谁,却也听得出其中拳拳爱护之意,当即顺坡下驴,再次拜下,口称万岁。 嬴政瞥了李淳一眼,倒不否认,吩咐陆崇起身,道:“本朝骑录军参事以三年为期,你还差了两年,此次回京,便将其补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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