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 在石家的日子,远比姜家兄妹想象的要好得多。 初来乍到,石筠没有给他们授课,而是讲礼。 本朝礼制,同门相交,走亲访友,条条道道都离不开一个“礼”字。 何夫人也在教导姜家姐妹。 教授她们时下女子出门会客的礼仪,也叫她们浅浅的涉猎一下闲情雅趣,香道、茶道、花道,最后才是仪态、妆容与衣饰。 也是直到这一日,才借着教授衣装的由头,给她们置办了衣裳。 短短数日,姜家兄妹深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姜丽娘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段日子是最舒服的,不需要疲劳肢体,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她第一次觉得,专心学习是这么舒服的事情。 元娘与姜宁更是如此。 离家数日,兄妹三人聚在一起商量着回家看看,可巧师兄孙三桥的夫人韩氏前来拜会石筠夫妇,听说这兄妹三个要腿着回去,当场笑得打跌:“好孩子,可别犯傻,你们一路走着回去,叫人瞧见,当是几个做师兄的多不体谅人呢!” 几位师兄都已经人至中年,韩夫人也是年过四旬,叫他们一声“好孩子”,倒也不算托大,又使人去备了马车:“你们本是兄妹,也没那么多拘束,一道回去也便是了。” 姜宁打头称谢,韩夫人连忙道:“举手之劳罢了,你们非要谢,倒叫我不自在!” 姜丽娘偷眼去看何夫人神情,见她仍旧是微微笑着,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逾矩之处,便也放心了。 兄妹三个乘坐马车一路回去,难免心有所感:“老师待我们的恩情,这辈子怕都是还不完了!” 又说起这些时日以来的见闻与列为同窗。 姜宁说:“师兄们都十分友善,关爱颇多。” 元娘、丽娘姐妹俩也说:“师母待我们极好,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又告诉哥哥:“韩师嫂十分热情,说是等我们回去,叫往府上做客呢,再三推了,她都不许,便也应了。” 交际圈打开,这是好事,姜宁由衷的为她们高兴。 兄妹三个一路上说着话,倒也不觉得路远,等到了西堡村之后,元娘挑开车帘去看,险些以为来错了地方。 昔日泥泞不平的村路用平整的青石仔细铺了,虽比不得官道,但较之从前,却要好的多了! 姜宁不由得奇道:“谁出钱修的路?” 西堡村的人远远瞧见驶过来一辆马车,便不由得开始议论,等见到帘子后边的人,马上就兴奋的围了上来:“是大郎回来了?!” “元娘跟丽娘也回来了啊!” 等到三人从马车上下来,那身迥异于西堡村众人的衣裳与通身与先前大相径庭的气度,更是几乎要将众人的眼睛灼瞎,歆羡的目光密密麻麻的聚在他们身上。 “……真是今非昔比了啊!” “怎么好事都叫他们赶上了呢!” 兄妹三人到了熟悉的家门口,却有些不敢认。 围墙是新修的,门前铺的整整齐齐,连正房屋顶上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暗淡的瓦片,也重都换了新的。 姜满囤不在家,但是费氏在,见儿女们回来,不喜反忧:“怎么都回来了?石公知道吗?” 深怕几个孩子不学好,被老师退货了。 姜宁赶紧道:“就是老师吩咐我们回来探亲的。” 费氏这才安心,但仍旧不忘叮嘱一句:“可不能逃课,知道吗?!” 姜丽娘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娘,咱们家的屋子,还有村里的路,这是怎么回事?” 费氏道:“你们走了没两天,就有人来了,说是你们师兄的家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还封了银子……” 姜丽娘急了:“你收了?!” 费氏被女儿看得心虚,小声说:“我刚开始没收呀,咋敢呢?我说不要,人家说我不收的话,回去主人家要责备的,又说只是几十两银子,就算是师兄给师弟师妹们的见面礼了,族长也劝我,我就收下了。” 姜丽娘心下稍安:“来了几家人,是一起来的,还是分开来的?” 费氏道:“是一起来的。” 姜丽娘松了口气。 既如此,料想便是几位师兄商议好一起办的了。 她问:“给的银子也一样多?” 费氏点点头:“都给了五十两。” 她神色畏惧,不安道:“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啊……” 姜丽娘见状,反倒不忍,拉住母亲的手,用力摇头:“没有,族长不是也在吗?他都说可以收,当然不会错。” 费氏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四家人送了二百两银子,我跟你爹商量着,封了一百五十两给族长。族长留下五十两给学里,剩下的一百两修了路……” 姜丽娘高兴起来:“这才对呢!” 他们几个年轻人不在村里,爹娘免不了左邻右舍帮扶,给点钱出去,对他们老两口好。 而他们兄妹三个有个前程,村里必然也不乏有眼红的,都得了油水,心也就平了。 姜丽娘甚至于想得更远一些——跟族里把关系处好,对于堂姐元娘来说只好不坏。 这个时代对于孝悌和乡里异常看重,堂姐出身不显,已经是吃亏了,西堡村姜家人心往一处去、劲往一处使,上下和睦,出自这样的门第,也算是一层薄金。 只是人情难欠啊…… 姜丽娘想到这儿,不禁头大。 师兄们送完钱就忘了,这是他们豁达,可他们兄妹三个要是占完便宜就忘了,姜丽娘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该上哪儿去找钱呢…… 姜丽娘陷入了沉思。 正出神呢,胳膊就被费氏摇了一下,难掩兴奋的叫几个孩子跟自己到里屋去。 等进了屋,再关上门,费氏挪开柜子,扒开地砖,从里边摸出来一只铜匣子,小心的开了锁,掏出来一摞五十两的银票。 姜丽娘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不是说只收了二百两吗?这是哪儿来的?娘你是不是应承别人什么事了?!” 费氏白了她一眼:“你娘是那种人吗?为了不着边际的事儿,害了你们三个,我哭都来不及!” 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是刘财主送来的,他亲自来的——老天爷,我活到几十岁,还是头一回见着他呢!你不知道他这回上门有多乖觉!” 姜丽娘明白过来。 刘财主,就是附近百里内最有势力的乡绅,先前抢走她豆腐方子的人。 据说刘家一族有两位数的举人,还有好几个进士在外地做官,刘财主本人,还是县令的座上客。 费氏说得眉飞色舞:“当初他们家那个管事上咱们家来,明明是抢咱们的东西,却一脸趾高气扬的,恨不能鼻孔朝天才好,凳子明明不脏,还得叫狗腿子擦了才肯坐——我还嫌弃他那个脏屁股呢!” “这回是叫刘财主绑来的,打了个半死,两条腿都折了,跟条死狗似的。刘财主拉着你爹的手,一口一个老哥哥,说那狗奴才打着他的名号在外边胡作非为,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一经发觉,马上就来请罪了……” 不需要姜丽娘,姜宁都知道这是假的:“要没有他指使,那个管事敢这么干?他编瞎话都不打草稿。” 费氏也说:“可不是嘛,拿咱们当傻子呢!” 转而又说:“他先去找的族长,捐给族里好些书本笔墨,央求族长上门说情。族长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他收了礼说风凉话,而是刘家跟金家娘俩不一样,他们是大树,根很深……” 姜丽娘:“树大根深。” “对,就是这个词!” 费氏一拍大腿,说:“族长说总不能再上门去求石公,叫他把刘家当官的都撸了吧?一来难办,二来就算能办到,这师徒的情分也不是这么用的。收下钱,刘财主安心,这事儿就过去了,你们以后有了出息,自有一番道理。不然他狗急跳墙发起难来,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即便事后石公能去追究,怕也晚了呀!” 元娘听完,便道:“族长说的,才是老成持重之言!” 费氏听了就是一喜:“真是给大学士当学生的人了,说话就是不一样,好听!” 又将银票点了点,边点边说:“刘财主送了十匹缎子,一百斤腊肉,还有一百斤米,一百斤面,最值钱的都在这儿,整整一千两的银票!他可会卖好儿呢,说老姐姐,在咱们这儿乡下地方,讲究的是财不外露,我明面上送你点吃喝用的,背地里给钱,不然大张旗鼓的抬了银子来,叫外人知道,只怕不好呢!” 姜丽娘嗤笑一声:“一千两银子买断旧怨,他不亏。精明死他了!” 刘财主是乡绅,是地头蛇,能碾死的也就是小人物,石筠是谁? 天子与诸王之师,曾经位列三公的士林领袖。 要说政界影响力,妥妥能进前十。 刘财主除非是疯了,才敢跟石筠来个对对碰! 费氏点了九百两银子出来,还是一人三百两:“都拿着,该花花,该省省。” 姜宁跟元娘不肯要,姜丽娘一把全抢到手里了:“你们不要我要——我替你们保管着!” 费氏恼了:“这个死丫头,咋还跟自家人抢呢!” 姜丽娘说:“就算是我借的,改天翻倍还你们!” 费氏哼了一声:“你就吹吧!”心里边却有点信了。 这丫头打小就聪明,还能琢磨出豆腐这种东西…… 要不是被刘财主横插一杠,这些年不知道还会钻研出什么呢! 姜丽娘想的也是发明创造。 她缺钱吗? 真缺。 她缺赚钱的法子吗? 真不缺。 但是她缺保命的手段跟撑腰的权势。 所以无论她脑子里有多少精妙绝伦的想法与创造,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摆出来。 石筠的出现,替她补全了最后一块短板。 也是唯一的短板。 看着手里边的那一沓银票,姜丽娘兴奋不已——芜湖,我姜丽娘要去征服星辰大海啦~
第53章 我给朱元璋打工那些年14 再次回到石家的时候,姜丽娘特意露了一手,跟元娘联合下厨,做了一锅新鲜热乎的豆腐脑叫师娘和师兄们尝个鲜。 石家跟姜家可不一样,市面上有的、没有的调料都能在厨房找到,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 姜丽娘还找到了蜂蜜,满满的一罐子! 石筠祖籍青州,是标准的北方士人,何夫人与其余几个弟子也是北方出身,口味与石筠如出一辙,元娘跟姜宁同样如此。 只有姜丽娘,这辈子生是北方人,魂儿是南方鬼,嗜甜如命。 石筠痛快的将一碗豆腐脑吃完,说:“还是吃咸的更有滋味,怎么会有人往豆腐脑里边加糖?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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