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皇姐逃离了我,我追过去,和你一同坠下悬崖,我们一起在那个村子里生活了几天,是你发现了不对劲。” “皇姐,在我提出为你而死的时候,你其实……很开心吧?毕竟你既能得救,还可以借此除掉我。” 祁歇贯是冷静的声音里忽地泛起一丝苦涩: “可是,你的眼神为什么不能掩饰一下呢?哪怕你假意惺惺地告诉我,你不希望我死,你是爱我的,我就可以不那么痛苦地为你去死。” “皇姐……”回忆起当时身心俱被烈火焚烧的感受,他的尾调里仿佛带着颤抖: “那场火真的烧得我好痛啊……” 难得听他说痛,盛婳心中蓦地难受起来。 她当时确实只考虑了自己,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回宫掌权和消除心头大患的喜悦,因此在祭坛上的祁歇顶着她的面容承受烈火炙烤时,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那时候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觉得万念俱灰?会不会觉得白搭进去一条命? 这其实一直都是盛婳逃避去想的问题。此时祁歇旧事重提,她便忍不住代入了彼时的情境,只觉得有股浓浓的愧疚混杂着共情的哀伤在胸臆中肆意冲撞,搅乱她的心湖。 祁歇却像是无话可说了,自顾自在尸体的颈窝处寻了一个地方,阖上眼睛。 这两天,每当他说累了,都会在她的尸身旁小憩上那么一小会儿。 仿佛很没有安全感似的,他还喜欢用另一只手臂横过她的腰间,以一种弱势、依恋的姿态将她紧紧箍进怀里,像是只有这样才能填补他身体里空缺的一部分。 有时,他在睡梦中还会不甚安稳地紧蹙眉头,喃喃唤着她的名字,甚至惊醒的一瞬间会下意识看向她的面容。 从悔意之中抽离出来的盛婳,看着祁歇把她当玩偶一样揣进怀里的动作,心情很是复杂。 她不知道他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才能走出来。 他魔怔的地方不止于此。 每次醒来之后,祁歇还会短暂地出去一小会。回来时,端着木盆,攥着布匹,九五至尊的帝王总是蹲下身来,熟稔地沾湿、拧干,再将她的面容和四肢逐一擦拭过去,重新为她抹上润肤的香膏。 盛婳从他这样的习惯里,隐约窥见他似乎自侮于躺在她身边会脏了她的肉身,故此每回醒来才要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替她擦拭身体。 这两天,除了分出一缕心神料理朝事,他剩下的时间都同她一起待在这间密室——他好像浑然不觉这是在虚度时光,除了午夜梦回时他眼尾处无知无觉淌下的泪水,盛婳甚至错觉他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真是疯了。盛婳心想。 他指望余生都要这样过活吗? 就算他是习武之人,到底也是肉体凡胎。长期在这样冰冷的环境中待下去,寒气只会一点点侵蚀掉他的底子。 盛婳甚至怀疑,不用到四十岁,祁歇就能把自己折腾到英年早逝。 果然,短短两天时间,他的身体很快就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手上更是浮现骇人的冻疮。 他的唇色本就浅淡,这下更是苍白无比,看着比她涂脂抹粉的面容还像尸体。 盛婳看得心惊。 她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祁歇这些疯狂的举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发出来的任何声音也无法叫他听见。 他本人看着还若无其事,盛婳却觉得自己好像要在这间密室里待到生无可恋了。 第三天,暗无天日的密室生活终于迎来了转机。 盛婳满心期待着未时的到来。系统说过,三天时间一到,它就会把她正式抽离这个世界,保险起见,它建立空间链时不会再有倒计时提示。 而且更令她欣喜的是,祁歇一大早出去上朝会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她不必再和他待在一处继续感受那股沉重压抑的氛围。 盛婳开心得在原地转起了圈。灵魂状态的她双脚是悬浮的,只要心念一动,就可以飘来飘去,不用挪动双腿,转圈还不会感到晕眩。 数到第一百八十九圈的时候,密室的大门忽而轰隆了一声,缓缓打开—— 见又是祁歇,盛婳瘪了瘪嘴。 下一瞬,她却被他手中那颗碧绿的珠子夺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 只见祁歇走上前来,垂着眼眸,轻轻捏住尸身的下颌,把珠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盛婳凑上前去,正觉得奇怪,倏然间,尸体却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原本被冻得发僵、甚至隐隐出现淡紫色尸斑的面容宛若重新焕发了生机,突兀的痕迹眨眼间便消退了下去,连同她的肌肤也变得细腻白嫩起来,有了活人的血色和光泽感。 任谁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她只是沉沉睡了一觉,下一秒就要醒过来。 盛婳正讶异着,余光却瞥见祁歇红了眼眶。 长长的睫毛掩映着铺了碎光的黑瞳,氤氲的水雾便就消融在里面。 这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觑见他清醒着落泪的样子。 滚烫的泪水滴到尸身的面容上,盛婳却觉得自己好像也被烫到似的,默默移开了目光,内心骤然翻涌起一丝细微的酸涩感。 她不会醒过来的。盛婳在心底里对祁歇如是说道: 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挣扎了。哪怕幻象做得再真,也终究是要被击碎的。 奈何祁歇根本听不到她的心里话。半晌,他终于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晦涩又喑哑: “皇姐,你不用再在这里受冻了,我这就带你出去。” 听到这话,盛婳微微瞪大了眼睛。 去、去哪?离了这间密室,她的尸身岂不是很快就要腐烂了? 她还不清楚这颗珠子的妙用,只以为是让她看上去更像活人的物什而已。好在,祁歇隐隐透露着癫狂的喃喃自语为她解了疑惑: “有了这颗避腐的靡颜珠,皇姐就可以永生永世地陪着我了……” 凉意窜上心头,盛婳的魂体狠狠震颤了一瞬。 这个疯子……竟然真的要把她的尸身长留在侧,不让她下葬。现在,还要将她带出去……? 万一暴露了,他要让宫人怎么想?让朝臣怎么想?天下人又该如何攻讦于他? 盛婳只是想想便觉得胆寒。 祁歇还在低声道:“宿四送来了这颗珠子,还告诉我他想编入我的暗卫,替我效力,我问他是不是皇姐的意思,他说是。” 像是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又或许是她的尸身能够完美保留下来一事让祁歇的心情转好了许多,他忽而轻笑了一下,将她冰冷的手牵过去放在颊边,声音好似情人间脉脉低语: “所以皇姐心里也是有我的吧?哪怕那段时间与我生了龃龉,也还是惦记着我的……” 他将尸身从冰棺里抱出来,在她额上珍惜地亲了亲,这才往外走去。 罢了,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盛婳无声叹息,听到脑中系统“叮”的一声,示意空间链已经加载完毕。 她该走了。 远远望着祁歇抱着一具空壳消失在密室门口的廊道里,盛婳在心中默默道: 后会无期。 不再受到三尺束缚的魂体终于在原地渐渐淡去,化为虚无。 正走在曲折廊道里的祁歇脚步猛地一顿。 这一刻,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心慌得厉害,忽而回身望去—— 密室里寂静无声,寒气四溢。 明明没有人,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心脏一空? 好像有一个重要的人自此退出了他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第90章 醒来 虚无的魂灵在混沌之中飘飘荡荡, 跟随电子音的指引在万千世界中找到归宿的那一瞬,盛婳猛然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白茫的天花板,鼻尖钻入病房里消毒水夹杂着空气清新剂的特殊味道,她恍惚盯了几分钟, 发觉这里不是那间铺满寒冰的密室, 也没有那道时时刻刻盯着她、极具压迫感的目光, 神志才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她回来了。 从待了两辈子的古代世界,历尽千帆,饱经风雨, 回到了她原本的家。 只是—— 脑中仿佛还残余着祁歇抱着她的尸身渐行渐远的画面, 那些压抑到窒息的情绪穿越时空的壁垒仍然印在她的心里,一时半会儿无法抹去。 想到这里, 盛婳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她原以为自己处理完了身后事, 也无愧于那个世界的所有人, 这才安安心心抽身离开, 却没想过临到头来,竟是祁歇这个她倾注了最多心力的人最让她不放心。 密室里的那三天, 可谓让她最直观地感受到他掩藏在淡漠外表下无药可救的疯狂。 真的会有人把爱诠释得那样极端吗? 盛婳不懂, 她也无法代入祁歇的心境,只觉得这样的偏执叫她心惊胆战的同时, 又萌生出一股新的担忧。 她走之后,祁歇的生活还能重新步入正轨吗?还是像在密室里一样, 日复一日地和她的尸身说话、生活在一起, 宛如她还在世那样自欺欺人? 她不知道。不过就算她担心也没有用了。 如今任务已经完成, 她也回到了现代世界, 自此,另一个世界的过往云烟都与她无关了才对。 好不容易回到现代, 她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过好未来,而不是沉湎于无法追溯的过去,徒增困扰。 只希望,另一个时空的祁歇也能早日意识到这一点吧…… 盛婳费力地转动眼睛,遭遇过车祸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四肢僵硬如同死物。 她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显示屏,生锈的脑子反应了快有两分钟,才发觉上面的时间与她记忆中遇险的节点只相隔了不到一周。 这样看来,她在古代世界度过的那几十年放在现代世界,并没有过去多久。 盛婳很满意,她还以为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在病床上当了好几年的植物人。 看样子,系统还是很良心的。 想到这里,盛婳便尝试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也是,任务都完成了,它也应该在她脱离古代世界的那一瞬,就与她彻底解绑了吧? 盛婳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怅然。与系统绑定的那几年里,虽然她和它不怎么说话,但到底也是陪了她许久的伙伴,乍然剥离开来,盛婳还是难免生出一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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