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弘曜,还在等着她这个额娘。 “快,去毓庆宫!” 年若瑶走路都颤颤巍巍,红泥紧张地跟在她身边,“娘娘,六阿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到了毓庆宫,见弘曜小脸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年若瑶顿时心疼得无法呼吸。 “福宜……”年若瑶声音都在颤抖,唤着六阿哥的小名。 六阿哥睁开眼,见到眼前的人欣喜地喊了声额娘。 知道他现在身子虚弱,年若瑶没有抱住他,而是一遍又一遍地用手勾勒六阿哥脸上的轮廓,“告诉额娘,你哪里难受?” 来的路上庄太医就已经让人把六阿哥的症状告知给年若瑶,知道他是吃坏了肚子,年若瑶还是不放心,她怕太医忽略了细节,万一有什么别的症状没有及时发现……、 六阿哥握住年若瑶的手,小脸通红地解释道:“额娘,那些人也不敢给我下太重的剂量。您放心,过几天儿子就能活蹦乱跳了。” 又怕年若瑶不信,六阿哥伸手比划着,“那个糕点我就吃了一小口,不,是一小口的一小口。太医来之前,我已经把东西吐出来了。” 四阿哥和熹嫔、静嫔是子强母弱,自己和六阿哥是母强子弱。 自己是盛宠傍身的贵妃,弘曜是聪敏好学的皇子,这两个拆分开来倒是没什么,合在一起定会惹天子忌惮。 在皇上没有定好继承人之前,是不允许一个皇子和后妃的势力如此强盛,弘曜要一直在皇上心里维持一个弱小需要保护的模样,既如此,他的成长过程就得跌跌撞撞。 弘曜这孩子从小就心路有数,知晓轻重。年若瑶没想过,他会那么早就吃了苦头。 “弘曜,额娘不希望你以身涉险,你是我的孩子,应当是我这个额娘护着你,而不是你舍身保护我。”年若瑶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生怕眼眶里滚烫的泪水落下。 六阿哥垂着脑袋,半晌后才开口,“额娘,我是兄长,理应保护福惠和福沛。” 那天额娘生两个弟弟时的情形,仅凭二姐描述他都能想象到有多凶险,福惠和福沛是双生子,古往今来根本没有双生皇子继承皇位的先例,那些人真正想除掉的是自己和额娘。 他不出手,额娘怎么解决眼下的困境。 “不。”年若瑶坚定地看着弘曜,无比郑重道:“弘曜,额娘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如今你要保护的只有你自己。” “等你长大了,就能游刃有余地处理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到时候连额娘都需要沾咱们弘曜的光。”年若瑶的话说得委婉又直接。 六阿哥喃喃道:“等我长大了就好了吗?” 皇上继位后严刑峻法处置朝中贪官污吏,以雷霆之速把康熙末年的那些烂摊子全处置了。他身上肩负着大清的江山,以皇上凡事都凭本事说话的作风,是不会因自己个人的喜好来选继承人的。 在这方面,弘历与弘曜的竞争很公平。 “弘曜,万事万物盛极必衰,接下来年家的每一步都是在走下坡路。”临走前,年若瑶轻轻拍了拍六阿哥的床榻,最后叮嘱一句,“对额娘和翊坤宫而言,最重要的是你能平平安安。” 年若瑶走后,就听人说皇上把毓庆宫负责照看六阿哥的宫人全都换了一遍,甚至还把自己身边信得过的太监调到六阿哥身边伺候,俨然是一个阿玛保护自己年幼孩子的心态。 从今往后,弘曜不再是盛宠之下的贵妃之子,而是一个需要阿玛保护的儿子。 -- 六阿哥在床上躺着养病的这几天,五阿哥日日来看他。 自己和他一般大的时候,遭受过最恶毒的事就是底下奴才区别对待自己和四阿哥,弘曜这次却差点丧命。 “弘曜,你小子要给我好好的,赶紧养好身体起来读书,不然先生总是惦记你,惦记你就罢了,总是点我名字算什么,那些问题我又回答不上来!”五阿哥进屋后,对着六阿哥哼了一声,一双眼睛还是诚实地在六阿哥身上打转,观察他身体恢复的如何。 六阿哥听闻,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咧着嘴笑。 “五哥再等一等,过两天我就能下地了。” “就是有什么事儿,也有五哥在前头给你顶着。”五阿哥的声音有些喑哑,“弘曜,你只要平安长大,皇阿玛的一切都会是你的……” 贵妃,福嘉,七阿哥和八阿哥将来都指望着弘曜,兄弟俩相伴多年,有些话不必明说。 那个位置,弘曜不能让,自己拼了命也得把弘曜推上去。 这一次,六阿哥眼里的光彩异常夺目绚烂。 “五哥,我也相信你。”
第90章 景仁宫。 皇后这两日处理完乌雅贵人和钮祜禄贵人身心俱疲,每日都要喝点浓茶提神。 这样一来,就要到后半夜才能睡着。 “娘娘,天都黑了,您还是早些歇下吧。”看着皇后眼都不眨地一口气灌下茶水,采薇担忧不已。 以往皇后娘娘处理完宫务,很早就会歇下。这些天休息不好,脸色都差了许多,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都说要注意身体。 伏在案前的皇后愣了会儿神,终于抬起头来看窗外的月色。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宫一年了。 这些年,她自认还算眼明心亮,没有办过什么糊涂事,对待潜邸后院的老人也和和气气。 唯一的一次针锋相对,是因为大公主跟李氏急了眼。如今李氏和三阿哥的前程一眼可见,她也没必要再脏了自己手。 中宫之位,原本固若金汤。偏偏贵妃的出现,让一向冷静沉着的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皇上因为对贵妃的喜爱,影响了在后宫的判断,自己在后宫绝对的话语权受到了掣肘。明年新人入宫,有这样有宠有势的贵妃,谁会认自己这个皇后。 景仁宫皇后的威严何在? 采薇帮着收拾完案上的卷宗,再次准备开口劝皇后歇息的时候,听见门外的小太监的高声道:“皇上驾到。” 殿内宫人们的眼里都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就连最为稳重的采薇都呼吸一顿。 皇上从未在景仁宫过夜,景仁宫的宫人们也养成了不用等皇上来不来就伺候皇后娘娘休息的习惯。 皇后立刻起身,迅速地整理了自己鬓角散落的发丝,赶在皇上进来前出来等候。 皇后难得瞥了眼西洋钟上的时辰,这个点皇上要么在养心殿处理政务,要么在翊坤宫陪伴贵妃,如今却跑到自己这儿,大概是为了那天的事。 帝后二人再次在景仁宫相见,彼此脸色的表情谈不上多好,采薇心里咯噔一跳。 瞧着一向端庄的皇后此刻颇为憔悴,皇上语气缓了缓,“朕瞧着你气色不好,明日让苏培盛把藩国进贡的人参给你送来。没事的时候也多出去走一走,总待在这景仁宫闷着,对身子也不好。”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缓过神来后侧首看了眼大门,采薇带着宫人悉数退下。 “臣妾知错。” 两人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皇后行了大礼。 “臣妾身为中宫,却没有恪守中宫管理约束嫔妃的职责,在处理贵妃之事上意志不坚,掺杂了私心。是臣妾失职,辜负了皇上的信任。”皇后脸色苍白,她前半生的努力都被自己这番话给否决了。 她身后没有强大的母族,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她能有今日全靠着自己公允地对待后宫每一个嫔妃,尽心尽力照顾每一个皇嗣。 她是贤惠端庄的皇后,不能有自己的私心。可是见贵妃和年羹尧的势头渐盛,她头一回生出了不能放任贵妃这样顺风顺水,怡然自得过日子的想法。 所以,她才在乌雅贵人和钮祜禄贵人对贵妃的设计中恍了神。 皇上看着皇后沉默了良久,想到这些年乌拉那拉氏不管是作为福晋还是皇后,都是称职的,于公于私他都不该再继续深究此事。 可窈窈……那个人是窈窈。 他登基时日短,前朝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处理,不能时时刻刻注意到后宫的动静,万一一时不察让想害翊坤宫的人得了手…… 皇上目光微沉,“朕抬举贵妃,却薄了你的体面,这一年来,是朕没有平衡好景仁宫与翊坤宫的关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朕之过,与你无关。” 皇后怔愣了片刻,她与皇上结发二十多年,知晓皇上向来严以律己。自己身为皇后却生出了偏颇之心,本以为皇上会对她十分失望,然后指责出她的不公,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一番话。 “皇上……”皇后犹豫地张开口,却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皇后。”皇上打断了她的犹豫,“朕与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礼法上朕不会让任何人越过你,也会把后宫的权利尽数交予你。” 他曾经想过,皇后如果是男儿身,一定会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替乌拉那拉氏争光。可惜,潜邸后院和皇宫困住了她。 皇上目光灼灼,两人对视,皇后深深福了一礼,“臣妾领训。” 再次挺直了的脊背让她觉得自己和皇上何止是夫妻,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更像是官场上的同僚。 自己与贵妃的职责各不相同,要走的路也不一样,她不是看不惯贵妃,而是忌惮前朝和帝王宠爱赋予贵妃的权力。 既然皇上已经做出了承诺,那自己也不会再因为贵妃和年家权势极盛而患得患失。 往后,他有作为,她也不会比他差。 从景仁宫出来,已是月上梢头,苏培盛提着灯,走在皇上身侧。 “六阿哥今日在课上可有什么不适?” 六阿哥上吐下泻的厉害,养了半个月才好,皇上硬是拖着让六阿哥躺在床上多待了半个月。 皇上这边刚松口,六阿哥就迫不及待地回乾清门的上书房读书了。 “回皇上,锦绣姑姑说,六阿哥一切都好,今日午膳比前几日多吃了小半碗菜。”苏培盛回道。 锦绣自皇上七岁时就在身边伺候了,在宫人里颇有威望,是实打实的心腹。 有锦绣在六阿哥身边照顾,皇上也能松口气。 皇上来景仁宫时,养心殿的折子已经批完了,苏培盛下意识带着皇上往翊坤宫走。没想到皇上却在岔路口顿住脚步,“回养心殿。” 夜里,前脚去了皇后那儿后脚再在贵妃宫里过夜,肯定会让旁人以为皇上对皇后不满。毕竟,皇上才说过要给皇后尊贵体面。 苏培盛绕过这个弯,加速了步伐。一整个白天加晚上,皇上忙个不停,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这样来回折腾。 不出意外的话,等他们回到养心殿,就能在桌子上看到贵妃送来的汤了。 -- 这一个月来,皇上再也没有踏足慈宁宫一步,太后的病养着养着也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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