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穿心,如竹林咂地密密麻麻铺来。 身中痛呼之声不断,箭兵换了一批又一批。 自俯视,马在其间横冲直撞,方才的高墙此刻都成了避无可避的死穴,成了一条绝望的黄泉路。 再继续缩小俯瞰,赤黑的回字形御街,密密麻麻塞着白黄的人马蠕动,犹如动龙戏珠。 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尸体。 所剩的残军拼命往后逃窜,不料又有竹筒铺天盖地从高处丢下,弓箭手全都以湿布捂住了嘴,反军毫无防护,被这土星和硫磺产生的浓烟熏的眼瞎口吐,滚下了马。 毒气散尽之后,喧闹的人声终归于寂静。 天上望去,剩下千万尸体,没了生息的血水自伤口流出,凝固,染红了御街。 两万人的乱葬岗,残忍而悲壮。 *** 前殿还在厮杀。 窦矜也下了场。 死伤各半,高铎听得援军没有了声音,知道已经覆灭,他的后路没了,咬牙吞声,红着眼杀了一个眼前的御军,于交战之中四处寻求。 如窦矜等人预料的那般,他还是一扬刀斧,带了兵往西南角冲去,意图朝着那边突围。 黄金车马重几吨有余,本是要弄两只马戏团的大象来拉的,靠人力去推难度非比寻常,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因此等他们带兵来人时,车马还存有眼大的豁口,没能关紧,宽度可供人出入。 坏了,差一点点。 那帮人看见了这一丝希望,高呼着奔杀而来。 长幸和程药都在车马之后指挥,孟常即刻带兵来追,御军被高铎的后军绊住脚。 一时局势犹如夹层三明治。 长幸程药等人在左指挥有限的一千士兵推车,隔着一层车同高铎逼近,而高铎的身后一半是正向突围之君,一半是反向与御军交手的后军。 也因此,孟常等人一时半会过不去救援。 那花车与马车的一点天眼要是被豁开了,就犹如朱雀门真的失守,危险的就是程药他们。 隔着缝隙,高铎看见了有女人。 长幸也看见了他。 士兵还在咬牙推行。 “扔烟雾弹!” 长幸对程药焦急地大喊。 “扔到马车对面,他们过来了!” 好在还有几百筒硫磺,他们两人和仅有的空余人力,将那烟筒倾飞出去,“快快——” 马上就要关上了。 离着十几米,高铎扬起手中长矛朝这边劈来,将那豁口硬生生挡住,士兵推也不动,去拔还需要时间。 长幸眼看拦不住了,拉住袖口里准备好的铜丝,“程药!接着——” 她身形最娇小,利用那缝隙滑了出来,高铎冲她砍来,长幸也在那一瞬精准得滚倒。 带着铜丝一起。 那铜丝极细,一端连着她,一端连着那边的程药。 顷刻间绊倒了高铎和身后几人的马,马腿受伤,再也站不起来。 在程药的惊惧之下,士兵们拔下大矛,门在她身后合上了,“女君!” 高铎没了坐骑,提刀针对她而来,张嘴獠牙,“啊————!” 长幸不知道自己这幅已经不透明的躯体,还能不能承受再一次的刺穿,她不敢冒险送了人头,爬起来便跑。 可哪里是武夫的对手。 身后的兵没了最后一丝退路,只有被宰的命,毒气蔓延,高铎恨意灭顶,一边被呛得泪眼模糊,一边大叫着掐住长幸的咽喉。 她挣扎不得,涨红了脸。 那手起刀落,马上要将她劈成两半。 一根长箭就在此时划破空气。 它逆向飞来,在刀落的前一秒,刺穿了高铎的脑袋。 箭孔的血沿着他的脸,滴落在长幸的脸上,一滴,两滴。 滴到她的眼里,染红了视线。 高铎直直地倒了,她也一并瘫倒在地,愣愣朝前望去。 几米开外,窦矜手尚在弦上。 只趁那方才两秒的烟雾吹散,他得以撇清了她的方位。 他救了她。 长幸变得什么也听不见,她被自己的劫后余生吓到了,不知时间如何流逝,也不知道四周都没了声。 窦矜身边的孟常略见这惊险一幕,尚在惊惧,窦矜最先发现长幸有难,一直喊他救。 他却错了时机,害的长幸差点一命呜呼,此时愧疚垂头。 窦矜将弓扔给他,径直朝长幸这边走来,并伸出了一只手。 “结束了。” 长幸看了看那只手,沾满血腥并不干净,她没觉得嫌弃,下意识递了过去,立刻被他握住,一把将人拎了起来。 窦矜的盔甲破了,胳膊也受了伤,脸上有灰。 反观她,也是失魂落魄。 情绪万种,化为轻笑,“女君子,多谢。” 这一笑,她喉咙里滚了细细的声音,激动得上前将他一把抱住,靠在他的身上。 窦矜愣住,孟常连忙退到一边。 她将头埋在他肩膀上,声音哽咽,“窦咕咕,能,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也多谢你救了我......” 若不是此时。 若只有他。 她好想大哭一场。
第1章 她为他而哭 火光炯炯,照亮整个大殿广场,她坐在崇德殿的最低石阶上擦脸。 青资找了铜镜,好让她将脸上的灰汗与血拭去。 刚结束完一场镇压,众人忙于各自善后,早先戒严躲起来的宫人们被放出来抬尸体,大殿充满了各色人等,没人去管角落里是不是有个神女。 倒是辛姿,之前首当其冲与她一起扔弹,事后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陪着。 方才直到有武将来报王相雀已被捉拿,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窦矜将她自身上一把拉下,便立刻随部下大步而去,也不知那王相雀命运如何。 就在高铎手里时,爆棚的求生欲贯彻了每个细胞,再回看前世,明明才半年过去,她痛斥那个沉浸于青春伤痛文学的那个自己。 长大了,活下去。 以后,她要好好活下去。 冲镜里的自己一笑,吞掉眼泪自我打气道,“真是辛苦你了呢,长幸。” 一旁的辛姿听了也弯唇低了头,长幸瞧她风尘仆仆,忙关切她道,“今日你吓到了吧?” 辛姿目光柔和,“女君子不知,我阿父从军多年,我进宫ᴊsɢ前便跟在他身边,婢日日瞧他与那些男子们练拳耍枪,早习惯了这场面——” 还未说完话,这辛姿忽然离远了去。 窦矜找来了。 直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这幅样子?!” 此时的窦矜盔甲已脱,露出扎袖的常服,那上面浑身浴血,已经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是什么。 他脸上还有喷射的道道血痕,整个人都像是血缸离捞出来的,面目狰狞。 也因照明有限时亮时暗,更将这种恐怖放大了。 连辛姿都被他吓得轻轻发着抖,不敢抬头。 她让辛姿先退下。 而后窦矜一板坐在了她身边,手边放下剑,那十几公斤的青铜登的一下,砸在她脚边。 她看着,那剑上的血还是热的,顺着剑尖流到她脚下的那块石砖缝里,染红了。 似被烫到,她连忙移开脚。 脑袋嗡嗡的,不知如何评判他的行为,只能干涩得轻启唇角。 问出一句,“你做什么了,弄成这幅样子。” 窦矜望向远处。 “我杀了王相雀,将他肢解。” 长幸不敢相信,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 窦矜回望过来,道,“我给了他机会,与他单挑。是他输了,成王败寇,这就是他应当的结局。” 她怔怔地将头挪回,不再看他。 周围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转,唯这里坐着两个破败又沉默的人,各怀着心事。 往上看,月光纯净,星宇灿烂。 长幸的鼻子渐渐发酸,觉得跟他合作,这前路该走的很艰难了...... 她这般想,窦矜却不相同。 “你方才抱我做什么?那会知道害怕,之前是嫌命长?大可让程药出来你自己躲着,如若我晚一步,你死相必定难看。”他忽然提起这茬。 打破了这本就沉默的沉默。 这话难听且耳熟,不正是两人初碰上时他的威胁? 她怎愿被他无端苛责,冒险也是为了周全计划保住未央宫一片,之前他谢她,此刻又反讽她,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长幸不满至极了,于是皱眉道,“跑是为了逃命,没人逃命的时候还管美丑的,你肢解王相雀我还未曾多说呢,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窦矜冷笑,再说,“你的命是我给的,我说了算。” “胡说……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他总是这样胡言乱语怎么行呢,长幸越发担忧未来,“你之立命无关你父,我之命就要关乎与你?玩得这么双标么,给了我身份我很感谢,但这不是买卖,我没有签卖身契,把自己通通卖给你。” 她方才差点死了,得不到安慰只讨了骂,还是自己费劲心思当这个幕僚才讨来的。 上一秒想着如何好好活,下一秒便一时溢满了委屈,眼眶微红。 也因她顾着自己发泄去了,他当然听不懂。 憋了句,“说人话。” 窦矜是个祖宗。 “生而独立,父母亲义,或是你师伴侣,不该以有恩教养之名对你上刑。”她黑着脸。 “你以箭相救,我受你的恩,当以报答,但无关我命。这下,你听懂了吗?” 吸了吸鼻子,忍住那股酸意,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咬出了这句话。 她异常的表情已再明显不过,窦矜正要理解她话里的含义,发现她眼底的泪水。犹豫了一瞬。 他只接触过窦玥,长姐从来不哭,妹妹们则多半不亲近。没有女孩子敢这样在他面前掉眼泪。 是以,他不知如何应对。 只会问,“你哭什么?” 长幸不想理他了,这人一身血腥之气,马上也要将她也传染。 便立刻起身离开,走时他还在那里问,“你哭什么。” 见长幸不答,便伸手拉住了她背后的腰带,这迫使她不得不回头,看着窦矜那张血脸…… “抱歉。”他平声道。 二字一出,立刻震坏长幸的耳膜。 她跳转身体,瞪大了眼,“你方才,竟是同我道歉?” 窦矜有些耳热。 她盯着这个少年血下的桃花眼,是那个性情很变态的坏太子没错。 刚刚,这个太子给她道了歉,被红炉点雪也懂得服软了。 已经到达情绪崩溃边缘的长幸,又因这收获转悲为喜。 她用袖子伸到脸上作势揩泪,嘤嘤道,“知错就改的人,觉悟都很高。” 他方才嘴比脑快,竟然说了那二字,连自己也想不通是怎么,只愿先将她拉住停在这里,因为他不知她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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