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南康王来了之后,紧锣密鼓的通疏水路,修建水库,甚至还南水西调,由江南出钱,专门修建了一条内陆水路,从江南一路挖到了西疆,每年江南涨水,便由江南一路通到西疆,江南免于水灾,西疆有了水源,甚至还开了一条水上商路,连通两地,不少行商都活过来了,西疆与江南都因此受益。 也因此,江南只知南康王,不知顺德帝。 更夸张的是,有一年,江南的税收高达整个大奉的一半! 顺德帝这多疑的毛病便犯了。 有了钱,就能养兵,有了兵,就能反他的皇位。 若是南康王想要掀翻他的王位,他又该如何做呢? 顺德帝便想,他要先杀了南康王,再派个心腹去江南做郡守,接手江南那片富饶的土地。 那,该派那个心腹去呢? 顺德帝把朝堂中的大臣都捋了一遍,一方面觉得这群人不够放心,这群大臣在京城办事儿的时候都会糊弄他,更何况是出了京城呢?另一方面,顺德帝觉得他们也没那个本事。 思来想去,顺德帝还是选了沈蕴玉。 他要沈蕴玉去摸清南康王的底。 一来,沈蕴玉是他的孤臣,绝不会背叛他,一来,沈蕴玉与南康王有一点交情,若是沈蕴玉下江南,定能与南康王并肩把酒,不会如其他京官一样,惊动南康王。 顺德帝如此想后,便下令,召见沈蕴玉。 顺德帝如此信赖沈蕴玉,自然是因为与沈蕴玉有些交情的。 早些年,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宫中曾出过一次案子,先皇后的婢女冤枉顺德帝的母妃给先皇后下毒,后来由沈蕴玉亲手查明真相,给了顺德帝一个清白——否则,还是三皇子的顺德帝当初不会那样容易上位的。 当时的三皇子,对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沈蕴玉感激涕零,后 来三皇子变成了顺德帝,也对沈蕴玉十分倚重。 他们是有君臣之宜的,且,这么多年来,沈蕴玉从没辜负过他一次。 如果顺德帝明天就要死,满朝堂中要挑出来一个人来拿他的传国玉玺,顺德帝肯定会给沈蕴玉。 其余的人都各有心思,只有沈蕴玉,是能为他卖命的人。 沈蕴玉领旨之后,也没辜负顺德帝的期望,在京中待了几日收拾东西后,便找了个理由,以查丝绸税收为由,南下了。 沈蕴玉还不是一个人南下的,他带着自己的妻子石清莲南下的,一副即是查案,又是游玩的姿态。 至于沈提灯——这时候还在监狱里庖人呢,他还是出来之后,由同僚告知,才知道自己爹和娘下江南的。 这也是石清莲第一次下江南。 石清莲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她又不是什么生□□游山玩水的人,所以她也未曾离开过京城,她是京城融融烟火气,直到这一次,才随着沈蕴玉下江南。 从京城去江南,可以走陆路,也可以走水路,他们去的时候是春时,未曾到雨季,所以可以乘船南下。 因着是以朝廷名义下江南的,所以他们乘坐的是朝廷的官船,共三层高,沈蕴玉带了一个千户两个百户,十几个小旗,上百个校尉,浩浩荡荡的上了路。 北典府司的人都被他带走了一半儿。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若是遇到好玩儿的地方,沈蕴玉还停下,拉着石清莲在岸上住上几日。 南方水美,鱼鲜,果实多,这里的人也更懂享受,不像是京城一般,日日都有人紧锣密鼓的赚钱,南方这里的日头慢悠悠的升起来,人也慢悠悠的走。 这里有新鲜的鱼脍,还有各种滋味儿的虾酱,以及多汁的水果,乘着小舟采莲的姑娘,叫卖菱角的小童,和架在水面上的竹屋。 竹屋也不大,一床,两窗,一桌,两椅,每到落雨天,头顶的竹檐上便有雨凝成线而落,噼里啪啦的打在翠竹上,流水潺潺,肥鱼在船下甩尾而行,空气氤氲,泛着草木清香,石清莲与沈蕴玉两人裹在锦被里,紧贴着说话。 沈蕴玉骨肉匀称,这些年成家之后,也不爱出去打打杀杀了,因而身上的旧伤都养的不错,原本胸口上 交错的旧伤也都渐渐淡了,露出白皙的皮肉。 这人生的白,浑身上下都是雪泠泠的白,哪怕年过四十,也没有一点衰相,叫石清莲爱不释手,她总是在欢好过后,把自己的脸贴在沈蕴玉泛着薄汗的胸口处,听他的心跳。 强劲有力,让她安心。 “我们在此处逗留,可以么?”石清莲半睡半醒的时候,不知道记起来了什么,突然呢喃着问了一句:“顺德帝不会怪你吗?” 沈蕴玉此行,明里是领了查税收的公职,暗里又接了顺德帝调查南康王的暗旨,怎么听都险象环生,但是沈蕴玉却并不着急的样子。 他不仅不着急,他还拖家带口慢悠悠的走。 若是沈提灯再小些,他还想领着沈提灯试一试这江南的水呢,但沈提灯现在岁数大了,在北典府司磨了几年,性子也沉稳了,干不出来跟亲爹下水嬉戏的事儿了。 且这孩子年岁越大,竟然开始和亲爹摆谱了,一张脸讨人厌的紧,全然不像小时候那般冰雪可爱,也不会抱着他的腿,软乎乎的喊他“爹爹”,只会一板一眼的和他讨论案情,有的时候碍于面子,还会强绷着脸不问他,自己下苦功夫去查。 沈提灯长成了一副硬邦邦的模样,大概是为了不堕沈蕴玉的名声,所以开始以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瞧着都很紧。 沈蕴玉开始怀念沈提灯小时候,满脸稚气的缀在他身后,小尾巴一样“爹爹爹爹”的样子了。 “不会。”他脑内的思绪飘了一瞬,很快又飘回来,他道:“顺德帝欲取江南,但取不走的,南康王不是蠢人。” 石清莲不知道上一代先帝驾崩时的旧事,但沈蕴玉清楚,他挑了些能与石清莲说的讲了讲。 “南康王是先帝的亲弟弟,端亲王的孩子,但早些年,先帝曾夺过端亲王的妻子,于宫中藏匿,那女子先后与先帝、端亲王一人有首尾,生下了南康王,因不能分辨是谁的孩子,所以先帝与端亲王皆宠爱与他。” “后,端亲王造反,逼杀先帝,一帝一王皆于那一场灾难之中陨落,先帝去世时,拟下诏书,传位给三皇子,并封端亲王世子,为南康王。” “南康王自首封那一日起,便知道他自己是顺德帝的眼中钉肉 中刺,所以他在江南时,做了很多准备,我这一趟来,他自然已经打起精神,准备迎接我了,故而,不若放松心思,当个远行游玩。” 沈蕴玉的一只手捋着石清莲柔顺的发丝,安抚她道:“放心,打不起来的,南康王不会给顺德帝送把柄的,顺德帝也没有那个本事,能直接起兵杀向江南。” 最主要的是,南康王并无反心。 “早些年时,先帝驾崩前,特意留了一道懿旨给我,让我亲自护送南康王回江南,先帝并不怕南康王谋反,因为先帝知晓,南康王意不在朝堂,但是先帝怕三皇子,也就是顺德帝杀南康王。” “所以,先帝其实还给南康王留了一样保命的东西,是先帝亲自手写的血书,和一枚传国玉玺,若有朝一日,顺德帝要诛杀南康王,南康王可拥兵自立为王。” 沈蕴玉说到此处时,低头吻着石清莲的额头,道:“但南康王不会。” 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爱那王位,爱那勾心斗角的京城,也有人爱这江南水美,爱这雨雾中的莲花。 “且,南康王只有一女。”沈蕴玉想了想,又道:“他连儿子都没有,也只要了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石清莲把自己的脸蛋拱在沈蕴玉滚热的脖颈间,小声的哼唧了一声:“我也想要个女儿。” 她想了想,有点嫉妒的问:“他们的女儿聪明吗?” 沈蕴玉低笑了一声,道:“提灯现下也很聪明了。” 在北典府司待久了的人就没有不聪明的,做什么事,总会想一想后果,因为一步踏错,那就很可能带来杀身之祸,若是成了小旗、成了百户,那更危险了,他一步踏错,可能还带着其余兄弟一起死,所以每个人都是谨小慎微的。 沈提灯也在这种氛围里,迅速沉淀下去,从一个自命不凡三年想干翻他爹的沈提灯,变成了一个日日在牢狱中刑审的小旗,连每一个问话都要来回问上三遍,免得出了错漏,耽误了大事。 石清莲还是觉得女儿好,她缠着沈蕴玉问:“她聪明吗?” 沈蕴玉便想起了他在密信上看到的一些关于那位郡主的消息。 “很聪明。”沈蕴玉道:“很厉害的姑娘,外柔内刚,满肚子心眼,知世故但不世故,与南康王妃一般,是个十倍还恩,百倍还仇的人,去岁冬日,她便启程去往西疆远嫁了,也不知现下如何。” 大奉远,车马慢,谁知道谁现在是什么模样的呢? 不过,他们马上便要去见南康王了。!
第128章 提灯日常 “南康王与南康王妃,又是什么样的人?”石清莲贴在沈蕴玉的怀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几分好奇。 她未曾得见过这些人,但是隐隐有听闻过一些。 “都是很好的人。”沈蕴玉揽着她,将被子拉的高了些,免得石清莲的脊背露在江南烟雨天里,这烟雨天生湿冷潮气,石清莲身子弱,沾了冷气便生病,沈蕴玉给她拉高了被子,拍着她的背道:“南康王妃是二嫁,她二嫁出嫁的时候,我还瞧见了呢。” 南康王妃也算是奇女子,一嫁将军,二嫁王爷,后随南康王远赴江南,再也没回过京城。 江南船舟摇荡,沈蕴玉与石清莲在水面上飘了十日,才到江南。 他们这一行声势浩大,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这是京城中来的人,是京中三品大官,还是皇上的心腹,锦衣卫指挥使沈蕴玉。 特别是,这位大官还是来查税收的。 这税收二字,就是横在地方官脑袋上的一把铡刀,若是税收出了什么事,这一整个江南的官吏都要来一次大洗牌。 所以,整个江南的官都戒备起来了,沈蕴玉自京城一路南下,江南的官便接了他一路。 因着沈蕴玉是携妻而来,所以一路上没什么人送女人、美婢之类的讨嫌,只有人送各种金银珠宝。 说实在的,沈蕴玉并不缺这些,他爱宝马宝刀,但并不爱堆积如山的银钱,后来更爱他的儿子,石清莲多数时候都懒得四处走动,只爱添新衣,买胭脂,又能花的了多少钱呢?但这些送来的单子沈蕴玉还是照单全收了。 “我不收,他们反而会不安心。”沈蕴玉与石清莲解释道:“只要是官,就没有不用自己的权力做事的。” 就连沈蕴玉,都会为沈提灯开后门,带年仅几岁的沈提灯去下诏狱转一圈,其余人更别提了,自然各有各的腌臜,一听闻京官来此,自然会送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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