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鸢尾花下一片不起眼的叶子,被他神不知鬼不觉摘下,要想解开眼下的死局,这,便是保命符。 他微微侧过头,向藏身巷尾杂物之后的人冷声说道:“阁下等了我这半日,不如出来一见。” “嘿嘿。”杂物后传出又尖又细的笑声,紧接着,一个身材瘦小的青衣人走出来。 翟天修看一眼他身上的低等太监服,缓缓勾唇,“眼下,我可以去见你家主人了,还请带路。” * 再次走出坊市,已是黄昏时分,翟天修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晚霞。 身边人头涌涌,终于,他又可以正大光明走在街上,不必似先时那般,东躲西藏,如同过街老鼠。 他漫无目的走着,待到看清不远处那座宅邸时,锐利的眼风转为柔和,挟着意难平。 牌匾上简单篆着两个大字“沈府”。 那日临别前,阿柔的话在耳畔响起: “阿修,当年阴差阳错,或许正是老天爷的意愿,你和我终究有缘无份。如今我是沈之砚的妻,再难回头,只盼你另觅良配,寻到那个……愿意陪你游历山川,看朝霞暮雪、共生白发的人。” 翟天修斜靠在窄巷口,仰头只见两幢高耸院墙,夜空被拉扯成狭长的形状,隐露飞檐一角。 眼前的一切,一遍又一遍提醒他,她已嫁入这座深宅,是别人的妻。 良久,他低下头,凄然一笑,“阿柔,你错了,找不到的。因为这世间,只有一个你。” 一墙之隔,吕嬷嬷灰头土脸,刚从寿安堂出来。 面对老夫人劈头盖脸的质问,饶是吕嬷嬷活了大半辈子,应付人情世故早已成了精的,也难免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去哪儿了? 她也在问自己。 连着三四日不归家,招呼也不打一声,沈老夫人呜呼家门不幸,谁家娶回这么个夫人,不直叹倒霉? 因着近来管家时常外出,阮柔去青台山那天,原想着晚上就回,便没跟老夫人报备。 此刻听吕嬷嬷一说,沈老夫人顿时火冒三丈。 “上次也是这晦气地儿,她差点让山贼劫了不说,还害二爷伤了手。吕嬷嬷,老身我今天就想问你一句,那破寺庙里藏了什么宝贝不成?你们夫人成日惦记着往那儿跑?” 吕嬷嬷不敢吱声,确实,老夫人要是早知去的是哪儿,压根就不会答应。 只得把陈大昨日回来说的情况,原封不动告诉老夫人。 “前天二爷去的时候,天色已晚,便说住一宿再回,吩咐陈大先行回府,第二日一早,是二爷的侍卫驾车……” 吕嬷嬷内里心忧如焚,只不敢带出来,“兴许二爷临时起意,带夫人又去了别处,老夫人不如派个人去衙里找找,看看二爷怎么说。” 她也只能这么回,心说你自己的儿子也几日不归家,现今更是带丢了咱们夫人,我找谁要人去? 沈老夫人当场拍案怒斥,“他一个爷们儿每日忙公务,便是十天半月不着家也正常。阮氏倒好,一个妇道人家,二话不说丢下家跑没影儿了,这是还没孩子,不然……我说她就是个抛夫弃子的逃妇!” “老夫人您别着急,兴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呢,咱们先把人找出来,再论罪不迟。” 吕嬷嬷见她一语就要定罪,这话出了门,往后夫人在这府里还怎么待,只得赶紧安抚。 好说歹说,吕嬷嬷自问也没本事,安抚盛怒之下的老夫人,上面暂时骂得累了,自也就将她撵出来。 吕嬷嬷匆忙往棠梨院走,一面命小厮再去阮家打听,距阮柔离家算算已过三日,她还没敢跟那边说失踪的事。 方夫人不在家,府上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若是让老太太知道,肯定要急出病来。 姚氏打一旁过来,环臂一脸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先前在寿安堂,云娘还帮着说了几句好话,眼下她们两个都有把柄,吕嬷嬷也知情,一时造次不得。 但若阮氏真个回不来,这府里的中馈,到时还不是又回她们手上。 “嬷嬷别急着走,我这儿正有事跟你交待。” 姚氏嗑了片瓜子,慢条斯理道:“上回夫人让我打听平畋山的庄子,我去问了,人家可不愿卖呢,我都开到一千八百两,那边根本不松口。” 吕嬷嬷眼下哪儿还管得着买庄子的事,冷眼瞥她一下,“哦,书斋上个月的帐昨儿刚交上来,足足比从前番了一倍,赶明儿交到寿安堂,老夫人多半会觉得,还是我们夫人会理家,生财有道。姚夫人,您说是吧?” 稍作敲打,果然姚氏立刻变脸,赔着笑还要再说什么,春杏脚步匆匆赶来。 “嬷嬷,二姑奶奶来了,说要找夫人。” 吕嬷嬷听了又是一阵头疼,二小姐从不登沈家的门,这会儿定是为付家的事来找夫人。 她撇下姚氏赶去见阮桑,见面便先把自家的难题诉了一遍。 “阿柔失踪了?”阮桑吊起眼梢,冷笑一声,“这倒是桩稀奇事儿,阿娘昨儿还递信给我,说她和沈之砚,前天早上一道下山的。” “这把个大活人弄丢了,咱们还没吵着要人,你们家老夫人真有意思,倒先给她定上罪了。”
第63章 悲惨童年 ◎沈之砚,就是死鸭子嘴硬。◎ 阮桑提着嗓门, 说话中气十足,顿时引得外面路过的下人一阵探头探脑。 吕嬷嬷忙拉住她,“我说姑奶奶哟, 这节骨眼儿上,您就别跟这儿添乱了, 找人要紧呐。” 阮桑破天荒头一遭登门, 已经算是跟阮柔低头了, 眼下这事她一个人办不来,还得要妹子帮忙。 谁知来了却听说阮柔丢了,阮桑自己也正一身麻烦, 耐下性子,在厅里来回踱步。 “上衙门找过你家老爷了吗?” 吕嬷嬷沮丧摇头,老夫人的推托也不全错,他们老爷平日行踪不定,说不准人是在大理寺还是刑部, 要么就是在外面公干,平日只一个白侍卫跟着, 她也不知上哪儿找人去。 阮桑气得牙痒痒, “我就说,阿柔她一天到晚也不知想干什么,自家的夫君也不知上点儿心……” 数落到一半她噎住, 付轶在外的公务她倒是了如指掌, 不也没把男人看住。 阮桑这几日做的事,总结起来就四个字:暗渡陈仓。 跟付轶肯定是过不下去的, 要和离不难, 难的是如何带走一对儿女。 小圆儿和铭哥儿, 阮桑绝不可能让他俩留在付家, 将来管别的女人叫娘,受人磋磨虐待。 若是这样,她还不如一头撞死。 这些年阮桑把着家中财政大权,有了这项便利,转移现银、田产商铺变卖,短短几日时间,便已神不知鬼不觉完成了。 这里面有一半是她的嫁妆,另一半,都是这几年夫妻俩合力挣下,其中数额最大的,是付轶替同僚投的红股。 眼下阮桑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付轶找的借口,他通过那女人,倒卖私盐赚来的黑钱,说成是同僚的,也交在她手上经营。 其实,他们夫妻一路扶持走到今天,相互之间并没有多少秘密,除了在甜水胡同养外室这件事,付轶的所有财路,阮桑稍微一盘便一清二楚。 她要把这些全拿在手里,才能跟付轶谈条件。 事已办得七七八八,眼下阮桑拿不准的,还是甜水胡同那边的情况,不想到摊牌的时候横生枝节,这才来找阮柔。 谁知妹子却丢了,她问吕嬷嬷,“你倒是再想想,她会去哪儿?” 吕嬷嬷攒着眉,忽地想起先前姚氏提到的平畋山,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上回夫人还怀疑老爷想害她,吕嬷嬷当时听见这话只觉匪夷所思,眼下老爷和夫人一同音讯全无,这实在太古怪,别是…… 阮桑还有事,等不得吕嬷嬷发呆,在她手上拍了拍,“你且放宽心,别胡思乱想,这么大个人,总不会平白就消失不见,这会儿天晚了,明儿一早我派个人去衙门找沈之砚,一问便知。” 府宅里丢了个妇人不好找,那么大个刑部,侍郎难不成也会丢?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阮桑急步出门上马车,刚到街口,路边一个人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撩起帘子看了两眼,带着两分不确定,喊了一声: “阿修,是你吗?” 男子侧头回望,笑意爽朗,“桑姐儿。” 阮桑早从阿娘那里听说翟天修的事,只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怎么不去家里?阿娘知道你回京了吗?” “知道,我还有些事处理,办完了就回去。” 翟天修答话,还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神情,阮桑想到他这三年来吃的苦,一时恻隐,竟不知说什么好。 “这么晚了,你来找阿柔?”翟天修问。 一句话,又把阮桑拉回现实,她哂然苦笑,眼下自己才是可怜虫,哪儿还有精力去可怜别人。 看出她笑容中的苦涩,翟天修心下稍作衡量,“桑姐儿,当断则断,付轶这回惹上的麻烦不小。” “你、怎么知道?” 阮桑一惊,回头又想,难不成是阿柔告诉他的? “我如今在一个商行里做事,知道些私盐案的内幕。” 翟天修打量四周,站近一步低声道:“那姓梁的背后牵涉甚广,付轶到如今还没被抓,是因为他手里有个帐本,大理寺、刑部盯得正紧。” 阮桑脑子转得飞快,她在盐署官眷之中路子极熟,这阵子付轶鸡飞狗走的窘境,自也摸得个八九不离十,眼下翟天修透露的正是关键所在。 “你……” 她不觉对翟天修有些刮目相看,含糊其辞道:“找个事做也挺好的,跟人学些经商之道,也是你家的老本行嘛。” 翟天修点点头,不再多说,见她行色匆匆,“你还有事就先去忙吧。” 阮桑应了声好,放下车帘,忽地又掀开,叫住翟天修把他拉过来点,小声问他,“你……见过阿柔了吗?” 翟天修在沈家附近出没,阮桑自然知道为何,阿柔已经放下心思,看来他却还没有,眼下这事,也只有他能帮忙。 她把事情一说,翟天修面色陡然凌厉,“你说什么,阿柔失踪了?” 还是和沈之砚一起,从光通寺出来就失踪的。 翟天修几乎都不用想,沈之砚对他的敌意如有实质,他重重一卷击在车板上,整架马车都跟着晃了两下。 “沈之砚把她关起来了!” * 一连几日,阮柔睡到近午才起。 用过膳,便从书架上,避开大半不正经的卷宗,随手挑本游记、话本之类,拿在手上,走到院子的葫芦架下,窝在藤椅上随意翻看,借以打发时间。 长日漫漫,或许她今后的日子,就将在这方小小院落消磨殆尽。 之所以没了抗争的心,是因为眼下到底与前世的囚禁有所不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1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