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打横跑出来,一把抱住阮柔,口中发出呜呜声,将人拽到莲池的大石边,拼命朝她摇头。 喊杀阵阵,刀剑金鸣此起彼伏,一袭玉袍出现在她视野里。 沈之砚风度翩翩,信步行走在混乱厮杀的边缘,与这场乱战显得格格不入,清隽的面庞上,带着一抹愉悦的淡笑。 “擅闯私宅,意图劫持官眷,翟天修,你跑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阮柔离得较远,金鸣交错中听不仔细,然而沈之砚从容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一手撑住青石,才能让身体不至因激愤而摇摇欲坠。 亏她还在担心他的安危,他这般闲庭信步,对夜袭毫无意外,甚至连罪名都罗织好了。 沈之砚把她带到这里软禁,分明是个陷阱,给翟天修挖好了坑。 这一次,又拿她作饵。 透过火光,翟天修望见院中那袭夺目的红衣,是他三年不曾见过的俏丽娇媚,女子泪盈于睫,神情凄惶。 他隔门高喊:“阿柔,别怕,我来救你出去。” 阮柔双手交握,指甲死死掐住掌心,目光在两个男人身上各自停留片刻,冷漠地垂下眼睫。 前世她盼着有人找到这座庄院,救她于水火,依稀也期待过,眼前这一幕。 然而事过境迁,她却只感到黯然神伤。 捉拿盐贩子的战斗向来惨烈,对方人数本就较多,又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白松等人的抵御渐趋劣势,眼看就要退到阶下。 沈之砚身处众护卫之中,像个明晃晃的靶子,令得对面的人更要一心冲破屏障,拿住他这个首脑。 刀芒闪作一片金光,耀得人不可直视,翟天修身形如风,拼杀之下突出重围,只在眨眼的功夫,刀尖抵上玉袍。 “让她跟我走,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话音刚起,对恃尚未形成的当口,沈之砚忽然身体前倾,胸膛撞进刀刃。 翟天修握住刀柄的手上,传来清晰又熟悉的触感,他有一瞬间的失措,怔怔看向捅进沈之砚胸口的刀尖。 周围全是人,白松飞起一脚,踹中翟天修肩头。 他顺势回掠,兵刃自血肉中抽离,鲜血如珠,被刀尖带起一串长长的弧度。 这一刻四下无声,仿佛画面定格,沈之砚立在原地,玉袍上洇出大片殷红。 鲜血、火光、黑寂夜幕,铺天盖地向他倾下,所有事物自眼前掠过,皆如虚幻泡影。 沈之砚能看见的,唯有那抹最鲜明、亮丽的红,清晰而缓慢,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蝶,轻快向他飞来。 “夫君……” 沈之砚倒进一个柔软的怀抱,耳边是她焦急的呼唤,一滴泪滴落在他脸上,烫得他心尖一颤。 阮柔死死摁住他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里一点一点渗出来,她慌乱无措,语无伦次地哭,“别死……沈之砚,你别死……” 沈之砚虚弱地枕在她手臂上,看着她的目光温柔缱绻。 作者有话说: 呃,又要死了。
第65章 自作自受 ◎人知疼痛,才会避险。◎ “阿柔。” 翟天修刀尖拖地, 脸色难看至极,张了张口,语声艰涩, “他、我不是有意……” “别说了,阿修。”阮柔低着头没去看他, 哭腔里忽然带上一点歇斯底里, “你走吧。” “是他故意撞上来的。”翟天修沉声低吼。 他被沈之砚阴了一把, 眼中几要喷出火,没想到这人这么无耻。 “你就不该来这里。”阮柔哀怨抬眸,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啊。 激愤化为实质, 翟天修踏前一步,“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兄弟们上啊,杀了这狗官!”宋仁一声厉喝,盐贩子们高呼响应,战意陡涨, 顷刻化身凶神恶煞。 白松等人本就相形见绌,和几名护卫死死挡在沈之砚身前。 战局已是一面倒。 形势大好, 翟天修却如野兽一般, 机警地嗅到一丝危险。 就在他迟疑的同时,一道尖锐镝鸣破空而来,他手腕一翻, 金刀反至身后, “哚”地一声,箭头钉上刃身, 震得他手臂发麻。 外围陡然亮起无数火把, 将整座庄院团团围住, 一张张重弩绷紧的弦上, 箭矢闪动幽幽冷锋,锁定在每一个来袭者身上。 沈之砚轻轻转过头,在阮柔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漆眸沉静无波,冷漠注视翟天修。 你,已成瓮中之鳖。 林七从一棵大树上跳下来,口中吹响镝哨,暗伏在后的官兵蜂拥而至,上方有重弩掠阵,一面倒变成前后夹击。 白松见机极快,趁盐贩子们还在愣神的空档,呼啸一声,护卫们手起刀落,翟天修带来的一众好手,转眼间被砍翻在地。 形势转变得太快,阮柔一时应接不暇。 她只知道,这两个男人不论谁输谁赢,都不是她想看到的,一只手还紧紧压在沈之砚胸前的伤口上,她颤声哀求,“之砚,不要杀他。” 沈之砚不为所动,覆上她手背,用力把她的手往伤口里摁,最好能从这个刀口穿进去,给她摸摸他的心。 另一边,金刀落地,这次轮到白松,将一柄利剑架在翟天修的项上。 带来的兄弟都已倒在血泊里,宋仁眼睁睁看着翟天修卸械就擒,顾不得浑身是血,挣扎着从他脚边爬起,“少主,我替你挡着他们,你快走啊。” 翟天修抬脚轻轻踹在他肘间,将人踢回地上,神情淡定从容,竟与先前的沈之砚如出一辙,比之更多了一分桀骜,轻蔑地看着沈之砚。 胸有成竹,分明还留了后手,沈之砚漆眸一凛,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桀桀冷笑。 “住手。” 桂保两手抄在袖中,不紧不慢走出来,瞧着地上的沈之砚,笑得十分开怀,“哎哟沈大人,您这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呐。” 沈之砚眼神阴郁,示意白松动手。 桂保出手如风,两指捏住雪亮剑身,径直从翟天修脖子底下移了开来。 并不见他如何使力,白松持剑的手却传来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道。 “桂禀笔这是何意?”沈之砚声音虚弱,透着彻骨寒意。 “这个人呐……”桂保在翟天修身上拍了两下,眼神则瞟向一旁的林七,心头畅快,“咱家要保他。” “怎么……沈大人有意见?” * 医师到来时,沈之砚已被扶回内间的榻上躺着,衣襟敞开,露出胸前狰狞的刀口。 “还好,偏了两寸。”医师的话出口,屋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白松是知晓全盘计划的,却也没想到沈之砚会以身犯险,半跪榻前请罪,“是属下失职,请大人责罚。” 虽不是要害,到底失血过多,沈之砚昏昏沉沉靠在枕上,“是我不自量力,撞到他刀口上,与你无关。” 他脸色苍白,一双黑瞳更显分明,像燃起的火烛,脆弱中透出执着,灼灼望着阮柔,朝她抬了抬手。 医师正一圈一圈给他缠白绢,阮柔站在后面,神情怔忡,眼前这一幕如此眼熟。 前世沈之砚也曾遇刺,胸口正中一剑,险些性命不保,那是在和离前不久的事,眼下才七月,当时他并未提及是何人所伤,难道……也是翟天修? 她心头惴惴难安,沈之砚的手就一直那么伸着,医师见了给他摁下去,“大人千万别抬手,小心牵动伤口。” 谁知竟摁不动,他这么拧着劲,刚包上的白绢顷刻被血染红。 阮柔赶紧过去坐到榻边,伸手给他握着。 这么不怕死的病人,医师还是头一回见,哪敢多言,只得拆开白绢,刚敷上的药粉被血冲掉大半。 得,重来吧。 阮柔低言细语劝说,“您又不会武功,刚才那种场合……” 就该躲远点,还偏往上凑,不是找死嘛? 话说出口,又是一怔。 这种事,不是头一回了。 阮柔秀眉颦蹙,上次他空手夺刃,之后她也劝过这话。 这次该不会……想到先前翟天修冤枉的表情—— 真要让阮柔选,信翟天修还是沈之砚,前者的可信度显然更高,但那种情况下,她不可能不向着沈之砚。 可不,他刚刚自己也说,是往人家刀上撞的。 她咬了咬牙,沈之砚这人,多少有点自虐,好似感知不到疼痛,非要把自己搞得鲜血淋淋,不会是来……搏她同情的吧。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要么说至亲至疏夫妻,做了他三年枕边人,如今阮柔对他的了解,可谓是够够的了。 话虽如此,这次受伤,比起空手夺刃严重得多,照医师的说法,差之毫厘,仍是凶险万分,尤其今夜,挺过去方可说“安稳”二字。 因此,明知他大概是自作自受,阮柔也无法责怪他分毫,反之,担忧却一分不少。 若今夜他的计划真个得逞,换翟天修重伤将死,阮柔同样也会忧虑。 愁肠百转,她自己也说不清,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包扎上药收拾停当,她叫云珠去盯着熬药,先去安抚了秦嬷嬷。 老人家独自缩在屋角,怕自己听不见耽误救治,一直不敢往上凑,只伸着脖子看,满脸是泪。 阮柔比着不大熟练的手势分说一通,将她拉至榻前亲自瞧瞧。 沈之砚听见脚步声,眼睁开一线,随后把头扭向榻内,假装睡着。 好,还知道不好意思,这人也不算完全没救吧。 秦嬷嬷扒在床头,眼巴巴看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阮柔在榻沿坐下,伸手扯了扯白绢底边,“夫君还疼么?” 沈之砚转过头来,捉住她的手,含含糊糊说“嗯”。 阮柔指尖上移,用了点儿力一摁,“真的疼?” 沈之砚脸色没变,只一双眼更黯淡了。 “其实不疼是吧?”阮柔伏低身子,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夫君,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没痛感啊?” 沈之砚和她对视半晌,垂下长睫,“以前有的,后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山上遇到的那个老者,切除脚趾之前给我吃了麻药,可能出了点问题,那之后,就不大能感知疼痛。” “那挺好的。”阮柔点点头,竟还有点羡慕,在他臂上偷偷拿指甲掐了一下。 沈之砚一缩,漆眸古怪睇着她,“只是疼得比旁人轻些。” 哦,阮柔讪讪,再一想,这哪里是一桩值得人艳羡的好处? 人知疼痛,才会避险,像他这样,旁人十分痛在他身上只得一分,更加助长了那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她的形容又带上冷淡,沈之砚后悔,早知就不告诉她了。 “不会疼,也会死。若我死在他手上,阿柔,你会难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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