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琬莠,你当初是看错了人,翟天修根本不值得信赖,但这次的事,他办得一点都不含糊。所以,还是你看走眼,站错了队。” 沈之砚语气平淡,娓娓道来,“他到了西北,领着延德卫并入新安,放大军过去后,封锁粮道退路,烨王手底下只得一万五千人,现在已经弹尽粮绝。” 他的目光越过城楼,望见一片滚滚烟尘,“临安大营的兵马,最多一刻钟就能赶到,届时,正好将烨王这瓮中之鳖,一网打尽。” 一场危局,就此顺利化解。 此时,皇帝直挺挺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已是人事不省,内侍大呼小叫着传太医,一面狠掐人中。 对于沈之砚的这番话,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第102章 番外五:终章 隆泰十六年末, 逆王伐京,天子亲至城楼督战,遇刺客偷袭, 病危, 太子年方十五,临危授命,于阵前监国。 战事顺遂,仅耗一月之功, 便将叛军打散,逆王手下枭卫十不存一,护主一路向西南逃窜。 太子下令不再追击,兑现萧铎当日城下的诉求,双双削去皇室爵位,贬为庶人, 容他们一家三口归隐田园, 总归大势已去,无兵无权,不惧他日后东山再起。 隆泰帝缠绵病榻, 终是没熬过这个冬天,临终颁布召令,擢升阮仕祯为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 沈之砚晋升刑部尚书, 文华殿大学士, 辅佐东宫,任太子太师。 自此, 阮沈两家一跃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权贵,翁婿二人一为首辅, 一为次辅,一门双相,被世人引为佳话。 翻过年,新帝登基,改年号永昭,沈之砚转眼成了帝师。 关于皇位更迭,早在他赴沧州之前,便已隐隐预料到这个结局。 当时,做为三法司最年轻的才俊,沈之砚每旬都会去东宫给太子讲课,那时他便知,太子虽年纪尚幼,天资聪颖不输皇帝当年,尤其禀性纯良,为人宽和,更甚当今。 因此,当日城墙上纵容五毒俱全的秀秀接近隆泰帝,也算是他为自己、为阮仕祯搏的一条出路。 沈之砚并非所谓的忠君之心不泯,他忠的是国。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永昭四年。 新政实施顺利,沈之砚自升了官,总算不必亲身上阵查案办差,除了朝会露个面,其余时间除了给皇帝授客,便是埋首修订法典。 这一来,便有了许多闲暇,可以多回家陪伴妻女。 阳春三月,风和日暖。 这日午后,阮柔从外面回来,进了棠梨院,四下一片静谧,院子里那棵最大的梨树底下,沈之砚早前搭了一座秋千架,此举说不大好,有些别苗头翻旧帐的意思。 眼下那父女二人就坐在上面。 女儿刚满三岁,她爹给起的乳名叫棠棠,此刻趴在沈之砚胸口,侧倚的小脸儿肉嘟嘟的,含着手指好梦正酣,颊上还挂了几颗晶莹泪珠。 沈之砚斜靠在吊索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女儿后背。 微风醺暖,阳光透过枝叶,点点碎金洒在他俩身上,随着秋千轻晃忽明忽暗,叫人一眼望去,只觉时光轻慢,岁月静好。 沈之砚已近而立之年,久居上位,气度愈发沉稳持重,此刻却一派悠闲慵懒,静静垂目凝注女儿睡颜。 听得裙裾的沙沙声,他唇边浮起一抹温柔,抬眸望来,无声跟阮柔比口形,“回来了。” 阮柔却只瞅着女儿,挑了挑眉,用正常音量道:“睡了?” “嗯,刚睡着。”沈之砚口中回应,却朝妻子打眼色摇头。 口是心非,立刻被怀里的小人儿察觉,身子一动,头扭到另一边去,小屁股撅得高高的,明显一副戒备姿态。 就知她装睡,阮柔没好气,调子依旧柔柔的,“说好的禁足一日,爹爹一回来,你就找着靠山了是吧。” 棠棠装没听见,还在一个劲儿往她爹怀里拱。 妻子回来,沈之砚自不会当面惯她,把人拎起来放到地上去。 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儿压出一道睡痕,棠棠两只手背在身后,紧张兮兮瞄一眼阿娘,“我也不想出来的,爹爹非叫我陪他荡秋千。” 被女儿出卖得多了,沈之砚面不改色,上前拥住阮柔,转头盘问女儿,“说说吧,这次又干什么了。” 昔日能令罪犯吐真言的沈侍郎,如今面対女儿,口吻过于软和,自然什么都问不出。 小丫头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异常镇定,“什么都没干。” 阮柔対着女儿时常发愁,当初怀她的时候多乖顺,怎地生出来却成了个刺儿头。 天生的伶牙俐齿,比圆儿小时候还要能说会道。 铭哥儿如今跟着外祖读书,文雅秀气的小少年,対妹妹诸多迁让,圆儿更是打小就有长姐风范,由着棠棠胡闹从不计较。 这两个通常被欺负了也不吱声,都是他们阿娘来告状,有一回阮桑揪着儿子衣领找上门,“你自个儿跟小姨说,表妹把你怎么了。” 铭哥儿支支吾吾不张口,阮桑就抬手在他下颌一捏。 少年哎哟一声,露出满口墨漆漆的牙,连舌头都黑了,倒把阮柔吓一跳。 “你们家棠棠,乌梅饮里渗墨汁,诓着他喝了一大碗。” 阮柔哭笑不得,只得拉外甥过来哄,怂恿道:“下回妹妹不听话,你就打她手板。” 铭哥儿摇头,“尊老爱幼,妹妹年纪小,做哥哥的得让着她。” 阮柔哈哈笑,瞟一眼阮桑,问铭哥儿,“谁教你的?” “这么能吃亏,我哪儿教得出来。”阮桑瞪眼。 铭哥儿老实作答,“外祖教的。” 今回可好,连状都没人来告,岚星院愁云惨淡,阮桑娘儿仨全都萎靡不振,要不是今日阿娘说起,阮柔都还不知,她养的这个女儿,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今天非让你爹好好审一审你。” 阮柔对女儿放狠话。 沈之砚从善如流,一手牵一个往堂屋走,口中打圆场,“上回老太太还说,棠棠心直口快,性子随了你。” 阮老夫人大病痊愈后,近两年性子越发和软,每日只管含饴弄孙,三个外孙快被她宠上天。 阮柔不服,“祖母这话只对了一半。” 小丫头口快是真,心直却未必,那肚里弯弯绕绕,鬼点子多着呢,明明是随了沈之砚。 进了堂屋,夫妻两个在上首坐了,棠棠孤零零站在底下,小小一个看去怪可怜的。 瞧着与公堂受审无异,沈之砚清了清嗓子,“堂下何人。” 棠棠最爱演这一出,当即一跪,端端正正向上道:“民女沈棠棠。” 阮柔噗哧一声,忙拿帕子掩口,小家伙还未取大名。 沈之砚一本正经,“你昨日做过什么,原原本本,如实道来。” 棠棠冲他挑起小眉毛,“从早起梳头开始说么?” 沈之砚脸色八风不动,加重语气,“再不老实,大刑伺候。” 棠棠肩膀一垮,向后坐在脚跟上。 “昨天表姐做了甜糕给我们吃,我让表哥多吃点,以后苦日子来了,才能忆苦思甜。” “表哥没懂,问我为什么苦日子要来了,我就跟他说,你阿娘要给你娶后爹,有了后爹就有了后娘,到时候没人疼你……” “打住打住!”阮柔头大如斗,“什么后爹后娘?这些话你跟谁学的?” 棠棠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话说得一本正经,“厨房的刘婶子,她每日跟送菜的小哥唠话儿,我在边上听来的。” 这鬼灵精一天到晚在府里四处转悠,专爱探听八卦。 阮柔转头,意味深长看向沈之砚,“你听听,如今她连大姨也编排上了。” 阮桑近来跟方苓商量打算招赘,这样就能去官府,给一対儿女改成阮姓,这事还没和两个孩子说,肯定是这小丫头躲在边上听去了。 “昨晚圆儿和铭哥儿回去,跟阮桑哭得惨兮兮的,搞得她又羞又愧,整个人都蔫巴了,今早窝在房里不肯出来。” 这次换方苓来替长女告状,阮柔说完,沈之砚瞅一眼女儿,似笑非笑,“能耐了。” 妻姐那样彪悍的人物,也被她埋汰得羞于见人,可不是能耐么。 棠棠见爹爹撑腰,立马嘚瑟,刚要站起来,阮柔眼风轻飘飘的,自他们父女身上掠过。 沈之砚重又肃了脸色,小丫头只得重新跪好。 “我小时候可没她这么胆大包天。”阮柔摇头不已,瞥一眼沈之砚,“都是你惯的。“” 沈之砚探身过来,隔着几案覆住她手背,柔声应和,“夫人说得是。” 因着女儿是个不省心的,阮柔总想要身体力行,做个好榜样给她,偏偏沈之砚在这件事上,与她意见相左,不愿过多束缚她的天性。 做人便是这样,童年时缺什么,总想在下一代身上找补回来。 抽了两下手,沈之砚不肯松,阮柔只得作罢,又问女儿,“还有呢?你一次说完吧。”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爹娘牵着的手上打了个转,棠棠扮个鬼脸,“后来我跟他们说,不信你们瞧外祖和外祖母,整日忙着卿卿我我,哪有心思搁在儿女身上。” 阮柔被呛得咳嗽一声,神情尴尬,眼神闪躲地扭开头,别说,这话她从前也跟祖母抱怨过呢。 棠棠小大人一样唉声叹气,“爹娘感情太好,我们这些做小孩的就很可怜,没人疼没人爱。” 拐着弯拍马屁,听得沈之砚神情愉悦,眉眼舒畅,又怕阮柔着恼,帮着递好话,“童言无忌,棠棠这话很通透。” 小家伙窥着上面的脸色,知道今日这关算是过了,一骨碌爬起来,刚走两步,脚下一拐,扑在阮柔膝上,仰着脸儿露出个甜甜的笑,“阿娘,棠棠说得対不対?” “対个鬼。”阮柔刮她鼻子,“不得妄议长辈,阿娘教过你没有?这话叫祖母听见,又得气个好歹。” 棠棠吐吐舌头,笑嘻嘻的,“祖母现在已经不管我这个了。” 沈老夫人対着这离经叛道的小孙女也是头疼不己,若照以前管教儿子那套,非得天天拿戒尺追着她打。 如今改了眼不见为净,只是但凡棠棠去过寿安堂,走了后,老夫人便叫来兰哥儿和茵姐儿,听着他俩朗声背诵一段文章,这心才舒坦得下来。 阮柔不肯轻饶女儿,板起脸道:“蒙混过关是不能够的,禁足一日,现在就去。” 这个家阿娘最大,说话最管用,棠棠苦着张小脸儿,一步一回头,眼巴巴向爹爹求援。 沈之砚朝她眨眨眼,却也无权免罚,“嗯,听阿娘的,晚膳自个儿在房里用。” 小丫头垂头耷脑地走了,沈之砚便把妻子揽进怀里,低头轻吻她的鬓发,“今日去大相国寺了?” 阮柔带些讶然回眸,点点头,“母亲明日寿宴,我本是去送经文的,倒是碰巧阿娘也在,还带我瞧了场庆国公府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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