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徒手撕开虚空,纵身轻盈一跳,回到阵法外侧的现实中。 甫一落地,就将目光移到景述行身上,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去查看他的状况。 景述行苍白如纸的脸上,漆黑的魔纹依然存在,但身体已不再颤抖。现在这个时间,他被撕开的两道残魂尚未融合完全,身体仍由“娃娃”主导,并不会隐忍痛楚,想来应是真的不疼了。 迟露抱膝蹲在景述行身旁,往他的位置挪了挪。 伴随一声长叹,景述行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死死按住眉心处,过了许久,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他重新睁眼,仍是泛白的眼珠,茫茫一片毫无焦距。 景述行愣了数秒,难以置信地闭上眼睛,许久后再度睁开,这才意识到魔纹阵中复明的视野,拼尽全力与数以千计的妖邪缠斗,那般鱼死网破的死斗,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幻象。 回到现实,他仍是双目被乱流的灵力灼伤,灵台几近破碎的废人。 在灵力的流转下,他的衣裳已经干燥如常,但脚底、手心的水渍持续不断地提醒他,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同时,和以往不同,他被拉扯进魔纹阵后的记忆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 他遇到他亲手斩杀的妖物,一遍遍得死而复生,每一次苏生,都会变得更强,直至让他无力抵抗。 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把他按在地上,一边几乎尖叫地口述禁令,一边将数不清的铭文刻入自己的脑海中。 一行行、一列列的条例,震耳欲聋地在耳畔回响,那些规矩、条例,和幼时他魔纹阵爆发,痛苦不堪的回忆一起,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他最终想起了破阵而来的姑娘,缓缓将手放于心口,不自觉地感受心脏的起起伏伏。 “啪。” 景述行的头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手掌从头顶下移,覆盖上景述行的肩膀,迟露半跪在地上,担忧地抬眸凝视景述行,轻声问询:“你还好吗?” 慌乱无措的情绪被人打破,景述行犹如被凿开暗箱的锤声惊醒,他仓皇地迅速探手,往肩头抓去。 暖融融的触感落入掌心,景述行五指攥紧,不愿松开。 直到确认他抓住了手中物,景述行方才松了口气,他勉励自己站起,然而刚摇晃着直起身子,身体突然脱力,控制不住往下折倒。 忽而感觉身体一沉,稳稳地停下半空。 迟露轻柔地拥着他,手臂环绕住他的后颈,柔声问: “还疼吗?” 景述行体内两道残魂刚合二为一,记忆处于混乱状态,他几近呆愣地抬头:“什么?” 尽管想第一时间和景述行好好谈谈,但迟露明白,那种事不可操之过急。 她凑到景述行耳畔,轻笑:“你好好想想,方才都干了些什么?” 景述行的身体蓦地僵直,他紧锁眉头,将不久前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 他的嘴愈张愈大,魔纹正在消退的脸上腾升艳丽的红色,滚滚潮红奔涌,当即将整张脸,乃至耳廓与脖颈全部占据。 迟露趁机收回双手,托住脸颊,好整以暇地观赏景述行的表情,她不明白为何景述行总是脸红,但这副模样着实有趣,令她忍不住想多看几遍。 景述行捂住通红的脖颈,那儿在几秒前还没迟露双臂环着,此刻犹如被烙铁煎到,烫得发痛。 “我……”景述行张口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知该如何解释,方能为自己的诸多冒犯之举寻到借口。 他头发散乱,一身玉骨嶙峋,失魂落魄地半跪在地上,像尊即将破碎的琉璃雕像。 迟露低笑一声,安慰他:“没关系,我虽然不经世事,但逢月城的人欺你至此,被你报复也算罪有应得。” 景述行愕然。 迟露还道自己戳中了他的心思,用力揉了揉景述行的乌发:“之前的事,我应允了。以及,关于我无心中激发你体内的魔纹阵一事,我在此道歉。” “关于把你转移到灵华宫一事,我认为还需和你好好聊聊。” 景述行的心莫名一松,随后不知怎地,竟是慢慢冷了下来。 原来他介怀不安的事,与她而言,不过是随性为之。 迟露看景述行陷入沉思,还以为他过不去心头坎,继续尝试说服他:“我也不期望你的信赖,只是不希望你继续误会下去。” 木门大敞,凉风嗖嗖往里灌,屋中早没了药水蒸腾的燥热,徒留阵阵如丝凉意。 两人张目对视,一个什么也看不见,一个什么也想不到。 院外忽悠动静传来。 “人呢?负责看管那小畜生的人都去哪了?”宁夫人的斥骂声尤为响亮。 听到外头动静,迟露第一反应按住景述行的手:“先别冲动。” 宁夫人是男主的母亲,要是她提前身死,必然会被系统认定为剧情崩坏。 按下景述行,迟露抬手捏诀,准备以灵力遮蔽身形。 又听宁夫人呼喝:“你们几个关注这儿的灵力波动,灵华宫的贱人看上景述行,要是派人来找他,必然会留下痕迹。” 迟露手中动作一顿。 那行人走入屋中不过片刻光景,起手快速捏诀必然会引起灵力波动,如此一来,必然会落人口舌。 要想不引人注意驾驭灵力,则需要延缓捏诀的速度。 迟露额前沁出汗珠,眼看为首之人的武器映入眼帘,手诀还需几个动作方能完成。 正心急如焚之时,背后被人轻轻一拍,一张碧色的网当头罩下,悄无声息地把她笼了进去。 “没事的,继续。”景述行的嘴唇贴上她的耳廓,用气声说。 “若是被发现,我便替你,让他们再也开不了口。”
第19章 ◎把浴盆掀起来◎ 迟露抬手戳在景述行脸上。 同样以气声回答:“不许杀人!” 顿了顿,补充说明:“其余人倒也罢了,那个宁夫人,千万不能杀。” 而后屏息凝神,拿出十二分的专注,继续捏手诀。 景述行用了什么东西,暂时遮住二人的身影,迟露并不清楚,她专心捏诀,听见身后传来细细的呼吸声,便知景述行和她距离极近。 应是用什么不大、不高的器皿,材质为上好玉石,仅有些许透光,黑布隆冬的看不清楚细节。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屋,一眼就看到满目狼藉,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宁夫人,这——”随队的人不敢多说,只得看向宁夫人。 与此同时,迟露指尖轻动,做完最后一个步骤。 隐身诀成。 只要不遇到出窍期以上的大能,就能天衣无缝地遮蔽身形,如不是头顶上有个不知名的器具,他们即刻就能从一行人眼皮子地下离开。 尖锐的怒喝,从迟露头顶传来:“搜,去里间搜!” 匆匆的步履声,喋喋不休的叫骂声,仿佛无休无止的骚乱在周围响起,迟露趁机回转身子,摸索着握住景述行的手:“阵法已成,你别松开我的手,他们就看不见你。” 景述行被迟露拉住手,一时缄默,心中忽冷忽热,他下意识想要挣开,又用理智生生将想法压下。 他在幻境里看到迟露的模样,不知是否因为驻颜有术,迟露看上去年纪不大,比他还要小上一些,和他想象的“高人”模样大相径庭。 若非驻颜的原因,那她就是活脱脱一名涉世未深的妙龄少女。 利用他人无知趁虚而入,亦或是无休止地享受他人带来的好处,皆是为从前的他所不齿的,如今却在他身上似有似无,一一呈现,而他被人如此细心相待的原因,他至今未知。 到底是为什么? 喉头忍不住泛起辛酸苦辣。 景述行咬紧后槽牙,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他想起了迟露在魔纹阵内侧的话,或许连当时给他看到的脸,都并非是她真实容貌。 “夫人,里面什么也没有。”侍从在里间搜索许久,灰溜溜地走出。 宁夫人瞪着一双美目,视线“刷刷刷”地在屋中扫荡,最终挑起一根手指,矜傲地往地下点:“给我把这个浴盆,掀起来!” 什么浴盆? 迟露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豁然开朗,宁夫人和数名看守透过缝隙,施以高高在上的目光。 迟露:…… 她怎么忘了,景述行的房间几乎空无一物,称得上“家徒四壁”,唯一能拿来挡住视野的,只有此前用过的玉质兰盆…… ……呸,浴盆。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为何遗漏了浴盆,盆壁光滑洁净,没有一点儿水渍。 浴盆里的药水和庭院里的看守一样,都在突然之间消失无踪。 宁夫人拧起好看的眉毛,绕着浴盆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用力跺脚啐了一口。 “人呢?都跑去哪了?” 紧跟着便是无数骂人的污言秽语,根本不堪入耳,迟露锁着眉头,上下打量宁夫人。 在景逸面前,宁夫人还勉强做出得体大方的模样,独自一人时,她的言行竟有几分癫狂。 她不动声色地拉着景述行,从地上站起,准备偷偷离开庭院。 “夫人。”一名跟在宁夫人身后的修士开口,打断宁夫人持续不断的输出。 他的装束与寻常看守不同,其上印有徽文,一看就是能说得上话的人,这副扮相使得迟露暗暗心惊,不由得祈祷他实力不济。 “眼下的情形,恐怕灵华宫的少宫主抢先一步,把景述行提前带走,在时辰到来之前,灵华宫我们暂时得罪不起,夫人不如暂且回去,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那人嘴上这么说,目光却向迟露的方向飘去,眼看迟露准备带着景述行翻窗,他手指微勾。 “啪嗒”一声,窗户瞬间合上。 完了。 宁夫人很信任那名修士,当下松了口气,颇为遗憾地点头:“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在此就留了。” 她恨恨地骂了一声:“小畜生,分明我才是与逸郎同心之人,你们母子却一直阻碍我。” “为何哪怕你成了废人,逸郎仍然对你念念不忘?” 言毕冷笑数声,挥袖扬长而去。 迟露晃了晃脑袋,把“小畜生”一词从脑海中甩出,不去想宁夫人了无止境的谩骂,把全部注意加诸于那名留下的修士身上。 他的实力为几何? 能看透隐身诀,修为必然已经达到出窍期,倘若没有分神期还好,她能带着景述行,驾驭灵力冲出去。 若是分神期老祖,亦或是大乘期…… 修士目送宁夫人远去,凭空挥掌,木门“啪”的一声关闭,劲风刮过,整间破屋就如摧枯拉朽般“吱嘎”作响。 示威过后,修士半闭双眸,抱住双肩懒洋洋地吐字:“少宫主,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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