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用担心,我绝不会伤害您……所以,求您别丢下我,别抛弃我。” 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最后的咬字留有余韵,在迟露耳边如惊雷炸响。 “……少宫主。” 他知道了? 什么时候? “你——” 迟露失声,她从景述行掌中抽出手,警惕地看向他。 “你刚刚,是怎么分辨出我的位置的?” 景述行奋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唇瓣颤了几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脸上微变,猛地捂唇咳嗽起来。 灵力骤然波动。 迟露是何等敏感,当下抬手于景述行眉心处轻轻一点,挑开不知何时串起的灵锁。 浓墨于脸上泼开。 魔纹阵出现的气势汹汹,迟露一时竟分辨不出是那几句情真意切的言语先出口,还是阵法先发作。 即使江语慕死了,只要她堵住阵眼的灵力一散,尚未结束的魔纹阵仍会卷土重来。 也即是说…… 迟露神情变得诡异,她转过头,与景述行四目相对。 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那个无法掩饰情绪的“孩子”。 那个“孩子”正双眼通红,狼狈地质问她:“你如此待我,是因为害怕我吗?你怕我杀了你吗?”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害你,你别……” “停下。” 迟露忍无可忍,伸出手指,抵住景述行唇瓣:“我为什么要害怕?” 她的笑容平静如水:“是我先对你不敬,你想杀我只需一念之间,我绝逃不掉,也无妨防范。” “反正我还会做更过分的事。”她小声嘟哝。若景述行赶在系统前面把她杀了,那她只能坦然接受,自己与父母一样寿元苦短的结局。 她目光上移,落定。 阵眼在眉心处。 景述行仿佛意识到迟露的想法,一把抓住她的手:“求你不要让他出来。” “我想要答案,如果他出来了,一定会怯懦地回避,甚至不敢与你对视。”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迟露弹出另一只手,又被景述行抓住。 他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哀求:“少宫主,你在乎过我吗?” 少女平静地注视着他:“抱歉,我听不懂。” 迟露将头抵在景述行眉心处,熟练地撕开世界里侧的入口。 一回生二回熟,她干脆用灵力凝成实体,放神识入内,自己仍留在外侧。 意识脱离的间隙,依稀感受到身侧有暖意擦过,只当是魔纹阵发作后,景述行变成孩童脾气在乱动,想着速去速回,并未理会。 她自然没看到那一双半展的双臂。 少年撑开手臂,如同轻拥连城白壁。 如果景述行还有理智,他会诘问自己此时的情感,克制住躁动的身体,守住规矩。 但他早已失去神智,半点不做思考,他搂住纤细带香的身体,贪婪地将身子埋进她的怀抱。 迟露于阵法里侧穿梭。 她原以为目光所见与上一次相同,可她往里走着,却看不见律令与经文。此前响在耳畔的,如雷般的怒吼,声音消泯,无处找寻。 迟露并不害怕景述行。 或是因为她被系统胁迫,加之她做过的那些事,早已不配害怕,又或是自然而然地,在和景述行的相处中,忽略掉了那份情绪。 相反,她对他满是担心。 走到尽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阵法之中,貌美的修士褪去魂魄模糊的特征,像个普通人一样,显露鲜活的音容笑貌。 迟露咋舌,惊讶于江语慕的实力。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即使灵力早已不足以支撑生魂现世,仍能躲进阵法中。 躲进她亲手绘制的魔纹阵中,解开了迟露堵住锁眼的灵力。 江语慕正和景述行对峙,二人站在原先黑球的位置,似乎在说些什么。迟露朝二人赶去,遥遥听见江语慕在说话。 她柔声问景述行:“你不想解脱吗?” “我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你的体内被我种下无数小阵。就算全部抛开不谈,这面魔纹阵也会相伴你的一生,即使我对此悔恨,也无法用残存的魂魄为你解阵。” 江语慕朝景述行发出邀请:“与其生不如死地活着,不如让我来为你解脱,若有机会,来世再做补偿。” 回答她的,是向前直摆的长剑。 荡起的长剑击退江语慕,如出洞的银蛇一般,朝残魂劈去。 未触及魂魄表层,忽听见内侧空间响起蜂鸣。主人失去生机后,魔纹阵中的律令比之前好撬动,迟露调用灵力时,一并将那些铭文打碎,融入自己的灵力中。 指尖荡开剑锋,她由灵力托举,笑盈盈地跻身进二人之中。 “你不能杀她,要是杀了,便是弑母。” 景述行收起长剑,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为何不能?如她所说,我已杀过她一次,杀她第二次又何妨。” “我需要说几次——”迟露拖长了音阶,“你没有杀她,江前辈是如何死的,我不知道,但弑母可是大罪,没必要什么都往自己的头上扣。” 说完便失笑,也不知道阵法里侧的,这个情感几近淡漠的男人,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话。 江语慕劝迟露:“这位道友,你没必要一直阻止我,我承认我非他所杀,但我之所以会身死,和景述行逃不了干系。” 她表情沉重:“那日,若不是他打晕我出城,我也不会被扔进化魂渊,作为第一个祭阵的……” “……活祭品。” 熟悉的词,令迟露眉心狠狠一跳。 纵使进入自己的阵法中,江语慕的灵力依然不断地流失,说话间,她的身形已然便薄,透明。 江语慕的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笑容,她缓缓低语:“这是唯一的机会,在阵中消灭他的主魂,阵外由你操刀,就能让他毫无痛苦的解脱。” “不然,他必将会步我的后尘,成为下一个活祭品。”言语间隐隐透出悲伤。 她知道眼前的少女关心景述行,想让他活下去,可对于景述行来说,活着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唯有死亡才是解脱。 话音未落,景述行又朝她举剑,江语慕还没来得及后退,迟露挡在她身前,骈指夹住景述行的剑尖。 “少宫主,你也想让我解脱?”景述行的眉眼恍若结霜,不带感情地问。 迟露几乎笃定,若她点头,景述行能毫不犹豫地把她化为敌对阵营。 外面那个几近哀求,一片赤诚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小孩儿,此时此刻挤不进他们的对话。 “解脱的力量……”迟露玩弄剑尖,在指尖转转悠悠,用灵力束住,不让景述行收剑,“我有。” “这儿由纯粹灵力构成,我的功法可以主导此地,当然有为你解脱的力量。” “但你不愿意,我又有什么资格呢?”她耸耸肩。 嘴角的笑意还未淡去,迟露回身展臂,并起的两指转换方向,往江语慕的方向点去。 “江前辈,我从未杀过人,但处理死者怨魂之事,宫中前辈带我做过许多次。” 同时,另一只手寄出赤魂鞭,狠狠抽在灵境壁上,她一边连接江语慕的魂魄,一边和魔纹阵建立联系,轻而易举地绕过阵法对生人的排斥,进入阵眼。 “如此一来,解阵轻而易举,这不是两全其美之举吗?”她眯起眼睛,朝江语慕眉语目笑。 她面露纠结,还没开口,又听迟露道:“况且,就算心里再恨,也不该让无辜人的手染上血,不是吗?” 魂魄的脸上露出了最后一抹神情,明晃晃的惊愕。 她当然恨,自从知道景逸对她动了手脚后,江语慕就在想如何报复回去。可她知道的太晚了,那个时候,她已经被扔进化魂渊,下一秒就要被煞鬼撕碎。 只能刻下阵法,保留住自己的生魂,等待机会短暂苏生。 她的魂魄太过弱小,报复不了景逸,报复不了他的爱人,只能将仇恨的目光转向唯一能触及到的人。 依然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就连唯一愿意和她交流的修士,都无情地撕开她的伪装。 迟露聚精会神地调动灵力,解除魔纹阵。 她笑眯眯地对景述行说:“再等等吧,等我把魔纹阵解除,你就能回到身体里了。” 笑容恬静动人,唇角轻轻一勾便能直达眼底,但落入少年眼中,却无甚效果。 他恭恭敬敬地行礼,而后上前伸手抵住迟露的肩膀,为她输送灵力,作为魔纹阵中的另一主体,景述行的灵力甫一注入,迟露便觉畅快不少,解阵的速度变得更快。 她专注解阵,耳畔传来景述行的声音。 “少宫主,有恩于我。” 迟露轻轻笑笑,不做回答。 景述行不知想了些什么,兀自点点头。 他面容严肃,脸上没什么表情,迟露见惯这张脸或笑或怒,此刻死板的模样令她莞尔。 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述行不在乎迟露因何发笑,少年语调平静如水:“我不清楚少宫主想要做什么,想要对我做什么,我不会忘记少宫主对我的恩惠。” “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唯有身上杀人的能力。” 在迟露解阵的一瞬,他的声音似乎出现动摇,像是卵石砸入水中,情绪出现圈圈的波纹。 迟露听到他说:“万望少宫主不要嫌弃,想让我做什么,我皆会竭尽所能。” 迟露什么都没来得及回答,她的意识从化魂阵脱出,身后逐渐消融的大阵,亦在瞬间变为温暖柔软的衾被。 她被人压在身下,但身上的负担并不沉重,后脑被宽阔的手掌垫着。 被景述行抱在怀里。 清隽的少年头颅低垂,将脑袋抵在迟露颈侧,动作让迟露不合时宜地想到画本的内容,琢磨现在的接触符合哪一阶段。 景述行的呼吸很重,像是在消化阵中看到的一切。 无论是他再度朝母亲挥剑,是江语慕隐藏在慈悲下的杀心,还是他再度朝迟露道谢,其中的感情波澜叠起。 迟露仰面朝天,看不到景述行的表情,她想抚摸他的头顶以示安慰,忽地想到他看破自己的真实身份,将将停手。 她听见景述行说:“少宫主,诚如我先前所言。我原先能做到很多事,可现在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杀人。” 景述行微微抬头,迟露的墨发从他耳畔擦过,鬓角与之厮磨。 “你愿意收留我吗?”声音中,包含从未有过的情愫。 迟露偏转目光,看见景述行的眼尾勾住猩红,瞳孔湿润,又可怜又可爱。 她伸手将他推开。 作者有话说: 这是景述行, 风光霁月,心怀天下,热爱百姓,修行一日千里,从没做过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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