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嘈杂,大家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夫妇二人,或指责,或唾骂。 “还说你爹临死前喝了粥,吃了点心,听到老仵作的话了没,他是被饿死的!” “都说养儿防老,你这个儿子的心是被狗吃了不成,竟然活生生饿死自个儿的老爹!” “丧尽天良的东西,咱们赶紧把他们送官,让他们给老爷子偿命,再还给这铺子掌柜的一个公道!” 夫妇二人抱头蹲地,被大家拳打脚踢,哀嚎着连连求饶。 梁源冷眼旁观,等气出得差不多了,才出面制止:“今日还要多谢各位叔婶,不曾轻信他们二人的片面之词,还杨河点心铺一个公道。” 大家收起拳脚,不免有些脸热。 一开始这两人在铺子门口闹事,又哭又喊的,看着像那么回事,他们还信以为真了。 苏慧兰深谙破财免灾的道理,掐着时间站出来:“源哥儿说得不错,今日多亏了各位,这些点心,你们就拿回去,尝尝鲜吧。” 点心用油纸包着,瞧着极有档次,虽只有几块,得了的人却都很是高兴。 甚至有几个壮年男子自告奋勇,将夫妇二人扭送去县衙。 苏慧兰再三言谢,等人群散去,又出钱买了一口薄棺,将老爷子安葬了。 等事情忙完,回到铺子,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连午饭都耽搁了。 正要去做午饭,被梁源叫住了,交给她一个小纸包。 苏慧兰不明所以:“这是啥?” 梁源目光瞥向站在墙角,神色惴惴的王翠桃:“砒.霜。” 苏慧兰瞬间意会,脸色一冷,转向王翠桃:“为什么这么做?” 扪心自问,放眼整个杨河镇,没有东家比她更厚道了。 从不克扣工钱,生意好了还给赏钱,以前十天半个月才来一趟,更别提刁难了。 被外人算计也就罢了,竟然连她向来信任的帮工,都被人收买,里应外合想要陷害她。 王翠桃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好不可怜:“东家,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我男子伤了腿,大夫说好不了了,我儿子还要读书,可现在家里除了我,就没有旁的进账了。” “我就是被脂油糊了心,但是我什么都没做啊,那些点心里我什么都没放,东家我求您,您就看在我替您看了这么多年铺子的份上,您就饶了我吧!” 苏慧兰怒极反笑,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你要是真没那个想法,就不会被人收买了。至于替我看铺子,我是哪个月少你工钱了不成?” 梁源一手托腮:“你不是什么都没做,而是没来得及做。” 语气虽轻,却像一柄利刃,扎得王翠桃整个人不住颤抖。 时间倒回到那对夫妇前来闹事的时候。 梁源听到动静,急急赶来。 苏慧兰和赵荷花都站在门口,而王翠桃却不见人影。 远远听个大概后,梁源当机立断,让人去找仵作验尸。 只是苏慧兰和赵荷花忙着应付那难缠的两人,抽不出手,梁源就去工作间找王翠桃。 工作间,正是平日里赵荷花、王翠桃做点心的屋子。 梁源走到门口,却发现房门半掩着,心中奇怪,一推开门,就见王翠桃背对着他,手上做着些什么。 “翠桃婶子。” 梁源喊一声,王翠桃似乎受了惊,手抖之下将白色的粉末洒到了地上。 梁源当时以为是面粉,也没多想,就让王翠桃去找仵作。 哪知王翠桃竟拒绝了,捂着肚子称早上吃坏了肚子,要去如厕。 梁源无法,这才去找赵荷花。 后面就是赵荷花找来了仵作,仵作验出老爷子被人灌了砒.霜。 事情了结后,梁源越想越不对劲,又去了厨房一趟,一番搜罗之下,在灶台底下发现了砒.霜。 梁源又将王翠桃失手洒到地上的白色粉末,与砒.霜作比对。 确定了一模一样,就将砒.霜收了起来,隐而不发。 等到苏慧兰回来,才将砒.霜拿出来。 王翠桃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只用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梁源。 苏慧兰一扭身子,把梁源护在身后:“还敢瞪源哥儿,说!到底是谁收买了你!”
第12章 王翠桃只一个劲地求饶,嘴里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绝口不提背后指使之人。 其实,就算她不说,梁源也能猜到。 对方找人演了这一出,又给死者灌入大量砒.霜,甚至收买了王翠桃,来一招里应外合,可不仅仅为了毁坏杨河点心铺的名誉。 一旦事情闹大,苏慧兰极有可能身陷囹圄,而梁源也会受到牵连,为读书人所不容,被撵出私塾,落魄回村。 从季先生的私塾离开,又背负污名,哪家私塾会收他? 如此阴毒的招数,梁源用笃定的口吻:“是曹家,对吗?” 王翠桃眼中是不加掩饰的错愕,脸上还挂着泪,说不出的可笑。 从她的神情,梁源已然确定。 为了赢得赌约,曹安铤而走险,做出考前偷试题这样的蠢事,导致他被赶出私塾。 又被曹父当着诸多同窗的面打了一顿,曹安恨上自己,倒也不奇怪。 若非梁源反应迅速,请来仵作,当众戳破那对夫妇的阴谋,恐怕被扭送去县衙的就是苏慧兰了。 且苏慧兰和梁守海是出了名的一对怨偶,好不容易捉到她的错处,梁守海自然不会放过她。 梁源越想越心惊,同时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或许曹安压根不担心王翠桃将他供出来,因为他的身后站着曹家。 曹家与梁守海交好,又是灵璧县有名的富户,没人会为了一农家子得罪曹家。 所以,即便梁源已知晓背后黑手是曹安,他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梁源五指紧紧攥着桌角,力气大到骨节泛白,胸口那一股郁气,快要将他整个人撑爆了。 梁源阖了阖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至少语调中听不出异样:“娘,送她去县衙吧。” 王翠桃尖声大叫:“我什么都没做,我也告诉你们是谁收买了我,你们为什么不能放过我?!”瞧这话说得,真是理直气壮。 苏慧兰气急败坏,给这不要脸的妇人一个巴掌:“我呸!你那是没来得及做,你干了坏事,差点毁了铺子,我为啥不能送你见官?” 王翠桃被抽得侧过脸去,又哭哭啼啼道:“东家您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还有男人和孩子要养活,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是万万不敢这么做的啊!” “东家我给您磕头,您要我磕多少我就磕多少个,只求您不要送我去见官!” 言罢,王翠桃“咣咣”往地上磕了好几下,磕得脑门鲜血直流,血呼啦一片,很是骇人。 王翠桃边磕头边求饶,只可惜梁源和苏慧兰都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从她收下曹家银子,心怀鬼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再看她为了唤起苏慧兰的同情之心,不惜将自己搞得满脸血,就能看出她孤注一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样的人若是留着,后患无穷。 因此,苏慧兰下了决心,要将她送去县衙。 王翠桃自是不肯,拼命挣扎,最后还是被苏慧兰和赵荷花合力捆了起来。 她躺在地上,嘴却不停:“你们不懂,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凭什么梁源可以读书,我儿却不行?” 王翠桃眼神淬了毒一般,声音凄厉:“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考不上功名,连童生都考不上,郁郁而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慧兰拿起抹布堵上她的嘴,呸呸几下:“疯婆子的话不当真,都是反的,都是反的。” 她叫上赵荷花,两人一同将王翠桃送去县衙。 曹家早跟县衙通过气,县丞为了讨好曹家,甚至没将此事上报给县令梁守海,就匆匆结案了。 那对夫妇直接关押起来,两日后死在牢房里。 至于王翠桃,则被打了一顿板子,丢掉半条命,被扔出了县衙。几日后拖家带口离开了杨河镇,不知所踪。 ...... 苏慧兰回到镇上,和赵荷花将铺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洒上艾草煮过的水,驱散晦气。 梁源帮着将后院打扫完,正准备回屋,被苏慧兰叫住了。 赵荷花见两人明显有事要说,自觉去了前头,将空间留给他们。 苏慧兰轻轻拍去梁源肩头的细尘,又抚平衣袍上的褶皱,慢声细语:“源哥儿,现在能告诉娘,你与曹家是怎么一回事?” 梁源垂首,将与曹安的过节悉数说给他娘听。 苏慧兰听完,霎时红了眼眶:“怎么不告诉娘?” 梁源一时语塞,嗫嚅道:“我觉得我能应付......对不起娘,我给家里惹麻烦了。” 苏慧兰拿袖口擦眼泪,忍着哽咽,轻抚梁源发顶:“源哥儿才没错,人善被人欺,那曹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源哥儿以智取胜,娘为你骄傲。” 她知道曹家和梁守海的勾当,也知道源哥儿被针对敌视,多半有梁家那对母子的功劳。 同时她也非常自责,给不了源哥儿优越的生活,明明是县令嫡子,却连一个富商之子都能随意欺辱。 梁源鼻子发酸,快速眨了眨眼:“娘不必担忧,这件事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曹安一时半会不敢轻举妄动。儿子定努力读书,早日考取功名,让曹家主动登门道歉。” 苏慧兰破涕而笑,用力点头:“好,娘等着!” 母子二人相视一眼,有浓浓的温情在其间流淌。 梁源心里松快许多,将所有的不愉快抛抛诸脑后,给他娘倒了杯水:“忙了大半天了,娘您喝口水,我回屋看书去了,您歇着。” 苏慧兰捧着源哥儿给倒的爱心温水,笑眯眯颔首:“诶好,去吧。” 梁源回屋,带着厚厚一摞书,钻进自习室里。 经此一遭,梁源愈发意识到科举的重要性。 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 他这样一没钱二没势的老百姓,就好比一只蚂蚁,轻易就能被碾死。 梁源迫切地想要脱离当前的桎梏,拥有自保的能力,同时也能护住他娘。 ...... 曹家 曹安靠在软榻上,两旁有美婢伺候,喝着递到嘴边的茶水,吃着剥好的水果,翘着腿好不惬意。 曹夫人进门看到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挥退婢女,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谁让你对付那对母子的?” 今儿早上,她查账时发现曹安从公账上取了一千两银子,叫来曹安的贴身小厮,一盘问才知道曹安干了什么。 曹安撇嘴:“谁让那梁源太碍眼了,他害得我这般,我总得还回去,让他也吃点苦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84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