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是要被砍脑袋的。” “他实在可恨,我巴不得陛下秉公处置。”苏慧兰起身,翻箱倒柜,“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不跟姓梁的成婚,又哪来源哥儿这样贴心的儿子。” “母子缘分天注定,我和娘是命定的母子。” “是这个理。”苏慧兰翻出伤药,“赶紧上药,留疤了可不好。” 苏源接过伤药,忽然一撩袍角,屈膝跪下。 苏慧兰面色大变:“源哥儿你这是干什么?” 苏源低眉垂目,面朝苏慧兰重重叩首。 惊得苏慧兰接连后退:“磕头作甚,赶紧起来!” 说着弯下腰,作势要扶苏源起来。 苏源却纹丝不动,口吻郑重又不乏温情:“儿子幸不辱命,以金榜题名报答娘十数年如一日的教养之恩。” 言罢,再叩首。 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再抬首时,前额已一片红。 苏慧兰又想哭,但她忍住了。 方才见源哥儿受伤,她一时没控制住落了泪,就引得源哥儿惊慌无措。 金榜题名是好事,她该喜气洋洋,该眉开眼笑。 遂忍着鼻腔里的酸意,把源哥儿扶起来。 苏源顺势起身,长身玉立。 母子二人的身高差了一个头,苏慧兰仰视着苏源,虚虚指向他的脑门:“方才力气用大了,都红了。” 苏源抬手摸了下,不甚在意:“等会儿就消下去了。” 苏慧兰还要再说,被苏源扯住袖子,像小时候那样,轻晃了两下:“娘我饿了。” 再多的话都被这四个字堵回肚子里,苏慧兰眯眼笑:“等着,娘这就去。” 望着苏慧兰轻快离去的身影,苏源附身掸去膝头衣料上的灰尘,信步走出去。 陈正和陈大正在收拾杂物间。 不经意瞥到苏源挽起袖子,一副要干活的架势,陈正眼皮一跳,急忙飞窜出来。 “公子您可不能累着,有什么事让我们来就行。” 苏源原是想要去厨房给他娘打下手,挽袖的手指微顿:“那你去厨房帮忙烧火吧。” 陈正麻溜应下,进了厨房就一屁股坐在灶膛前,着手引火。 苏源趁机回屋收拾书箱和行李。 总归要住上一段时日,带回来不少东西,光整理就要花不少时间。 大家各做各的事,很快苏慧兰就做好了四人份的晚饭。 母子二人端菜上桌,相对而坐。 陈大父子则捧着碗在厨房吃。 吃了饭,苏慧兰拍开苏源欲帮忙的手,力道极轻:“这几日我在家都快闲出病了,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好好歇着。” 苏源无法,只得应下。 等苏慧兰收拾完,苏源取出一方木盒:“这是我在京城偶然看到,觉得很适合您,就买回来了。” 苏慧兰接过木盒,嗅到一股好闻的木质香。 “娘您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苏源半是期待半是催促地说。 苏慧兰连声应好,当场打开木盒。 入目是一根玉簪。 玉簪通体莹白,入手温润,一端的兰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好似真的兰花点缀在上面。 苏慧兰又惊又喜:“真好看。” 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她又问:“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苏源顺口答:“五两银子。” 苏慧兰深吸一口气,换成两只手拿玉簪:“有点贵,但是娘特别喜欢,赶明儿娘就戴上,让别家都知道这是状元郎给我买的簪子。” “京城物价本就昂贵,但在我看来,这玉簪的做工精细,值得起这个价。” 见苏慧兰欢喜,苏源也跟着心情愉悦。 同时也庆幸方才灵机一动,将玉簪的价格砍半,否则他娘又得心疼了。 “是是是,娘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簪子呢。”苏慧兰将玉簪放回木盒,“那我就先把它放回屋里,等回村祭完祖再戴。” 苏源欣然同意。 洗漱后,苏源靠在床头看闲书。 却因长达半个月的车程,以及前日的激情逃亡,刚看没几页就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索性合上书,倒头就睡。 然后苏源又梦见那一日的场景。 镖师的尸体残破不全,空气被血腥味笼罩,有看不清脸的黑衣人在他身后狂追不舍。 就在大刀即将落在身上的紧要关头,苏源身体一个抽搐,陡然惊醒。 看向窗外天色,约摸是下半夜。 室内一片寂静,耳畔只有心脏剧烈鼓动的砰砰声,经久不息。 抬起手臂遮在视线,苏源睁着眼,眨动的频率异常迟缓。 到底是生在红旗下的根正苗红好青年,穿书八年也是老老实实读书做学问。 乍然遇到这等血腥场面,给苏源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估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对红色以及铁锈味ptsd了。 经此一遭,苏源再没了睡意。 又不方便点灯夜读,平白惹苏慧兰担忧,略一思量,带着笔墨宣纸进了自习室。 铺开宣纸,敛眸磨墨。 准备工作完成,提笔蘸墨,尽情挥洒。 并非板正硬气的楷体,而是潇洒奔放的草书。 诸多负面情绪自笔尖发泄而出,流淌于泛黄的宣纸之上。 苏源仿佛不知疲倦,笔走龙蛇,眨眼间写完一张大字,继续下一张。沙漏内的蓝色细沙无声流淌,不知翻转多少次,苏源总算停笔。 望着手边厚厚一沓宣纸,上面皆为龙飞凤舞的字迹,这才惊觉时间已过去许久。 再看桌面,放眼都是墨点子,称得上一片狼藉。 苏源:“......” 以手扶额,陷入沉默。 不过好在经过这一遭发泄,他的情绪稳定许多。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被那些画面所侵扰。 揉了会儿酸痛的手腕,苏源认命地收拾起桌子。 笔墨带出去清洗,至于这些宣纸,背面都是空白的,还能用来打草稿,切不可随意浪费。 苏源暗戳戳想着,心神一动,离开了自习室。 慢吞吞坐起身,侧头看向窗外。 天色将晓,零星光亮破开黑暗,映在糊窗子的油纸上,跳跃着落入室内。 真是要了命,他竟然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大字,机器人肝这么久都会死机的好吧。 苏源捏着后颈,唏嘘着起身。 今日要回福水村祭祖,祠堂和先祖坟前都要走一遭,去得迟了可能来不及走完全套流程。 屋外隐约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源整理好衣物,打开门就见苏慧兰站在檐下拿簸箕筛米。 苏慧兰听到响动,手上不停:“源哥儿醒了?” 苏源轻唔一声。 苏慧兰把筛好的米倒入矮缸里:“早上起来的时候我醒了团面,等会做肉包子给你吃。” 肉包子哪里都有得卖,只是外面的终究不如亲娘做的。 用矫情点的话,就是有妈妈的味道。 苏源这般想着,轻笑出声:“好,吃完了咱们就回村去。” 苏慧兰点点头:“你先去洗漱,等娘筛好米就去蒸包子。” 苏源应声,踩着晨光走进厨房。 等吃完饭,已是辰时。 主仆四人上了马车,直奔福水村而去。 马车上,苏慧兰轻抚着矮几,动作间颇有几分小心翼翼。 感受着指尖平滑的手感,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真好。” 苏源一手托腮:“小红是我自个儿买的,至于车厢,是牙行东家赠予我的。” 苏慧兰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闻言皱紧眉头:“这东家为何要送你车厢?” 苏源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昨晚只和苏慧兰说了会试殿试相关事宜,却忘了火锅铺子的事。 不过现在解释也不迟。 遂缓缓道来:“我帮了那东家一个忙,这车厢姑且算是答谢。眼下我又与他合作,开了一间铺子,生意应该不错。” 苏慧兰追问:“你们合开了什么铺子?” “火锅铺子,之前我不是写信回来,请您拾掇一批红尖让镖师送去京城么,这红尖就是火锅的主要调料。” “原来如此。”苏慧兰若有所思,旋即又道,“但源哥儿你要时刻铭记,知人知面不知心,合伙做生意也要保留几分戒备。” 苏源耐心听着,好脾气地笑道:“我知道了娘,不是儿子自夸,向来只有我坑别人的份,想从我手上捞好处,那还真没几个。” 苏慧兰双手放膝上,面上含笑,不再言语。 孩子大了,总归是不喜爹娘太过唠叨的。 点到为止,说太多也可能会惹源哥儿生烦,继而影响母子关系。 那就得不偿失了。 ...... 从杨河镇到福水村,有很长一段土路。 道路崎岖不平,马车颠簸了近一刻钟,最终抵达福水村。 苏源撩起车帘,村口的老榆树依旧伫立在原地,尽情舒展枝丫,树干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榆树下,有面生的孩童嬉笑玩耍。 苏源望着这一幕,眼神有些恍惚。 犹记得穿书伊始,离开梁家来福水村的那个傍晚,也有好些孩童蹲在树下玩闹。 一晃多年,榆树仍在,只是树下之人已换了不知多少遭。 在福水村,甚至是杨河镇,最为常见的代步工具是牛车。 村口突然出现一辆高端大气的马车,瞬间吸引的树下孩童们的注意。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窝蜂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哥哥你来找谁?”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这是你家的车?可以给我坐一下吗?” 苏源言笑自若:“我不是来找人,而是回村祭祖。至于怎么没见过我,多半是因为我常年在外求学,只有过年时才会回村......” “源哥儿?” 试探的语调从旁传来,苏源循声望去,眸光一亮:“青云哥!” 苏青云身着粗布长袍,清俊儒雅,身边有一年轻女子与他并肩。 到底男女有别,苏源对那女子并未多作打量,目光直视着苏青云,眼里写着疑惑。 苏青云会意,向他介绍:“这是我娘子。” 苏源诧异了一瞬,转念又想到苏青云比他大几岁,也到了成婚的年纪。 拱手见礼,称呼对方:“嫂子。” 苏青云的夫人回了一礼,仪态倒是落落大方。 “源哥儿这是回来祭祖?”苏青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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