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亲自交代过他,审问可以,但不能动刑。 高伟接手这桩案子的时候,他还再三叮嘱过,谁曾想这憨货阳奉阴违,擅自给苏源上刑。 单看苏源住的那间牢房,就能看出陛下有多重视苏源。 要是被陛下知道,他们俩都得吃挂落。 说完,大理寺卿无视了高伟骤变的脸色,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 苏源回到牢房,坐在蒲团上,后背倚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鞭子浸了盐水,盐水沾到伤口上,硬是把疼痛放大了十倍不止,以至于这一块皮肉都在抽搐,火辣辣的疼。 他委实没想到,高伟会给他动刑。 鞭子抽到身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傻了。 直到剧痛袭来,意识才猝然回笼,冷不丁对上大理寺左少卿充满快意的双眼。 虎落平阳被犬欺,自个儿落到他的手里,忍耐六天已是极限,巴不得可劲儿折腾自己呢。 幸亏苏源一早摆明白了态度,说不准他还真能来个强行画押。 想到在刑室门口听到的那番话,苏源思绪流转,嘴角流露出一抹轻松笑意。 六天,倒也不算太迟。 这时,狱卒领着一位老大夫进来。 苏源褪去囚衣,露出胸口狰狞的鞭伤。 处理伤口时,老大夫见苏源疼得冷汗直冒,却是咬牙一声不吭,不免高看了他一眼。 能进大理寺牢狱,显然知道苏源的身份。 固然牢房内的陈设叫人暗暗心惊,却不得不承认,苏大人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的镇定属实难得。 处理好伤口,老大夫叮嘱几句,拎着药箱离开。 苏源陇上衣襟,继续昨天的棋局。 约摸半个时辰后,暗九悄没声地出现。 苏源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嗓音清润:“辛苦了。” 语毕,将手边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天气寒凉,喝杯茶暖暖身子。” 暗九顿了顿,沉默着接过。 杯中的茶水温度适宜,不冷也不热,让暗九有种这杯茶是苏源特意为他准备的错觉。 兀自摇了摇头,握着茶杯一饮而尽,继续汇报:“陛下的意思是,很快就会收网,届时大人也能出去了。” 苏源温声应下,暗九再次没入黑暗。 又落下一枚黑子,苏源唇畔的愉悦愈深。 弘明帝的反应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陛下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更无法容忍有人陷害朝廷命官,草菅人命。 再者,番邦使者还在京城,若不想别家人看笑话,自然要关门打狗。 “啪嗒。” 白子入局,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逆转局面。 至此,顺利破局。 大理寺卿派了周修前往义庄,府尹、云娘爹随行,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等到了义庄,周修带着人进去,百姓们被拦在门外。 他们在风口上等了许久,人都快冻僵了,总算听到动静。 只听得一声凄怆的哭嚎:“云娘!”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忒不是滋味。 “李巧娘还真是云娘。” “那是不是代表李巧娘的那个亲娘在说谎啊?” “就算她说了谎,也不能证明苏大人没杀人啊。” “太复杂了,想得我头疼,这事儿就交给官老爷头疼去吧!” 离开前,他们又往里看了最后一眼。 云娘爹跪在地上,对着白布下的人哭得不能自已。 面对此情此景,只能叹一句“可怜”,然后再将此事传扬出去。 于是,苏源入狱第七天,京中又有了新的谈资。 ...... 第八日,自称是苏源之妻的女子出现在府衙门口,击鼓鸣冤。 彼时府尹刚点完卯,正躲在屋里啃饼子。 衙役前来告知又有人击鼓,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噎死过去。 好容易把饼子咽下去,拎起官帽直奔公堂,甚至忘了问衙役来者何人。 直到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看见下首姿容昳丽的女子。 短暂的愣神后,他一拍惊堂木:“方才就是你在击鼓鸣冤?” 女子落落大方,无一忸怩之感,颔首道:“回大人,正是民妇。” 这两天真真是奇了怪了,昨儿亲爹寻女,乔家公子的事儿还没查出个所以然,甚至连人都没找到,今儿又来了位贵夫人,也不知她有什么冤情。 府尹心里嘀咕着,扬声道:“你有何冤屈?” 女子语调清亮,似珍珠落入玉盘:“民妇要告礼部郎中乔通海虐杀无辜女子,并嫁祸给民妇的夫君。” “不仅如此,乔通海更是买通大理寺狱卒,多次欲毒害民妇的夫君,妄图杀人灭口。” “以及乔通海之子,乔顺强抢民女,女子如有反抗,便杀其全家,至今已有上百名女子罹难。” “还请大人为民妇的夫君,还有受害的女子及其家人讨回公道!” 府尹:“???” 府尹:“!!!” 若非条件不允许,他真恨不得一个仰倒厥过去。 今年他怕不是犯太岁,送走一个又来一个。 强抢民女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又来了一桩更离谱的。 府尹眼前黑了黑,强挤出一抹笑,抱有几分侥幸地问:“不是你夫君是何人?” 女子咬字清晰:“苏源。” 府尹:“......” 不等他想好措辞,宋和璧继续说:“眼看着夫君要被奸邪小人害死,民妇和家人整日泪流满面,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击鼓鸣冤。” 宋和璧的状告内容始终回荡在府尹的脑袋里,犹如3D立体回声,一遍又一遍。 府尹摸了把满头的包,涩声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什么确切证据?” “本官要提醒你一句,若你无甚证据,也算是诬告朝廷命官,可是罪加一等。” 说这话时,他一双眼紧锁着宋和璧,语气格外严肃。 宋和璧勾唇一笑,将手中的册子举高了些:“民妇自然是有了证据,才会来击鼓鸣冤。” “这上面详细记录了乔通海陷害我夫君的整个过程,他是如何收买狱卒,如何毒害我夫君,还有乔顺所犯之事,受害女子家属的证词也在这上面。” 瞧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口齿伶俐,条理清晰。 和“泪流满面”“走投无路”没有半文钱关系。 府尹此时要是再不明白宋和璧此举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这几十年就白活了。 目光投向宋和璧身后,栅栏外议论纷纷的百姓,府尹幽幽叹了口气。 他还能怎样,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此事非同小可,涉及两位朝廷命官,本官须得将此事禀告陛下,由陛下亲自决断。” 宋和璧想到昨日送去付宅的证据,心下一定:“民妇多谢大人。” 府尹留宋和璧在府衙中,带着所谓的证据跑了趟皇宫。 弘明帝翻看着薄薄一本,只有寥寥几页的册子,与昨天收到的那份别无二致,只少了些辛秘,忽而笑了一声。 他早从林璋口中得知,苏源入狱后宋和璧是如何的沉着冷静,在最短时间内锁定目标,搜集证据。 不愧是宋先生的侄孙女,承珩的妻,光是这份果决和胆识,就叫人赞不绝口。 合上册子,弘明帝淡声道:“朕知道了。” 然后就没了。 府尹呆住,所以陛下他老人家到底几个意思? 怀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府尹步行出了宫。 从皇宫到府衙,途中势必会经过世家勋贵云集的洒金大街。 昔日位于世家前列,官至一品尚书,又有皇子外孙的乔家也在这条街上。 府尹坐在马车里,猛然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喧闹声。 他似有所感,撩起车帘往外一瞧,脸色刹变—— 挂着“乔府”门匾的朱红大门前,男男女女被侍卫押着出来,为首那人正是乔通海。 和乔通海的沉默不同,乔家其他人又跳又骂,哭闹不止。 侍卫才不惯着他们,一脚过去,立马消停了,安静如鸡地蹲在门外的空地上。 不断有侍卫抬着木箱出来,木箱丢到地上时,发出“砰”一声闷响,显然里头的东西分量不轻。 似是察觉到府尹的视线,乔通海朝他这边看过来。 府尹眼皮一跳,紧忙缩了回去,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总算明白陛下那句话的含义。 敢情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等苏源之妻击鼓鸣冤,好让这场抄家来得更名正言顺。 府尹:“......” 所以他只是个工具人? 其实工具人倒也不算,他前脚回了府衙,就有衙役过来汇报,说是找到了乔顺。 府尹心说难怪他没在乔家看到乔顺,原来是躲起来了。 现成的明晃晃的功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府尹立刻叫上二十来个衙役,直奔目的地而去。 当他们赶到现场,乔顺藏身的那座小院,却有了意外发现—— 小院的树下、池塘里,各埋着几十具白骨。 森森白骨交错叠加,有的上面还挂着肉。 看到这一幕,府尹已经预想到未来半个月的噩梦内容了。 呕—— ...... 乔家被抄家,乔家男女老少一股脑被塞进大理寺牢狱,把牢房挤得满满当当。 与此同时,苏源褪下囚衣,换上那日的紫色官服,阔步走出牢狱。 大理寺外,苏慧兰和宋和璧朝他笑着,俱都眼含泪光。 冬日的阳光格外温暖,让苏源有种鼻腔发胀的感觉。 回到家,苏慧兰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火盆,跨过火盆,又用艾草烧水洗了把澡,去去晦气。 洗过澡后,苏源并未在第一时间去看元宵,而是让人叫陈正过来。 不多时,陈正连走带跑进来,红着眼扑通跪到地上:“公子您可算回来了,都怪我当时......” 苏源神色淡漠:“不打算说吗?” 陈正的声音戛然而止,憨厚的脸上满是惊惧。 看起来可笑极了。
第146章 “公、公子您这是什么话,奴才听不懂。” 陈正很快镇定下来,语气里满是不解。 苏源忽然就笑了。 曾几何时,陈正跪在地上哽咽着说,愿用自己的性命给他做垫背。 一晃十来年,当初那个憨厚的少年人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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