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源哥儿头一回离家,当然参加府试的那几日不算,作为老母亲,苏慧兰如何放得下心。 刘兰心只好使出杀手锏:“源哥儿在府城开销可大,你可得加把劲多赚点银子,不仅读书,日后还要给源哥儿娶媳妇呢。” 一提到读书娶媳妇,苏慧兰立刻来了精神。 一抹眼角,精神抖擞地回了屋,静待客人上门。 这边苏慧兰很快整理好情绪,应付客人忙进忙出,那边的苏源却不太好受。 骄阳似火,牛车又没个棚顶遮日,炙烤得苏源面皮火辣辣疼,衣袍更是滚烫。 实在遭不住了,他直接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外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直接兜头盖上。 眼前一暗,光线也被阻挡在外。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依样画葫芦。 这般奇异的造型,惹得一路上不少人侧目。 午饭也是在路上解决的,大爷担心牛热死,中途还歇了片刻,等抵达府学,已是未时初。 出示了童生证明,以及季先生的推荐文书,守门的小童再三确认,这才放行。 自有专人引他们六人前往学舍,途径一片白墙青瓦的建筑,苏源听到朗朗读书声,以及教谕抑扬顿挫的讲解声。 负责引路的王教谕解释说:“这里是学子们平日里上课的地方。” 苏源秒懂,这不就是教学楼嘛。 一行人背着书箱拎着包袱,几乎是负重前行,于一盏茶后抵达学舍。 学舍是两人一间,内部陈设简单,每人只一张床,一套桌椅,以及半人高的柜子,用来放衣物。 六人初来乍到,分到的学舍是三间挨在一起的,苏源自然和方东住同一间。 将书箱和包袱卸下,苏源有种浑身脱力的错觉,靠在椅子上半天没动弹。 方东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个水壶:“先喝点水,缓一缓咱们再去领被褥和学子服。” 苏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一言不发牛饮五杯水,捏着茶杯吐出一口浊气。 稍歇片刻,苏源起身,一整衣袍:“走吧,早些把东西领回来。” 两人又叫上同伴,一道领了被褥和学子服。 恰逢休息时间,几人手里提着怀里抱着,又身着常服,显然是新来的。 大家只瞥了一眼,就各做各的事了。 与其有那个闲工夫观摩新人,还不如趁这时间多刷几道题,免得考核中被后来者踩下去。 “钱教谕怎么布置这么简单的课业,这不是拿我们逗趣吗,咱们都在准备院试了,他还留给我们府试级别的题,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说话那人背对着苏源,不难听出情绪的激烈:“教谕每个月都有考核,他这样低的水平,为何还能继续留在这里?!” 苏源听着有些耳熟,却未深究亭子里的人是谁,同方东讨论着府学里的建筑与与风景。 “好了黄兄,钱教谕只是顾及到那几位刚来的学子,你才思敏捷,学习进度快,也得体谅体谅旁人。” 黄兄…… 苏源脑中飞快掠过一道光,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又扭头朝亭子里看过去。 恰好黄兄对面的人站起身,两人眼睛甫一对上,皆是一惊。 府试时见梁盛,他还不似这般瘦削,两颊的肉都快掉光了,衬得本就不小的眼睛更大了,整个人都阴森森的,毫无男主气概。 苏源颇为意外,看来云秀的离世给他的打击很大。 梁盛则是惊惧。 他没想到苏源也来府学读书了,原本这里的人就因他的身份对他多有疏远,要是知道他和嫡兄同处一个屋檐下,那还不整日对他冷嘲热讽? 四目相对,火光电石间,彼此都看出了对方所想。 梁盛温和的表象瞬间破功,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苏源,格外瘆人。 眼神能杀人,苏源早被他千刀万剐了。 苏源淡定收回目光,像是只和一个陌生人意外对视,与同伴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怎么了?”黄玉注意到梁盛一直望着他背后,也转过头,什么都没看到,“看什么呢?” 梁盛掐了掐掌心,刺痛让他勉强压下剧烈的心跳,摇头说:“没有,咱们继续做题吧。” 黄玉撇了撇嘴,这些题在他眼里就是小儿科,态度很是随意:“早晚要把钱教谕撵出府学,他这样的人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话虽难听,却不无道理。 梁盛下意识探了探宽袖,入手沉甸甸的,如同他的心情。 黄玉还在那嘀咕,他眉宇间飞快闪过烦躁,耐着性子:“黄兄咱们快做题吧,晚上还要背书呢。” 黄玉不高兴了,直接丢了毛笔:“我不写了,你写吧,写完给我借鉴借鉴。” 梁盛挤出一抹笑,他爹官位不如黄玉的爹高,他得罪不起,只能忍耐:“好,黄兄稍等片刻就好。” 黄玉翘起二郎腿,咔嚓咔嚓嗑瓜子,半点不在意梁盛:“赶明儿休沐了我可得去春杏楼走一遭,上次跟小桃红说好了,下次还点她的。” 梁盛低头,掩下眼底的嫌恶,于噪声中艰难做题。 …… 苏源并未跟人提起遇到梁盛的事,把被褥铺好,将崭新的学子服过了遍清水,晾在外面的木架上。 这是他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新衣服拿回家,一定要洗过再上身。 收拾妥当,又把府学里里外外能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熟悉熟悉环境,以防走错道。 一通折腾下来,夕阳已落幕。 苏源几个相熟的结伴去饭堂打饭,填饱肚子各回各屋。 关上门,点了油灯,苏源惊觉他没了私人空间,日后进入自习室的机会将大大减少。 同方东说话时,苏源分出心神思考此事,直至熄了灯躺到床上,他才想开。 左右如今自习室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无甚差距,他之前在家里钻进自习室一是为了挑灯夜读,二是为了避开苏慧兰的念叨。 若是他娘晓得他每晚亥时才入睡,得唠叨死他。 现在他身边就有个卷王,熬夜苦读不过寻常事,他就跟着一起卷好了。 反正两人的学习计划表几乎是同步的。 苏源翻了个身,勾起嘴角,阖眸睡去。 翌日,两人先后起身。 在府学必须着统一学子服,蓝白配色,穿着很是精神。 更衣完毕苏源推开窗子,在窗边做了套健身运动,又急忙背着挎包奔赴课室。 府学的课室与私塾大不相同,并非按照甲乙丙丁这样的等级分类,而是一个科目一个课室。 府学共有近二百位学生,各自的课表并非完全相同,十分巧妙地避开了人之多,一个课室待不下的尴尬局面。 就比如苏源和方东,一天四堂课里只有一堂课在同一个课室,其余三堂课都是分开的。 目送着方东进入第一间课室,苏源吃完最后一口饼,锤两下胸口才艰难咽下,心中腹诽饭堂的饼可以和后世食堂里的包子相媲美,一边照着课表上的课程一间间寻摸过去。 课室门口都挂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课程的名字,字迹恣意狷狂,据说是知府大人亲笔书写。 苏源在心里赞一句林璋的书法之妙,将课室排列记在心里,终于在回廊尽头找到自己的课室。 刚踏入课室,就听见一道尖锐的质问:“真不知你还有什么脸面再留在府学继续考科举,你那姨娘可是犯妇,被知府大人亲自下令处以绞刑,你若真有自知之明,就该主动离开府学,回家做你的县令爱子。” 苏源脚步一滞,贴着墙选了个最靠墙的位置坐下,降低存在感,翻开书本作全神贯注状,耳朵却悄然竖了起来。 梁盛被几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少年人团团围住,犹如落入虎群的鹿,一眼望去,战斗力几乎为零。 他神色隐忍,颤着声音说:“靖朝律法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代以内无犯法之男,三代以内无再嫁之女便可参加科举,我家世清白,为何不能继续科考?” 话音落下,嗤笑声此起彼伏,听得梁盛涨红了脸。 “律法虽是如此,可你若真有良心,就不该再继续考下去,你那姨娘可是差点害得梁源……哦不对,是苏源不能科举。” 诸如此类的恶言恶语,梁盛这些日子已经听了不下百次。 一开始他还会与人争执,现在都已经麻木了,可前提是不提及云秀。 一语伤人,千刀搅腹便是如此。 他知道他娘做得不对,可要让他放弃科举,亦是做不到。 梁盛三岁起就被梁守海灌输科举为官的思想,已经将科举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他们的刁蛮要求,无异于要他的命。 两相为难,梁盛迟迟不曾开口。 为首的张渐鸿冷笑连连:“卑贱的庶出种子,狗苟蝇营的东西!” 这两句话,简直是把梁盛的脸面踩在脚下,狠狠□□。 梁盛再忍耐不住,动作闪电般迅疾,一拳打在张渐鸿的下巴上。 张渐鸿恰好在笑,一不留神咬了舌头,血腥味立时蔓延开来。 十一岁vs十七岁,战火一触即发。 围观的学子们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却没一个上前拉架。 张渐鸿一把拎起梁盛的衣襟,砂锅大的拳头眼看着就要落在梁盛脸上。 苏源眨眨眼,替梁盛点一排蜡,却无多余举动。 如今的梁盛可是众矢之的,他俩之间可隔着云秀这条人命,苏源不会出言制止,想必梁盛也不愿自己被苏源所救。 就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钱教谕怀里抱着一本书,脸拉得老长,一双眯眯眼环视一圈,语气显而易见的不悦。 “张渐鸿你把手给我松开,你们可都是童生,谁许你们在府学打架斗殴的?” 到底是慑于教谕可以适当体罚学生的特权,张渐鸿收了手,一抹嘴角,鲜血晕开。 钱教谕瞧在眼里,眉心狠狠一跳,态度更差了:“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座位上去,还有你,给我站到外面去!” 张渐鸿可不怕他,毕竟他爹是二位通判之一,放眼整个凤阳府,也就知府大人能压制他一二。 “梁盛呢?他怎么不出去?” 钱教谕正要说一视同仁,却见梁盛手指不动声色地拂过宽袖,眼皮一跳,到了嘴边的话打个弯:“就你们这架势,肯定是你们几个欺负的梁盛,他又有何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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