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在心里给他们点一排蜡,加快手上的动作,写完最后一句。 检查无误后,苏源上缴考卷,井然有序地离开贡院。 这次苏源没回客栈,而是等在了树荫底下。 刚站定,又有号军抬着一人出来。 即便离得挺远,苏源还是一眼认出对方是程阳。 程阳脸色惨白,陷入晕厥仍念念有词:“我还能再写......不要收我的考卷......我要做举人......” 对于程阳的魔怔低语,号军早已习以为常,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把人交到程家家仆手上,转身进了贡院。 苏源收回目光,临门一脚出了岔子,其崩溃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和程阳也只能勉强算是点头之交,再有几天前那番激烈言论,让他彻底无感。 只希望程阳能尽快调整好状态,莫要一蹶不振。 在烈日下等了两刻钟,唐胤和方东相携而出。 苏源挥手:“这边!” 两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一凑近就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几乎是不约而同捂住口鼻:“你好臭。” 顿了两秒,又异口同声:“彼此彼此。” 话音落下,三人都忍不住笑了。 唐胤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裳:“可把我累坏了,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话不多说,咱们赶紧回去,吃口饭洗个澡,再美美睡上一觉。” 方东:“善。” 考过乡试,肩头无形的压力也卸去一半,苏源胃口都好了不少,连吃两碗饭。 饭后也没精气神再讨论考题,各回各屋,不一会就鼾声震天。 依旧是三日后放榜,这期间苏源一行人几乎是泡在省城的书斋里,各自都淘到了心仪的书籍。 五月二十,乡试放榜日。 苏源天蒙蒙亮就被唐胤从床上挖出来,脸没洗饭没吃,草草拾掇一番就赶去了贡院。 据说这次乡试比去年还要多出上千人,贡院门口人潮如海,推来搡去,都使出全身力气往木板墙前挤。 苏源可不想被卷入上万人的踩踏事件当中,一手唐胤一手方东,真诚提议道:“人太多了,咱们等会再看,反正桂榜也跑不了。” 他二人深表赞同,默契退出人群,站在外围。 只是目光一致,都看着贡院大门的方向。约摸着过了半个时辰,初阳升起,空气开始变得燥热,几个持刀衙役才姗姗来迟。 诸人按捺着内心的焦急躁动,等衙役张贴完公告榜,警告完“只需观看,不许损坏”离开,几乎是瞬间一拥而上。 “诶呦谁踩到我脚了!” “你干嘛撞我?” “别挤了别挤了,这边有人摔到了!” 喧嚷声震天,谁也不肯让谁,都想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是否中举。 “今年的解元是谁?” “让我来瞧一瞧,今年的解元是......苏源!” 看榜之人陡然拔高了嗓门,这下后头的人也都知道新鲜出炉的解元名为苏源。 “苏源是不是凤阳府的那个小三元?”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可真是......厉害啊!” 而作为解元本尊,苏源遥遥望着桂榜的方向,脑海中有数不清的烟花炸开,心脏“砰砰”鼓动着,几欲跳出胸腔。 “苏源人呢,怎的没看见他?” “我家老爷说了,今日若有人能捉住苏解元,赏银十两!” 这一声吼,在银钱的诱惑下,不少人开始于人群中搜寻苏源的身影。 苏源正要跑路,冷不丁被人抓住胳膊:“找到了,他在这!” 恰好这时唐胤和方东看了榜回来,苏源想也不想一把甩开那人的手,抓起两人拔腿就跑。 跑出好一段距离,直到身后的动静逐渐没了,苏源堪堪停下,一手撑墙大口喘气。 “他们真是太可怕了。” 为了十两银子,差点把腿给跑断了。 唐胤靠在墙上,挤眉弄眼:“这可是榜下捉婿,说不定源哥儿你还真能喜得良缘。” 苏源乜他一眼:“这福气给你?” 唐胤噎了下:“我早跟我娘说过,要等到及冠才考虑成亲的。” “我不也是。”苏源缓过来点,站直了身子,“话说你们俩考得如何,是否榜上有名?” 方东:“我是亚魁。” 唐胤收敛嬉笑,半是失落半是侥幸:“我是倒数第四。” 那就是都考上了。 “已经很不错了。”苏源把手搭在二位好友的肩上,“至少证明咱们是胜过许多人的,咱们现在可都是举人了。” 放在以前,举人可是唐胤想也不敢想的存在,就算是吹牛皮也不敢拍着胸口说自个儿有朝一日能考中举人。 原则上来说,只要中了举,就拥有了选官的资格。 虽说不是多大的官职,甚至连从七品都不是,但至少是能做官了。 唐胤越想越激动,对着空气一顿拳打脚踢:“我这勉强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乡试第六,方东也十分满足,嘴角带笑:“是啊,都是光宗耀祖。” 稍歇片刻,三人并肩走回客栈。 唐胤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真想赶紧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爹娘。” “眼下估计不行,你忘了还有鹿鸣宴?” 唐胤一拍脑门:“对哦,我差点给忘了,鹿鸣宴上是不是要吟诗作对,我要不要提前准备个三两篇,防止现场出丑。”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苏源赞道,“咱们都先备着,多多益善。” 既已决定,他们回了客栈就埋头准备起来。 ...... 鹿鸣宴乃是乡试后专为新科举人而设的宴会,一般于放榜次日举办。 这一日,新科举人齐聚于此,谒见主考官等官员,而后有序入座。 苏源作为新科解元,自然是走在举人的最前面,位子也是离上首最近。 各自落座后,举子们开始吟诵吟诵《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作魁星舞。 之后就到了吟诗作对,向诸位大人展示自己的环节。 乡试亚元最先起身,作揖后吟诗一首,随后一脸期待地等待评价。 上方的主考官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不错。” 亚元笑容僵了僵,这首诗可是他琢磨了整整一晚上才写出来的,怎会只得这样一个评价? 余光瞥见正襟危坐的苏源,他心神一动:“某早就听说苏解元才名,百闻不如一见,不若苏解元也赋诗一首,让诸位大人和在座各位品赏一番?”
第57章 数十道目光落在身上,苏源想忽视都做不到。 遂轻拢宽袖,起身作揖,举手投足尽显温雅:“品赏不敢当,既是如此,源便献丑了。” “菡萏池塘春水平,芙蓉院落昼初晴。花含宿露珠光润,玉佩风微有鹤鸣。” 正值菡萏盛放,举办鹿鸣宴的布政司衙门内恰好有一方池塘,一阵风吹来,便有清香涌入鼻尖。 苏源灵思一动,一首七绝脱口而出,昨日拟的诗作反倒没用上。 主考官捋须,依旧是那句:“尚可。” 亚元险些笑出声,死命捏着手心才忍住。 他还以为小三元有多厉害,还不是和他一样,只得了一句“尚可”。 苏源倒没多失望,作诗本就不是他的长项,中上游即可。 再一拱手,坦然落座。 其他人不甘落后,争相表现自己。 宴上的气氛逐渐热烈,诸人饮酒奏乐,吟诗作对,好一派和乐景象。 上首的几位官员看在眼里,一贯肃然的面色松快不少。 这些可都是未来靖朝的栋梁,能和睦相处最好,将来有幸入了朝堂,也能拧成一股绳,替陛下效力。 苏源作为解元,被不少举人以各种名义敬酒。 饶是他酒量还算不错,也经不起一杯接着一杯,很快脸色泛红,眼神也飘忽。 “苏解元海量,今日咱们不醉不归!”亚元朗声大笑,说着又要过来斟酒。 苏源忙掩住杯口,努力作严肃状:“刘兄失陪,源要去更衣。” 亚元表情一僵,讪讪收回酒壶:“那你去吧。” 苏源悄没声地出了宴席,站在廊下吹风。 热浪扑面而来,叫他清醒不少。 不想再回宴上,更不想被人以各种理由灌酒,苏源索性四处逛了逛。 顶多再有半个时辰,鹿鸣宴就该结束了,届时他跟唐胤方东汇合便是。 站在池塘边赏了会儿荷花,清香驱散所剩不多的酒意,苏源正要转身回去,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谈论声。 “真不懂他凭什么能中举,凉薄无情,不顾生父和庶弟死活,要我说当初就该一并剥夺了他的功名,凭什么他能继续再往上考?” 原本苏源是不欲偷听他人谈话的,可当他听见“生父和庶弟”时,鬼使神差地止住脚步。 “那时他已经得了两次案首,我看多半是那凤阳府知府徇私,想在他的地盘上出一个小三元。” “小三元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成了解元,真是老天不长眼。” “就他之前作的那首诗,我三岁时就能作出来,他还一副坦然自得的模样,简直贻笑大方!” 亲耳听到别人议论批判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有点微妙。 起初听到这番对话,他是愠恼的。 可越往下听,越觉得可笑。 亏得他们还是举人,难道不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道理? 光是听些捕风捉影的话,就在背后与人恶意猜测。 这样只知道人是非的人,就算进了官场也走不出多远。 “咔嚓——” 一脚踩上树枝,议论声戛然而止。 假山后的几位举人先后探头,脸上的不屑与快意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崩掉,转为尴尬。 “苏、苏解元。”其中一位举人底气不足地喊道。 “你们也在吹风?”苏源笑着问。 对方几人先是一愣,随后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几个方才喝了不少酒,正吹风呢。” “这样啊,我吹得差不多了,先回去了。” “好好好,苏解元你先走吧,我们待会儿再回去。” 苏源含笑道:“不必如此称呼我,大家都是举人,单我一人特殊,岂不显得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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