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东深觉此言有理,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罢了,就当没考过,再来一次便是。” 苏源放下茶杯,昏黄的烛光衬得他漆黑的眼瞳更亮:“对,加油。” 摒弃负面情绪,两人都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又精力充沛,坐在窗前背书。 所有人都恢复了原本的节奏,课室饭堂学舍三点一线,拼命汲取知识的同时,也在关注这场轰动整个靖朝的舞弊案。 朝廷之所以发现有考生乡试舞弊,是因为八月初五这天京城有位考生酒后失言,在酒楼大放厥词,说自个儿绝对可以中举。 恰好有御史途经此处,听到这番言论,当即便心生怀疑,回去后就写了奏折递进宫中。 当今素来重视科举,看完奏折后先是按兵不动,花了两天时间查明确有其事,立即派人捉拿该考生以及涉案官员。 经过一夜的拷问,有涉案官员供出真相。 原来不仅京城,其余数个省也有考官泄露考题,引某些考生提前购买试题,从中牟取暴利。 而他之所以知晓此事,是因为这些人事先与他通过气,他一时没忍住诱惑,上了贼船。 等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据说这场舞弊案涉及到的省份共有四个,参与此案的考生竟有数百名。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当今立马派人前往试题泄露的几个省,先是捉拿了主考官,一番严刑拷打,得到购买名单,再在放榜这天一举拿下所有舞弊之人。 “陛下是位明君,可禁不住底下人一个个只顾着往自己的腰包里揣银子,也多亏了那位御史的敏锐,及时揭露了舞弊案。” “他们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在乡试上做手脚,倘若让赵逊那样的人进了官场,受苦受难的还得是百姓。” “诶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什么小道消息?” “我听!你快说!” 苏源心不在焉地将书翻页,同时竖起了耳朵。 “据说这次是守旧派的反击,前年金堤塌陷一事,工部尚书还有好些官员被罢了官,他们心里存着怨,正好此次乡试派往各省的主考官有守旧派,既能给那位添堵,又能提拔自个儿的人,何乐而不为?” 书斋的角落里,几位学子低声议论,一脸吃到瓜的表情。 “竟是如此?!周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有个表兄做生意做到了京城,他也听说了舞弊案,担心我受牵连,特意写信回来。”周兄半掩着嘴,神神秘秘地说,“他也是隐晦地表达了这么个意思,也是咱们关系好我才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同旁人提起。” 同伴咣咣拍胸脯:“周兄放心吧,我们谁也不说。” 苏源将书放回书架,绕到另一边找书。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若真是两派的争斗,他们这些秀才都是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的炮灰罢了。 之前他以为只是某些官员为了私利,现在得知这么个可能性,愈发不确定何时能再度乡试了。 在书斋内来来回回找了几圈,才终于找齐书单上的书。 苏源将最后一本放入怀中,绕过书架准备去柜台付钱,就听见另一边的角落里传出有点熟悉的声音。 “关于此次乡试,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 苏源脚步一顿,紧接着便是各种想听。 前者:“据说这次是守旧派......” 末了又来一句:“可千万不要告诉他人。” 众人连声保证,一定会把这个小道消息死守在肚子里。 等苏源付完了银钱,走出书斋,又在门口的某个角落里听见熟悉的开场白:“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苏源:“......” 好一个小道消息。 回到府学,刚把书放下,唐胤急吼吼跑进来:“方东,源哥儿!我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与舞弊案有关!” 苏源掀起眼皮:“恰好我听到一个。” 唐胤咦道:“不会咱们听到的都是同一个吧?” 随后二人一对线,皆沉默了。 方东在一旁围观全程,登时乐不可支,捂着肚子笑不停:“人人都知道的消息,算什么小道消息。” “对哦。”唐胤恍然明悟,“所以又是谁说这是小道消息的?” 苏源摊手,意味深长道:“或许只是别人想让咱们以为这是小道消息呢。” 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会变成大道消息。 唐胤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锤了一下:“似乎有点道理,不过守旧派真的很可恶啊。” 但凡有点脑袋瓜的都知道,新政对靖朝的发展大有裨益,那些个守旧派的老家伙只知拖后腿。 仔细一数算,光这几年守旧派搞出来的烂摊子就不止一个,最后都得革新派给他们擦屁股。 苏源也很疑惑,两派内斗就不怕给周边各国可乘之机吗? 思绪流转,苏源翻出替他俩买的书,分别递给他们:“事关天下读书人,陛下定会给出一个公道,就算是守旧派也无法求情捞人。” 靖朝对待科举舞弊的惩治手段十分严厉,轻者剥夺功名,重者仗责流放,甚至砍脑袋都不是没可能。 那些个参与其中的主考官自以为行事隐蔽,故而有恃无恐。 如今事情败露,就算是根深蒂固的守旧派,也无法公然违背□□制定的靖朝律法,十有八.九会捏着鼻子装死。 “如此最好。”方东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我记得明年二月是太后寿辰,说不准陛下会开恩科呢。” 太后寿辰? 苏源挑了下眉,倘若舞弊案收尾顺利,还真有可能来一场恩科。 思量之下,苏源一抚掌:“那还等什么,赶紧看书吧。” 另两人默契地应一声,三人挤在两张桌案前各自看起书。 ...... 距离农历八月的乡试已过去两个月。 在暮秋时节,轰轰烈烈的舞弊案终于落下帷幕。 这两个月里,陆续有几十位官员落马。 这几十人囊括了从京城到地方,从正三品到正七品的诸多官员。 他们一个都没逃过,不是流放就是斩首。 最惨的那位要数永安伯刘章,有人供出最先是他提议泄露考题用以牟取暴利,陛下震怒,直接夺了永安伯的爵位,并株连九族。 后又顾及永安伯之女为大皇子诞下长子,改为株连三族,且并未祸及出嫁女。 至于那些购买考题的考生,也是惩处不一。 那些将提前找人写好的答案一字不改直接誊写到考卷上的,一律发配充军。 一小部分临阵退缩,虽买了考题,却自己写了文章,一律剥夺功名,杖一百撵回家去。 当然了,这些人都是没法再参加科举的。 当今雷厉风行的手段,让无数读书人拍手叫好,心中感戴万分。 府学的学子们也都欢呼雀跃,直呼陛下圣明,同时暗戳戳期待起下次乡试。 苏源在书斋得知此事,狠狠吃了一惊。 永安伯可是梁盛为官之路上的一大贵人,现今永安伯没了,梁盛想有从龙之功是不可能了。 随后又转念一想,自从他来到这里,不仅原主的人生轨迹,就连梁盛的也都脱了轨。 原著里梁盛连中三元,事实却是梁盛连秀才都没考上就被剥夺了功名,再杳无踪迹。 不过苏源并不后悔,更没有愧疚之谈。 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替原主正名,让苏慧兰远离必死结局。 “佛祖保佑,明年陛下开恩科!”回去的路上,唐胤双手合十,嘴里叽里咕噜。 苏源失笑,当然心里也存有几分希冀。 若再耽搁个三年,考过乡试他就十九了,三年又三年,如果有机会参加会试,他都二十多岁了。 虽说当今有好些二十三岁的读书人还在为秀才而伏案苦读,可经历过前世的高考,苏源想争取在二十岁之前考完会试。 “卖糖葫芦喽!” “饴糖!又香又甜的饴糖!” 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苏源的胳膊被一股力道戳了戳。 刚回过神,怀里就多了一堆笔墨:“我去买一份饴糖,源哥儿你帮我拿着。” 苏源把笔墨往怀里收了收,和方东站在街边,等唐胤买饴糖回来。 “奶,我要吃糖葫芦!”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从旁响起,苏源循声望去,只见一三岁稚儿指着不远处的糖葫芦嘴里嚷嚷。 老太太一把攥住他的手:“吃那玩意干啥,小心牙被虫子啃光。” 男童捂嘴一脸惊恐,眼里含着两包泪。 老太太弯腰把他抱在怀里,顺带着颠了颠:“走,奶家去做天铃饼给你吃。” 男童瞬间忘了糖葫芦,回抱住他奶的脖子:“好,我要吃那——么大的天铃饼!” “成,就依你。”老太太慈祥地笑了笑,抱着孙子走远了。 苏源的视线紧随着他们,直至祖孙俩拐进巷子里,才收回目光。 “有很多人喜欢地蛋......哦不对,现在叫天铃,他们都很喜欢天铃呢。”方东笑着说。 产量高,又做法多样,谁不爱吃。 两年前孙见山将土豆带回京城,经过两轮试种后确定了它的亩产,就在去年下半年开始了土豆的推广。 陛下专门派了钦差前往各省,临行前又觉得“地蛋”二字太过粗陋,恐怕百姓还没听到此物的亩产就失了兴趣,遂大笔一挥,赐了“天铃”这个名字。 推广至今一年有余,已初见成效。 好几次苏源外出,都看见孩子手里抱着土豆啃得正欢。 这期间也有“小道消息”称,天铃是有人在顺来集市的胡商手上被发现,将其献给了陛下。 这时百姓们又开始后悔,当初陛下怎么就关了顺来集市。 只可惜君无戏言,否则他们怎么也得去那什么胡商的摊位上瞧上一瞧。 对于他们的转变,苏源也能理解。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吃饱喝足。 多了天铃这样高亩产的作物,他们不必挨饿,自然对发现并推广天铃的陛下心怀感激。 “我买好了,咱们回吧。” 苏源瞥一眼唐胤手中的油纸包,将怀里的笔墨塞回去,又顺了两块饴糖。 他和方东各一块。 咬一口,是过分的甜腻。 还有点粘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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