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北齐和大周的学子对弈。除了作为裁判的夫子以外,其余人等全部退到用绳子围住的观众席。 陆锦堂穿的仍然是藕荷色的国子监监生服,只是领口和袖口的暗纹由流云变成了折枝,还是那般温文尔雅、清俊矜贵的模样,他端坐在位置上,望向对面的王浩然,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浩然和他穿得衣服相同,却起码大了两个号,矮了三四寸。一个高大英俊,一个肥胖油腻,还没开始比,观战的人群心就偏了一半。 除了少数和王浩然一个立场,或者对北齐学子有敌意的,其他人大多数都希望陆锦堂赢,尤其是女学子们,要不是从小所受的教育约束着她们,几乎要尖叫着为陆锦堂助阵。 本来一些持中立态度的男学子因为女学子们的偏爱,纷纷转向希望王浩然获胜的阵营,毕竟陆锦堂的外表他们望尘莫及,实在太拉仇恨了,反倒是大多数人都比王浩然的模样要强,令人有一种错觉:似乎王浩然那样的人都能得胜,自己胜出就更不在话下。 以至于到了开赛时,已经成了女学子们有多看好陆锦堂,男学子们就有多希望王浩然能胜。 还有三分之一像叶春雪一样持中立态度的学子,只把这当成一场单纯的对弈。 王浩然双腿交叠靠坐在椅子上,似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陆锦堂,眼底透露出嘲弄与轻蔑的神色,“听说你从小酷爱下围棋,还赢过不少人?” “侥幸罢了。”陆锦堂淡淡地说。 “哼,不必谦虚,今日你我就要一决胜负,我曾听林夫子提过,说你的棋力很强,堪称神童。”王浩然的目光越来越锐利,倒减少了几分油腻感,“不过,据我了解,对奕最讲究的是耐性,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耐性,就会输掉比赛。你觉得呢?”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股骄傲和鄙夷。 陆锦堂抬眸看着王浩然,淡然一笑,“恰好,我的耐性还不错。” “哈哈……”王浩然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 旁边人见他们迟迟不落子,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 “你说,他们谁会赢呀?” “依我看,还是那个齐皇子厉害。毕竟他是北齐的皇子,又刚刚来咱们国子监,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怎么会应战?至于王浩然嘛,虽然他的棋术在咱们学院是属一属二的,但对上齐皇子,只怕要逊一筹了!” “嘘——不要胡言乱语,要是让王浩然听到了,肯定要跟你拼命。” “谁怕他呀,他要是欺负我,我就去找太子殿下告状。听说太子殿下快要从宁安那边赈灾回来了,你说,若是太子殿下和齐皇子对奕,谁胜谁负?” “那当然是太子殿下。”刚才还是陆锦堂小迷妹的那个,迅速就变了立场。 叶春雪听了站旁边两位学子的对话,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帮家伙根本不知道,太子并不善奕。他之所以每次对奕都能赢,是因为他是太子。 “王爷,您觉得大皇子的棋术如何?”一旁观战的赵志德低声问的陆?平。 陆?平仔细看了看对弈的两人,唇角含笑,“很高超,至少在咱们北齐没有多少人能赢他。” “您若是和他对奕呢?”赵志德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平。 陆?平摇了摇头,“若是再过半年一载,我可能不如他。” “哦?王爷的意思,现在大皇子还是您的手下败将?”赵志德的语气显得惊讶起来,“如今是您的棋艺更高一筹?” 陆?平点了点头,“略胜一筹。” 赵志德看了看陆?平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叹道:“王爷您可真谦虚。” 陆衍平笑了笑:“过奖。” 场上的陆锦堂面对王浩然的挑衅不动声色,将白玉棋盒拿出来摆放整齐,慢悠悠地拈起黑子,缓缓示意,“浩然兄是东道主,今日我就执黑子吧。” “齐皇子谦让了,远道而来的是客人,理应由你先落子。”王浩然收起笑容,拿起了一个白子。 他刚才只是在用言语激怒陆锦堂,令他心浮气躁,顺便嘲讽嘲讽北齐,并不代表他真的就不把陆锦堂放在眼里。 王浩然善奕,远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般蠢笨。 他在国子监里,棋道确实可算是佼佼者,纵然陆锦堂是皇室出身,他也不是泛泛之辈。 王浩然的父亲是大周朝的太师,也是太子太傅。 虽然聪明能干的父母也有可能养出愚钝无知的子女,但能在非常考验脑力的棋道上有所成就,王浩然显然是扮猪吃老虎之辈。 陆锦堂表面上云淡风轻,私下里早就将王浩然的底细打探了个明白,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随着棋盘上的黑子白子越来越多,一旁观战的学子们发现,原来陆锦堂早就知晓王浩然的棋路,并且针对他的棋路专门设局,等待着他主动钻入陷阱。 王浩然的棋力在同龄人中确实属于翘楚,但明显和陆锦堂有距离,他一连丢失两片地方以后,就开始惊慌失措起来。 不仅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腕也抖得厉害。 陆锦堂的攻势越来越猛烈。 王浩然终于顶不住压力,丢下了手中棋子,叹气道:“我输了。” “承让。三局两胜,只不过是第一局而已,浩然兄不必挂怀。”陆锦堂拱手致礼。 王浩然站起来,“今日就到这吧,我突然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
第7章 做黄雀 陆锦堂看了看他的脸色,点点头,“浩然兄不必勉强,咱们改日再重新对弈就是。请。” “多谢。”王浩然拱手行礼。 徐志远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对弈,此刻也忍不住皱眉道:“王浩然不是挺能耐吗,怎么输给齐皇子了?” “他哪里敢赢啊?毕竟是北齐的皇子。”有个学子揣测道,“说不定这次对奕,他都是受了宫里的意思,故意输给北齐,来显示咱大周朝的煌煌气度。” 徐志远冷嗤,“谁不敢王浩然也敢啊,他背后可是有太子殿下给撑腰。” 徐志远和王浩然从小一块长大,自然清楚他的性格,王浩然的棋艺确实不凡,而且有谋略,够狠辣,所以太子殿下才会让他来和陆锦堂对奕。 他就算输,也不应该第一局战败就缴械投降…… 徐志远百思不得其解地摇了摇头,“他的棋力可是咱们国子监数一数二的,就算和齐皇子实力有悬殊,怎么可能差这么远呢?”他用眼角夹了旁边那个学子一眼,“说不定是那个齐皇子想出风头,暗中许了王浩然天大的好处,两人联合起来给咱们演得这出戏。。” 那个学子连连点头,“这你都能分析出来?厉害。”他翘起大拇指,朝徐志远连连比划。 另一边,赵志德看到王浩然退缩,大声嗤笑,“大周是没人了吗?竟然推这么个人出来,只对弈一局就怕成这样,连屎尿遁的法子都想出来了。” 赵志德的话令陆锦堂皱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无礼的言论,赵志德这样很容易引起大周和北齐学子的敌意,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听到赵志德的讥讽,王浩然脸色微微一变,神色有些阴沉,却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并没有回应赵志德的话,而是向陆锦堂微微欠身再次施礼表示歉意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陆锦堂看着王浩然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有些警惕,从打探来的消息看,王浩然并不像他的外表那般愚钝憨直,他的智商和才华远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高出许多。 前世他虽然不曾和王浩然对奕过,但曾因为其他事情轻敌,险些中了王浩然的阴招,这一次他很重视,对方却不按常理出牌了。 一个私底下屡屡挑衅他的人,在众人面前却是谦恭有礼;一个主动找着他要对弈的人,开局一输就要主动认栽……王浩然的这些行为,到底是因为什么借此给他挖坑? 陆锦堂细细地看着棋盘上的落子,脸色越来越凝重。 之前他以为,王浩然的棋力,就算不在他之下,也与他是旗鼓相当,如今看来却是看走眼了。 王浩然是故意输给他的。 能够布局令自己以为王浩然才是输的那个,而且是在自己的一步步诱招中走错输了,这得多强的算力? 虽然这中间陆锦堂也藏拙了,但他想的是第一局小胜王浩然,第二局小败,第三局平,没想到对方竟然顺水推舟,让他以为自己确实是更胜一筹。 就好像猎物突然变成了猎手。 陆锦堂顿时有了棋逢对手的兴奋感,他微眯起双眼,将桌上的棋局牢记在心。 本来以为两人会对奕出你死我活的紧张书面,甚至还有人暗中下注,赌这场的最后输赢,没想到才下了一盘棋就草草收场。 场外的人议论纷纷,就连在场中做裁判的两位夫子也面面相觑。 只有个别不明究竟的女学子们,用稀稀落落的兴奋尖叫表达着对陆锦堂的崇拜和爱慕。 回到驿馆, 陆衍平静静地看着陆锦堂,没有任何表情。 半晌,他才开口道:“子瑜,你输了,知道为什么吗?” 一听皇叔喊自己的表字,陆锦堂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点点头,“对弈时,对手的心理状态和情绪都是很重要的因素,当两人棋力相当时,沉着冷静才是取胜的关键。我今天有些冒进了,没想到王浩然竟然会故意输给我。” “冒进?你这何止是冒进?你若不是一开始就想着要胜过他,何至于看不出他故意输给你的意图?”虽然只年长三岁,陆衍平一说到正事,就有了长辈的风范,他甚至嗤笑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你很有耐性,可如今看来,你竟然被大周的学子耍得团团转,如此惨痛的失败,你拿什么耐性来应对?” 陆锦堂抬眸,似乎有些疑惑皇叔的激烈反应,他淡淡地回应,“输赢乃兵家常事,何况王浩然今天只是身体不适所以急燥了些,我和他改日还能一战。” 陆衍平对陆锦堂的话显然不以为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既然你已经看出他是故意输给你,那你就要寻机和他再来一场公正的对弈,让大周的人输得心服口服,我们在沙场上输给了他们,能在棋局上赢回一二,也能让人看重几分。” “恐怕得皇叔出马,王浩然能令我毫无察觉,显然棋力在我之上。”陆锦堂轻叹一声。 陆衍平挥挥手,“我只是个喜欢走马斗狗的无用皇叔,这事我出不了头,你自己想办法。” 看了看陆锦堂,陆衍平笑着说:“咱们来大周前可是商量好的,你一心求学,我吃喝玩乐,咱们各行各道,齐心协力好早些找到门道回北齐,我要是善奕,这戏就没法唱下去了。” 陆锦堂沉默了一会,神态从容,慢慢地说道:“我曾经听皇叔说过,天下大事莫过于心静。在对奕中,要尽可能的把杂念抛开,全身心地投入到棋局之中。这样,才能真正感受到每一颗棋子的力量和变化,才能做出最优秀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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