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松快,简直是畅快淋漓。 谭昭昭含糊着嗯了声。 张九龄亲了她下,道:“我知晓昭昭这一路紧绷着,心里不安。我不敢劝,亦不知如何劝说。昭昭与我不同,我归家是为了自己的念想,昭昭是为了我归来。” 谭昭昭静静听着,那颗晃悠不安的心,缓缓落了回去。 既然回来了,必须调整好心情去面对。否则,就干脆留在长安。 上不去,下不来,只能让自己不好过,于事无补。 张九龄低声道:“昭昭,回到韶州府应当就过年了,等年后,我去忙开山之事,提前征召民夫。待大余那边的宅子准备好,赶在雨多的时候,前来接你们母子到大余。昭昭要是在大余住得腻了,就去广州府住。” 广州府离大余还有近六百里,她在广州府,张九龄来回也要几天,着实不大方便。 既然张九龄替她着想,谭昭昭尽可能也为他多想着一二,道:“广州府以后再说,不若让千山先留在大余,前去看宅子吧。” 张九龄道:“千山看不好,宅子要布置舒服些,赶不上长安舒适,也不能让昭昭吃苦受罪。” 谭昭昭笑道:“我哪有那般娇气。” 张九龄跟着她一起笑起来,道:“昭昭难道还不娇气?在长安这两年,养得愈发娇艳,气度雍容。我来长安时,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了凡尘,深感羞惭,唯恐配不上昭昭了呢。” 谭昭昭伸手拧住他腰上的肉,骂道:“在何处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张九龄痛得皱眉,忙道:“昭昭,我真没油嘴滑舌。居移气养移体,昭昭在长安增长了见识,长了学问,自与以前不同了。” 谭昭昭哼了声,松开他道:“在大余不会久居,宅子要宽敞,格局要好些,里面的布置普通寻常就好。山道开通了,南来北往的行人,会经过大余,此处会逐渐繁华起来,待我们离开后,宅子可以拿来改做客栈或者食肆。” 张九龄道:“昭昭想得真妥当,就按照昭昭的安排去置办。时辰不早,昭昭......,你真不要礼尚往来一二?” 谭昭昭想到他一路的辛苦,手伸了出去,道:“往来一半。” 张九龄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一半也好,一半就没了魂......” 翌日早上起来,张九龄精神奕奕,眼角眉梢神采飞扬。 小胖墩被他抓住在穿衣衫,他看着坐在那里发呆的谭昭昭,道:“可要再睡一阵?等要出发时,我再叫醒昭昭。” 昨晚被他索要了两次还礼,谭昭昭最后困得他帮着清洗手都没醒来,一晚好眠,这时倒不困,就是早起习惯性发呆。 谭昭昭斜了他一眼,起身去洗漱了。听到身后张九龄对小胖墩笑道:“你阿娘凶得很,小胖墩,你今天要乖一些,仔细他打你屁股。” 小胖墩扯着嗓子反抗:“不要!” 张九龄笑个不停:“打你屁股,你捂着脸作甚?” 谭昭昭听不下去了,赶紧加快步伐去了净房。 天公作美,太阳晴好,待升到半空时,一行人在脚夫的帮助下上了山。 吉州这边的山道路好走,到了中午时分就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远眺,眼前一片云蒸霞蔚,他们好似踩在了云端,只在云偶尔飘拂开时,能看到露出来的山巅与树梢。 大家略作歇息,吃了些干粮,开始准备下山。 张九龄背起小胖墩,谭昭昭帮着用布兜把他捆好,再用薄被裹住。 小胖墩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眼睛,他感到新奇得很,眼珠子灵活转动,到处张望。 谭昭昭见他不哭闹,顿时放下了心,只是张九龄负重下山,等于背上背着一个小火炉,这一趟要受罪了。 张九龄托了托小胖墩,朝谭昭昭伸出了手,道:“走吧,我已经走了无数次这条道,已经熟悉了,昭昭放心。” 谭昭昭拄着手上的棍子,道:“我自己可以走。” 张九龄望着她,笑道:“好。” 脚夫带着车马行囊,先行走在了最前。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几年来,山道从未修葺过,比以前还要崎岖难行。 幸得这个时候太阳最大,冰化了,路上湿漉漉,到底好走一些。 马车不时颠簸,发出哐当响声。起初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的小胖墩,趴在在张九龄背上睡着了。 谭昭昭喘着气,看着额头上汗流滚滚的张九龄,拧开水囊递到他嘴边:“喝几口,先歇一歇吧。” 张九龄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加了蜜,甜滋滋,他呼出口气,道:“我没事,昭昭累了的话,我们歇一阵再走。” 谭昭昭喝了几口水,望着天色,问了眉豆与胡姬乳母们,她们虽然累,都还有力气继续下山。 谭昭昭叮嘱了她们几句,道:“不歇了,等下天黑了,路更不好走。” 张九龄说好,继续往前走去。 谭昭昭在后面,望着他微微前倾的身影,稳健的步伐,突然心里就酸酸的。 这个男人,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在尽全力,小心翼翼护着他们母子前行。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大家磕磕绊绊,终于在夜幕降临时下了山。 张九龄发髻都湿透了,薄唇惨白。谭昭昭赶紧上前,将小胖墩从他背上揪下来,道:“千山,快拿水来。” 千山拿了水囊上前,张九龄却没接,指尖提着衣衫一阵抖,急声道:“水拿开,快去客栈!” 谭昭昭怔楞了下,闻到小胖墩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不由得嘴角抽搐。 小胖墩平时排便很是规律,在早起拉了之后,一般到了晚上才会再拉一次。 在路上时,放他下来小解了几次,谁知他这个坑爹的小子,不声不响,拉了张九龄一背。 怪不得张九龄脸色那般难看,他没将小胖墩扔掉,估计真是忍了又忍,看在是亲生的份上了。 只要不是张九龄身体有事就万事大吉,谭昭昭放了心,见小胖墩还在咧着嘴笑,脑袋左右乱转乱砍看,唤来乳母,道:“先给他换尿布。” 乳母取了干净尿布上前,谭昭昭想了下,拿了两块走到张九龄身边,道:“大郎,先给你擦一擦。” 张九龄看着谭昭昭手上的尿布,确认是全新的,勉强答应了,背过了身去。 谭昭昭手刚抬起,张九龄闪开身,道:“算了,去客栈里换洗吧,省得弄脏昭昭的手。” 真是臭毛病多得很,谭昭昭无语瞪他。 千山自小跟着他,他从不许千山近身伺候碰触。 无奈之下,她要帮他,他又拒绝,只得道:“好好好,我们快些去客栈。” 进了客栈,张九龄就不管不顾了,直接冲了进屋。 千山提着热汤,一桶桶送了进去。 乳母将小胖墩的屁屁洗干净,谭昭昭陪着他玩耍,先让他吃饭。 眉豆铺好了他们自己的被褥,案几上的饭食都快凉了,张九龄方洗漱完出来。他头发濡湿,里里外外更换了身,边走还边抬起手,闻着气味,再眼神不悦,看一眼坐在地上,玩着木老虎的小胖墩。 谭昭昭看得无语,道:“快来用饭吧。” 张九龄颔首,走过来坐下,又看向小胖墩,道:“他可换了衣衫?” 谭昭昭好笑道:“已经换洗过了。” 张九龄这才稍许满意,举起木箸,尝了口黍米饭,皱起眉,道:“冷了,让灶房热一热再吃。” 谭昭昭早饿得不行,道:“大郎的那份拿去热,我没事。” 张九龄未在做声,陪着她略微用了几口。 谭昭昭见他面前基本没动的饭食,深吸一口气,让眉豆收了下去:“去灶房再煮一碗汤饼来。” 眉豆应下去了灶房,谭昭昭蹬蹬瞪回屋,将熏笼提到张九龄身边,道:“躺下来熏头发!” 张九龄掀起眼皮,飞快瞄了谭昭昭一眼,很是听话仰躺在熏笼上。 月白宽袍,乌发薄唇,棱角分明的漂亮面孔,如何看都赏心悦目。 可惜,太麻烦了些! 小胖墩看得有趣,扔掉木老虎,跑到张九龄身边,学着他那样躺了下来。 张九龄嫌弃,伸出手指将他戳开:“到一边去玩耍,臭小子!” 小胖墩一点都不在意,蛄蛹着往他身边靠,不断叫着:“阿耶玩,阿耶陪我玩。” 张九龄想叫乳母,下意识先看向谭昭昭,见她面上带着微笑,神色温柔,话到嘴边咽了回去,任由小胖墩在身边躺下了。 一胖一瘦,一长一短,父子俩除了眼睛,此时长得虽不像,谭昭昭还是看得心里暖洋洋,下山的疲惫,好似消散了不少。 睡了一晚,次日早上起来,谭昭昭双腿直打颤,酸痛无比。 回韶州城还是得坐船,无需走路,谭昭昭在船上躺了两天,张九龄硬要帮着她松泛,将她按得惨叫连天。 小胖墩在一旁凑趣,跟着嚎丧,一路真是热闹得很,到了曲江码头下船,什么近乡情怯,真正回到韶州的感慨,谭昭昭统统忘了。 码头上立着乌泱泱的人,韶州府刺史等官员立在最前,随后是小卢氏搀扶着不断抹泪的卢氏,戚宜芬与张大娘子陪在她们身边,上学的张九皋张九章戚七郎,乳母领着圆墩墩的张四郎张九宾,声势浩大。 谭昭昭看着眼前的大阵仗,下意识去看张九龄。 他此时看上去熟悉又陌生,神色沉静,矜贵又从容。 谭昭昭蓦地察觉到,与她亲密无间,对她陪着小意,处处相让的张大郎,早已成为了韶州府,甚至岭南道都举足轻重的朝廷命官。
第六十四章 一翻扰攘见礼, 张九龄与刺史官员们寒暄,卢氏急急奔上前,将小胖墩搂在怀里, 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我的孙儿啊!” 小胖墩与卢氏不熟悉,顿时唧唧叫唤,朝谭昭昭伸出双臂求救:“阿娘,阿娘快来啊!” 孩童的声音尖锐, 刺史等人都一并朝他们看了过来。卢氏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声哄劝道:“我是祖母, 是祖母,哎哟, 可怜见的, 哪有孙儿不认识自己的祖母。” 谭昭昭赶紧上前, 不动声色将小胖墩拉到自己的面前, 道:“这是祖母, 小胖墩快给祖母见礼。” 卢氏眉头微蹙,本来欲发作,见小胖墩抽噎着, 叉着胖拳头施礼, 眼神一下又慈爱起来, 忙道:“快快起来,这般丁点大的孩子都会施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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