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昭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暂时这般了。 冯氏又问道:“你婆家那个守孝的表亲,孝期之后,该定下亲事了吧?她年纪已经这般大了,在韶州府晚上一两年,打点一二,也没甚紧要之处。但她已经晚了好些年,可再也不能耽搁下去了。” 像是戚宜芬这个年纪,在大唐还未成亲,早就该被责罚了。守孝可以挡一挡,出孝之后必须定亲嫁人。 谭昭昭道:“小卢姨母在,亲事当由她做主。上面还有阿家,外面有大郎,怎么都轮不到我,我就没多管。” 冯氏道:“你是不要去管。要是嫁得好就好,嫁得不好,肯定会埋怨你,都成了你的不是。我看呐,那个叫七娘的,当时守孝,就是不想嫁,嫌弃定下的亲事。” 谭昭昭意外地看向冯氏,她没好气道:“怎地,这般简单的事情,你阿娘没蠢到那个地步,岂能看不出来。一个姨表远亲,守哪门子孝!九娘,你老实与阿娘说,她是不是看上了大郎?” 回到韶州之后,谭昭昭与她客客气气相处,也未曾见到她有什么异样举动。 这些兴许是张九龄压根没给她机会有关,又或许是,戚宜芬并未这般想过,她只是对亲事恐惧,对未来不安稳的日子恐惧,下意识拒绝嫁人,想要留在张家。 无论哪一种,谭昭昭都不会轻易下判定,道:“阿娘,此事我以为,一切都看大郎。要是他愿意,我再怎样都拦不住。就是拦住了,再也不复从前。要是他不愿意,谁还能把他们硬捆到一张床榻上不成?借口,无可奈何,皆为顺水推舟罢了。所以我不会去怀疑,去猜忌,没劲得很。” 冯氏愣愣半晌,抚掌笑道:“九娘说得对,没劲得很,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为重。和离那些,有了孩子之后,当阿娘的谁舍得抛下,还是丧夫守寡来得好!” 谭昭昭呆了呆,哈哈笑道:“阿娘威武!” 冯氏作势欲打她,见外面太阳出来了,道:“走,外面日头好,我们去晒一阵子,养好精神,晚上好赏灯吃酒!” 到了午后,太阳逐渐西斜。谭诲立在廊檐下,不住打量西斜的太阳,只待天稍许暗了些,忙不迭吩咐点灯笼。 冯氏淬他:“天光还亮着,哪有这般早点灯笼的,点了也瞧不见灯,只能让人以为你犯了蠢!” 谭诲呵呵,并不将冯氏的嘲讽放在心上,振振有词道:“一年才遇到一次上元节,团团圆圆的大一次十二个时辰,耽误了一刻就是浪费。天亮着,谁规定就不能点灯了?迂腐!” 冯氏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了。仆从拿着火折子,将灯笼逐渐点亮,谭诲看得来了劲,要了只火折子,自己前去亲自点灯。 “乖孙,快来!”谭诲笑着喊在灯笼下欢快奔跑的小胖墩,“外祖父领着你点。” 小胖墩高兴地朝谭诲跑了去,一下抱住了他的腿,喊道:“外祖父,给我点,给我。” 谭诲偷瞄了眼冯氏,背过身,腋下夹着小胖墩,带着他来到了大门外。 谭昭昭将一切看在眼里,直哭笑不得,她没告诉冯氏,不然谭诲得再挨骂,悄然跟到了大门外。 谭诲抱着小胖墩,握住他的小胖手,将点燃的火折子凑到仆从递过来的灯盏上,念叨道:“小心些啊,火会烫手,你可不能玩啊。” 小胖墩听到烫,小手倏地往后缩,手一松,火折子啪嗒掉在了地上,喊道:“不玩,不能玩,烫手!” 谭诲哎哟一声,夸赞道:“我的孙孙真是聪明,知道烫手了,外祖父还准备教你呢。” 谭昭昭嘴角抽搐,上前拉过小胖墩,对谭诲道:“阿耶,大门外灯笼,好像点得似早了些。” 谭诲朝着旁边麦氏的府邸一指,道:“不早了,九娘你瞧,你高外祖那边都点上了。” 麦氏宅邸前的灯笼,已经在落日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她不禁笑起来:“大家都一样急迫啊。” 谭诲道:“人生日头都苦短,要及时行乐。九娘,你阿娘可是又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 谭昭昭笑盈盈道:“阿耶可有坏话,让阿娘能说道?” 谭诲怔了下,指点着她道:“狡猾!看到九娘这般我就放心了,张大郎欺负不了你......” “阿耶!” 小胖墩欢快的呼喊,伴随着马蹄声,将谭诲的声音盖住了。 谭昭昭循声看去,从巷道口奔来几匹马,张九龄骑在最前,斜阳的光,在他月白的衣袍上洒下一层暖色,如同玉面金佛,踏光而来。 马很快到了谭昭昭面前,张九龄勒马,侧身轻盈跃下,就势拥住了谭昭昭。 小胖墩:“马,马!” 谭诲怪叫:“哎哟,没眼看!”
第七十二章 张九龄到来, 府里热闹得,连天上明月都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恐饶到了凡间的喜悦。 麦氏谭氏齐聚一堂赏月赏灯吃酒, 男人们觥筹交错,娘子们投壶猜谜,孩童们在灯下打闹追逐,一会哭, 一会笑。 张九龄虽算身居高位,到底是谭氏的女婿, 他温和谦逊,推让上首给年长的长辈坐了, 他按照辈分陪坐, 难得饮了许多酒。 冯氏前去厅堂看了, 见谭诲已经吃得满面通红, 在堂上跳起来, 回到偏厅,对谭昭昭担心地道:“九娘,大郎的酒量如何?” 谭昭昭道:“大郎平时不大吃酒, 他自己会克制。” 冯氏变得忧心忡忡, 道:“我先前去时, 就见到大郎连吃了好几杯呢。哎哟,他骑马赶路而来, 本来就累,可别吃醉了。” “你快别吃了!”冯氏夺走谭昭昭手上的酒盏,斜睨着她嗔怪地道:“我瞧着你, 今晚可吃了不少酒,比大郎还吃得多。” 谭昭昭难得吃酒, 今晚她亦吃得不多,便道:“阿娘,你别操心了,我,大郎都没事。” 冯氏哼道:“你还没事,脸都红了。大郎也上了些脸,咦,这般一比,大郎怎地比你要白,要美。” 谭昭昭哀怨地道:“阿娘,是你与阿耶将我生成这样,都怪你们啊。” 冯氏作势欲打她,“你随你阿耶,哪能怪我了?且我把你生成这样,给你找了个俊美的郎君,功过相抵了。”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看来什么时候都一样。 谭昭昭哈哈笑,对冯氏悄声道:“阿娘,上午时,你还说和离不如丧偶呢。” 冯氏面不改色道:“大郎说他是恰逢路过,离得近,又是上元节,顺道上门来拜访,接你们母子去大余。浈昌县顺了哪条道?送了那般多的礼,连几个小郎小娘子都有,这份凑巧上门啊,我看只有一句真话,那就是他赶着上元节前来,亲自接你们母子前去大余团聚。别的休提,仅他这份待你的心,就胜过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男子。” 谭昭昭听得笑个不停,道:“阿娘真是厉害,能去衙门做刑名官了。” 冯氏瞪她,“说得好听不算,端看要如何做,开山多忙啊,还不辞辛苦赶来。以前你阿耶当个闲差,就忙得了不得,成日不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宰相呢。这男人呐,做再大的官,在外面做天大的事情,却不顾家,嫁来何用?只远远看着长安那些一品大官就够了!” 谭昭昭听得一愣一愣,噗呲笑道:“阿娘,你就是夸大郎,也别处处带上阿耶啊。阿耶又惹到你了?” 冯氏四下看了眼,妇人娘子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酒说笑,几个儿媳在招待她们,方压低声音,生气地道:“你阿耶先前与我说,想让大郎给十一十二他们寻摸一门好亲。真是个浑球,大郎如今结实来往的,都是贵人,让大郎去开口,门楣低了,好似按着头逼迫别人娶。门楣高了,好似大郎去舔着脸求人,要将自己投身到高门之下。与大郎身份差不离的,那是五品,长安的五品!我的女儿才嫁五品,一个侍妾生的,呸!” 谭昭昭见冯氏真怒了,忙搂着她的胳膊,劝道:“阿娘别生气啊,生气不值得。阿耶就算提了,大郎也会想法推辞掉。大郎这些年在守孝,他以前结实的那些友人,早就疏远了,让他去保这个媒,一时难以寻到合适的人家。” 冯氏一想倒是,气逐渐散去,道:“反正我不管,我不亏待十一十二,那是我心善,我可不是菩萨,如何都不能让十一十二越过了你去!我都一把年纪了,儿女之福,我有你,有大郎二郎三郎,不缺几个庶女的孝顺!” 谭昭昭连声说是是是,端起案几上的酒盏递到冯氏面前,笑盈盈道:“阿娘,吃一口顺顺气。” 冯氏气归气,脑子灵光得很,取了谭昭昭手上的酒盏放到食案上,“我不吃,你也别想着偷吃。” 说罢,拉着她起身,道:“你阿耶只要一吃酒就没个底,我如何能放心,走,一起去瞧瞧。” 谭昭昭没法,被冯氏拉着到了前厅。厅内一片热闹,谭诲手舞足蹈,谭大郎他们与麦氏的儿郎们,皆面红耳赤跳得欢快。 张九龄面带着微笑,未像他们那样醉得乱舞,动作稍显迟缓,随意摆动。 谭昭昭狐疑地打量着他,一时不知他是醉了,还是清醒。 张九龄看到了谭昭昭,眼角眉梢都溢满了笑,朝她走了过来,叉手对冯氏见礼。 冯氏赶紧问道:“大郎白日赶路辛苦,身子可还吃得消?” 张九龄道:“有劳丈母关心,小婿无事。” 谭昭昭见他说话比平时要缓慢,眉眼间带着明显的疲惫,道:“大郎去歇息吧,别吃酒了。” 张九龄立刻应是,“我去与丈人舅兄们招呼一声,便回屋去歇息了。” 冯氏望着张九龄走回厅堂的背影,笑道:“还是九娘说话管用,哎哟,这般一比,你阿耶真是,啧啧。” 被嫌弃了一整晚的谭诲,手上端着酒盏走了过来,笑呵呵道:“娘子九娘来了?来,随我吃上一杯!” 冯氏瞥他,别开了头。谭昭昭探头过去闻了闻,道:“阿耶吃浊酒呢?吃浊酒还不如吃酒酿。” 谭诲一下来了劲,道:“九娘懂酒!我喜吃葡萄酒,就是寻不到好的葡萄酒,从西域来的葡萄酒,到了韶州府,贵得很,好些比醋都要酸。待到大郎以后开辟了大庾岭,路平坦了,我就能吃到便宜又好的葡萄酒了!” 冯氏本想淬谭诲几句,见张九龄已经告辞过了走来,到底给他留了几分颜面,道:“院子尚未收拾好,九娘,你先带大郎去你院子里歇一阵。” 谭昭昭住的跨院是独门独院,张九龄前去也不会影响到十一等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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