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棠睫毛微微颤动,瞳孔里渐渐生出两团光来,倒映着林随安嫌弃的脸,喃喃道,“你是说——但知行好事,莫要渡他人——吗?” 林随安:“……” 您这理解能力真是太牛了。 花一棠倏然笑了,露出了闪闪发亮的白牙,学着林随安的动作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肩头,“你也一样。” 说罢,又蹲下身继续研究那两笔死亡留言。 林随安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莫非他特意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其实是为了让她在安慰他的同时也开导自己? 噫!这个猜测顿把林随安雷得里焦外嫩。 “或许,我们都猜错了,”花一棠用手指凌空描绘那两笔,“单远明最后写的不是凶手的名字,而是一个地点。” 林随安撩袍蹲身,“是地名?” 花一棠摇头,“你仔细看,这两笔的笔势皆是从右至左,与写字的笔势恰好相反。” 林随安定眼看去,果然,经过一夜的沉淀,血痕的颜色和浓淡看得更为清晰,右边颜色较左边颜色更浓。 林随安:“他不是写字,而是画画。” 花一棠的手指沿着两道笔画的倾斜角度慢慢延长,最终两笔汇在了一处,形成了一个锐角状的符号,仿佛一个指示方向的箭头。 林随安和花一棠对视一眼,花一棠立即退后数步,林随安双手握住床头,呼一下将整张床抬起向西墙走去,花一棠上前盯着床脚印指示方向,“往左一寸,向前半寸,多了,向后一寸,放!” 大木床稳稳放在了原来的位置上,四只床脚与地板上的痕迹严丝合缝。此时再看那个“箭头”,微微上斜,指向的位置正是西窗前的衣架。 衣架上挂着两件常服,花一棠抓起来抖了抖,什么都没抖出来。 莫非箭头指示的不是衣架,而是窗户? 林随安绕到西窗前,打开窗扇上下左右扫了一圈,很干净,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她又跳到窗外,在房屋墙根和外墙墙根处巡视,还是没有发现,又翻回屋子,发现花一棠好像只豚鼠钻进了衣柜里翻腾,将单远明不多的几件衣服翻得满地都是。 林随安:“有发现吗?” 花一棠退出衣柜道,“单远明大部分衣衫都是新买的,皆是花氏成衣铺的上品,衣架上的两件还是最新流行的款式,”他抖了抖手上的一件刚挖出来的衣服,“唯有这件是旧衣,裁剪针脚都不算精细,应该是他自己裁布缝的。” 林随安摸下巴:“他留下这件旧衣是有什么寓意吗?” 花一棠没回答,手指沿着衣领、袖口、衣袂边角处细细摩挲,突然,提起左边袖口,拇指和食指指腹捻了捻,上牙咬断袖口的线,一抽一撕,从袖口翻折的布料里取出了一块叠好的纸块,小心展开,竟是一张票据。 好家伙,这个单远明真是太会藏东西了。 林随安忙凑上前,发现是一张名为“西风当行”的当票,地址“西市北曲永安街三十七号”,当物日期为“玄奉八年十月初三”,当品名称一栏是空白的。 二人大喜,单远明存在当铺中的物品很有可能就是金手指所指示的轴书,立刻出门,门外木夏驾着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载着二人出了永太坊,直奔西市。 西市位于东都城西南角,南临厚载门,为东都三市中交通最便利的,以大宗货物交易为主,相当于现代的大型批发市场,其中,胡人、波斯人商户居多,因为时近年关,来往的商队数量正值年底高峰期,从淳华坊外就开始堵车,花一棠和林随安只得弃了马车,改为步行。 能同时并行八辆马车的大道被骆驼、马匹、货物、车队挤得水泄不通,这种境况下,无论是富可敌国还是武功盖世,都只老老实实排队,磨磨蹭蹭向前挪。 日光很高,骆驼毛好似漫天飞舞的黄色蒲公英,扫得人鼻头痒痒的,下脚的时候要万分谨慎,一不小心就会踩到湿哒哒的骆驼粪,头戴毡帽的胡人牵着骆驼,操着卷舌音的唐语叽里呱啦聊天,期间还夹杂着听不懂的外国语,林随安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觉得她的身高有些悲剧,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连绵不绝的驼峰和高大的胡人,根本看不到前路,浓郁的香料味儿、食草动物的草腥味儿,粪便的潮臭味儿交相辉映,熏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种时候,身边这只香喷喷的纨绔真是起了大作用,仿若一个行走的大号香薰净化空气器,林随安走着走着,就不自觉贴了过去,越贴越近,花一棠小扇子摇出的小风香喷喷的,吹得林随安很是惬意,心道以后定然不吐槽花一棠爱臭美了,这身臭美的行头关键时刻还是很顶事儿的。 可渐渐的,花一棠的扇子越摇越慢,路线还越走越歪,眼看脑袋就要撞到一匹骆驼的驼峰上,林随安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揪了回来,却见花一棠梗着脖子,脑袋转到另一边,脖颈耳朵通红一片。 林随安诧异:“你脸怎么这么红?” 花一棠眸光乱飘,“我骆驼毛过敏。” “哦。”林随安忍笑,不动声色与他拉开距离。 堂堂扬都第一纨绔,脸皮这么薄。 可她挪开了,花一棠反而凑了过来,手中扇子的位置也挪低了,原本是在他的胸口,现在放在了林随安肩下,摇动的频率也加快了,很明显是特意为林随安服务。 林随安更乐了,“等回去后,我也找木夏给我两个香囊球挂挂。” 花一棠:“这香囊球挂在身上甚是累赘,与人打斗时不方便,你若喜欢这味道,我多挂两个就行了。” 林随安哭笑不得:“难道我要把你挂在身上不成?” “行啊。” 林随安脚步一顿,豁然抬头。 花一棠扇子停了,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瞪着前方,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喉结快速动了两下,“我、我们是搭档嘛,生死与共,不离不弃,自然要形影不离。” 林随安无奈,心道:这搭档的附加条件怎的还越来越多了? 前方的队伍行进速度渐渐变快了,西市坊门近在眼前,二人被人流卷着进入了西市,眼前豁然开朗,井字形的四条大道成功将商队分流散开,二人松了口气,沿着路标进入北曲永安街,三十七号西风当行夹在两家米行中间,与邻家相比,几乎没什么客人,门口挂着“店铺转让”的木牌,柜台内只有一名打瞌睡的伙计,看样子快倒闭了。 花一棠将当票拍在了柜台上,伙计睁开眼瞧了瞧,问道,“这是托物票,信物呢?” 花一棠立即明白了他问的是什么,递出铜钥匙,伙计从柜台下的柜子里翻一个木匣,又从木匣里翻出一张钥匙的拓图,与铜钥匙比对确认无误后,将钥匙还给花一棠,转身进了内库,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捧了一个木箱出来。 林随安双眼一亮,正是金手指中的木箱。 二人将木箱搬到靠墙处,用身体遮挡着,用钥匙打开铜锁,那卷名为“花开堪折直须折”的轴书安安稳稳躺在里面,花一棠取出轴书唰一下拉开,这是一卷以龙鳞装帧法制作的轴书,花花绿绿的页面犹如鱼鳞般翻飞而起,前面的书页有些发黄,后面的渐渐变白,页面上除了少量的字迹外,皆是一幅幅的化作,似乎是白描的人物画—— 林随安正想看个仔细,岂料花一棠倏然双手一合,飞速将整卷书收了起来。 “我还没看清——”林随安话说了一半,发现花一棠的脸竟变成了青紫色,不由大惊,“莫非这书上有毒?!” 花一棠将轴书塞回箱子,低声道,“速速回别院。” 林随安这才看清楚,花一棠的脸是因为血液急速上涌才变成了这般诡异的颜色,用一句通俗的话解释,就是“红里透黑,紫中透绿”。 扬都第一纨绔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能出现这般脸色,显然是这轴书中的内容非同小可,林随安不敢怠慢,立即护着花一棠出门,可刚踏出门槛一只脚,突觉前方一道寒光袭来,林随安扯着花一棠的腰带将他甩进门,自己飞身拔刀迎出,千净绿光掠过眼瞳,劈飞了一个黑衣人。 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六名黑衣蒙面人,齐刷刷围在当铺门前,林随安眯了眯眼,她发现这些黑衣人的武器皆是二尺长三指宽的黑色横刀,除了刀刃的颜色之外,造型几乎与千净一模一样。
第77章 西风当行位于西市北曲偏僻处, 来往客商本就不多,隔壁两家米行的三五名伙计正在卸货,看到这几名突然冒出来的几个蒙面人, 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全都愣愣瞅着, 直到那个被林随安劈飞的蒙面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摔在了地上, 才赫然回神,大叫着涌回店里,飞速将门窗全关了个严实,花一棠刚探出个头,就被当行的伙计塞了回去。 东侧米行窗户开了一条缝,挂出一个铜锣,有人攥着锣锤哐哐哐乱敲, 锣声响彻整片北曲,大约是西市的突发事件预警系统。 那六名黑衣人顿时急了,抄着横刀就杀了过来,速度很快, 持刀的姿势也很相似,尤其是起手式这一招,杀意直逼咽喉, 与“十净集”的第一式“割喉血十丈,阎罗招魂幡”有五成相似。 喔嚯!林随安心道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昨夜她搞了个“双龙出海”的高仿,今日就遇到了“十净集”和“千净”的赝品,真是有趣的紧了。 可惜这六人最多也就学了个“形似”, 速度在林随安眼里不值一提,林随安甚至懒得用什么招式, 沉腰下马冲入战圈,左脚为轴,右脚掌踏地,人如陀螺飞旋一圈,千净在掌中轮转,叮叮叮叮荡出一圈火花四射,斩断了六人手中的赝品。 六名黑衣人轰然散开,骇然变色。 “啊呀呀呀,她就是传说中能以一敌百的林随安啊!昨夜大胜六十名金羽卫,一招击败了太原郡猛虎!好生威武啊!” 一道大嗓门传了过来,语调说有多做作就有多做作,听得林随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转头一看,花一棠从窗户里探出个脑袋,刚刚那一串夸张的形容词显然就是他喊的。 六名蒙面人露在外面的脸青了,三人冲向林随安,三人冲向了花一棠,花一棠的脑袋好似乌龟|缩头嗖一下又收了回去,林随安哭笑不得,花一棠这拉仇恨的技能堪称满级,她加快速度,上撩、下劈、横扫,撂翻杀过来的仨人,足尖一点,踏空飞跃而起,双腿平劈踹飞两人,借力翻腾,稳稳落在了最后一人的正前方,黑衣人倒吸凉气,条件反射要逃,突觉眼前劲风一闪,一只手咔一声捏住了他的腮帮子,他甚至听到了牙齿被捏碎的声音,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59 首页 上一页 99 100 101 102 103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