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坤呼吸停了,下巴掉了。 花一棠煽风点火:“啊呀,定是我昨夜又惊又吓记错了,林随安以一招破定击杀的人不是姜东易,而是姜尘。丁长老莫要见怪啊。” “花四郎说笑了,不怪不怪。”丁坤用袖口狂擦额头的冷汗,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道,“东都净门愿与扬都花氏商讨订立合作盟约一事,此乃东都净门大长老沈勋亲笔所写的请帖。” 东都净门的请帖比林随安想象的普通,信封和纸张皆是随处可见普通货色,连个特殊的标记或者印章都没有,唯有字体颇有特点,很是粗狂有力。 【三日后,午时三刻,云水河上,邀君共商大计。】 落款是一个“沈”字。 丁坤紧张盯着花一棠和林随安的表情,“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林随安不动声色和花一棠对了个眼神。 花一棠:瞧这字迹和语气,简直是狂妄至极,不可一世! 林随安:正好杀杀这帮家伙的傲气! 靳若崩溃:“你俩能别用眼神说悄悄话吗?” 花一棠灿然一笑,“正合我意!三日后,我二人定然如约而至!” 送走丁坤,伊塔立即端着茶釜凑了过来,眼巴巴瞅着林随安,“猪人,这是昨天你吩咐的醒神茶,尝尝。” 林随安远远闻了一鼻子,熏得两眼发黑,恍惚间似乎听到头顶“呱呱呱”飞过一串乌鸦,忙稳住心神,决定自救,“伊塔可听说过沏茶?” 伊塔皱眉:“啊?” 花一棠:“你是说单远明屋中的散茶?” “对对对,就是散茶,”林随安忙道,“要不咱们尝尝那个?” 伊塔脸黑了:“散茶最是劣等,怎可入猪人的口!” 林随安一怔:“是这样吗?” 木夏:“散茶乃为无法成型的劣茶之碎渣,煮之无味,堪比猪糠,多为弃品,入不得口,近两年来,有些奸商专门将这些茶渣卖给那些附庸风雅的穷苦学子,还编了个‘散茶’的雅名哄骗他们,可谓是用心极恶。有的世家子弟还专以散茶嘲笑他们,说什么画虎不成反类犬……” 林随安大为震撼,想了又想,还是问了出来,“他们的意思是,穷人不配喝茶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愣了。 半晌,木夏才道:“煮茶、饮茶本就是风雅之事,贫寒之家的确负担不起。” 伊塔:“茶饼、茶具要好多钱哒。” 靳若:“要我说,这么难喝难弄又费钱的东西,还不如喝白开水。” 花一棠慢慢摇着扇子,目不转睛盯着林随安,眸光越来越深,缓缓点头道,“林随安所言甚是有理。” 靳若、木夏、靳若:“啊?” “穷人就不配喝茶吗?”花一棠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凭什么?” 一时间,整座水榭都静了下来,直到方刻的声音响起,“有客人。” 众人恍然回神,方刻打着哈欠坐到伊塔身边开始喝茶,而跟着他一起进入水榭的人,竟然是白汝仪。 “稀客稀客。”花一棠起身迎接,“白十三郎能来我花氏别院,真是蓬荜生辉啊!” 白汝仪用无可挑剔的标准动作朝众人一一施礼完毕,“白某此来是特意向林娘子道谢的。” “客气了客气了。”林随安连忙推辞。 白汝仪垂眼:“林娘子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唯有——” “我懂我懂,”林随安忙打断他,这个剧情她可太熟了,上次明庶也是如此,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搞了个大乌龙,结果却是想要送钱做谢礼,这次她学聪明了,干净利落将花一棠揪到一边,花一棠显然也想起来了,哼哼了两声,总算是没来碍事。 明庶只是凌芝颜的下属,都能掏出一贯钱做谢礼,这位白汝仪好歹也算是五姓七宗之一,起码能掏出十贯钱吧。林随安美滋滋地想着,脸上也美滋滋的,“白十三郎有话直说!” 白汝仪深吸一口气,“白十三郎愿意入赘林家,以报林娘子大恩!” 风拂过湖面,粼粼波光如碎金晃动,所有人都仿佛没听懂白汝仪的话,直勾勾望着他。 “噗——”方刻的茶喷了。
第75章 入赘, 度娘释意为:男到女家成亲落户,随女家的姓氏,俗称“倒插门”。 不过林随安怀疑在这个架空世界“入赘”的含义与她所理解的可能不同——毕竟眼前的白汝仪, 眸光飘忽,面色发白, 连眼神都不敢与她对上, 完全不像钟情于她的模样——莫非是类似于伊塔“认主”之类的谐音词汇…… 千万别!一个波斯王子已经够闹心了,再来一个弱不禁风的世家子弟,她可养不起! “咔嚓!”一声脆响,花一棠捏碎了手里的扇子,额角跳出青筋,“白汝仪,你刚刚说什么?!有胆你再说一遍!” 白汝仪双手成揖高举额前, “昨夜一役,我对林娘子一见钟情,白某愿意放弃白氏姓氏,与林娘子双宿双栖, 共结连理!” 林随安:我信了你的邪! 花一棠的脸绿了,扔了扇子双手撸袖子,拉开架势就要口喷芬芳, 岂料下一秒,就被木夏和靳若捂住嘴, 架着胳膊向后拖,花一棠大怒,“你们拉我作甚?!还不赶紧将姓白的扔出去唔唔唔——”突然, 他看到了的林随安的表情,非常识相地闭嘴了。 林随安瞳光漆黑, 面色沉凝,非但没有半分羞涩喜悦之色,反倒有些杀气腾腾。 白汝仪喉结动了一下,高举的双手微微发抖,“林娘子意下如何?” 林随安还是没说话,她静静看着白汝仪,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千净,突然,手腕一抖,千净刀刃飞出半鞘,刀刃在她凌厉的眸子划过一道鬼瞳般的绿光—— “啊啊啊啊!”白汝仪尖叫一声,抱头蹲在了地上,整个人抖得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一时惊变,众人全都傻了眼。 林随安手腕一抖,千净回鞘,撩袍下蹲,刀鞘触地,发出“铮”一声,“你又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白汝仪身体剧烈一颤,抬起头,面色惨白如纸。 “你对我并无半点情谊,只有恐惧,我不知你为何要说这样的谎言,”林随安轻声道,“无论何种缘由,都不值得你用终身幸福来交换。” 白汝仪怔怔看着林随安,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看她,也是他第一次敢这般直视她,阳光将她额头细软的碎发染成了褐色,柔和了她凌厉的眉眼,原来,这犹如鬼神般的小娘子笑起来并没有那般骇人——白汝仪一个激灵,慌乱垂眼——他竟然这般失礼盯着一名小娘子这么久……她、她竟然对着他笑了…… “噗!”林随安实在是没绷住,这白汝仪人如其名,皮肤白如宝玉,大约是又惊又吓促进了血液循环,从后脖颈到耳朵到脸皮,唰一下红了,仿佛一只蒸熟的鹌鹑。 “嗯咳咳咳咳咳咳咳!”花一棠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也不知又从哪摸出一柄新扇子,对着白汝仪就是一顿狂扇,“白十三郎啊,你定是昨夜受惊过度,吓迷糊了啊,别急别急,我给你扇扇风,叫叫魂——”扇风呼呼作响,成功将白汝仪燥热的脸又扇白了。 方刻喝了口伊塔的茶,摇头道,“伊塔,太酸了。” 伊塔纳闷:“没放醋啊。” 靳若:“酸。” 木夏:“好酸。” 伊塔脑袋飘出一串问号。 一炷香后,白汝仪端坐桌案后,捧着伊塔新熬制的茶汤,总算平静了几分。 花一棠斜靠着凭几,满面好奇问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竟逼得大名鼎鼎的白十三郎要靠入赘逃离白家?” 林随安戳旁边的靳若:“白汝仪很有名吗?” 靳·当代百度·若:“陇西白氏以诗书传家,祖传爱看书,世代子弟皆是书呆子,传说陇西祖宅中藏书十万卷,而且因为太爱看书,就造成了一个颇为尴尬的后果。” 林随安挑眉:“什么后果?” 靳若眼珠子滴溜溜转,声音放得极低,“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陇西白氏除了书,对别的事儿都没兴趣,这个一来二去吧,就导致本宗血脉稀薄——” 林随安长大了嘴巴,方刻瞪圆了眼睛。 “白汝仪就是陇西白氏本宗血脉中仅存的一根男性独苗。”靳若总结道,“他并不是真的排行十三,而是陇西白氏为了让白氏子孙的数量听起来多一点,硬是给他排了个十三郎的名号。” 哦嚯嚯嚯!林随安大约猜到了白汝仪拼命想脱离白氏的原因了,八成是被逼婚——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名门望族,家中有族位要继承啊。 白汝仪皱眉片刻,将手里的茶汤一饮而尽,表情居然纹丝不动,看得花一棠脸皮皱成一团,“白十三郎啊,不必勉强自己,喝不起下去也别硬撑啊。” “此茶虽然苦涩辛辣,”白汝仪叹息道,“但比起我心中滋味,尚是甘甜。” 众人齐齐露出同情之色:这孩子心里是有多苦啊! 白汝仪喝了茶,好似得到了什么勇气一般,抬头看向花一棠,“三日前,我收到家主来信,令我务必在旦日制举拔得头筹,博圣人青眼,最好能顺势入驻后宫,为我白氏光耀门楣。”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诧异万分,其中最惊讶的就是林随安,她的脑瓜仁被“后宫”两个字震得嗡嗡作响,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被她忽视的常识性问题,手指头狂戳靳若:“莫非,圣人是女子?” 靳若莫名:“当今圣人乃是先帝之长公主,当然是女的。” 林随安怔了怔,“听你这意思,女子为帝在你们这儿很常见?”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唐国建国三百年来,只出了两任女帝,”靳若皱眉,“什么叫我们这儿?说的你好像不是唐人一般。” 林随安挠了挠脑门,心中感慨万千。她这可真是土包子进城,长见识了,这个世界居然出了两朝女帝,难怪此处的女子比她印象里的古代要独立开放许多。嘿,这么说她的运气真还真不赖,居然能有幸见到这样的平行唐国,甚是有趣。 如此想着,林随安不禁乐了,突然,背后一个激灵,扭头一看,发现花一棠正用一双晶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连手里的扇子都忘了摇。 “白氏家主的信有些蹊跷啊。”林随安忙转移话题,“意思好像是说此次的旦日制举的目的是替圣人选——呃——”林随安卡壳了,她实在不知道这个世界如何称呼女皇后宫的男子。 白汝仪愕然:“此事——不是从花氏传出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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